第2章 第一幕 孤独的巡礼
“几分钟前，深圳和广州都已经沦陷，越来越多的撕裂者开始进攻沿海城市。军方计划于本月中旬开展了一个名曰‘长城’的军事计划，将要在黄土高原到华北平原修筑一道高度为250米的城墙，用以保护祖国的心脏——北京。
陈雨龙，CCTV13
2025年12月10日，早间新闻”
2025年12月10日，AM8:25，沧海市，盘龙镇，桃源街121号
Pentakill——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最后画面，五杀。曹孟杰使用英雄诺克萨斯之手德莱厄斯，操控他用大招击杀了对面最后一个英雄，拿下一个五杀，使他的个人战绩达到了17-2-9。最后，他带着一群超级兵，拆掉了对面的基地水晶。
“GG。”（电子游戏术语，指“goodgame”。）
在游戏结束后的聊天室内，对手五个人连忙打出GG，曹孟杰也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关闭了笔记本电脑的电源。这已经是十连胜了，刚刚成功晋级艾欧尼亚服务器的最强王者段位——这是《英雄联盟》这款游戏的最高段位。
这一局比赛的结束，也标志着曹孟杰开始了他的无聊一天。
对手认为曹孟杰的五杀纯属运气，要不是因为他们的石头人空大，否则哪还有五杀的机会？但是如果对手们知道他这台笔记本电脑的配置的话，估计只会大骂“变态”吧。
曹孟杰使用的电脑是一台老旧的戴尔笔记本，采用那种已经被时代淘汰的英特尔酷睿i5处理器，至于键盘呢——键盘早就坏了无法使用。所以他不像一般玩家使用QWERDF的快捷键施法，而是左手杵着腮帮，右手控制鼠标，靠“点击技能再施法”的方法完成的每一场对局。这样的技术，估计那些自诩为职业选手的玩家也会佩服的五体投地，若是某个电竞职业战队发现这样的人才，一定会花上大价钱将他聘请去当队员，当然那些网络直播平台也可以是他的选择。
但曹孟杰根本不想去打什么职业比赛，也不想去什么直播平台去当主播，对他来说，这样无所事事的早上只有一个目的。
自打那个五杀之后，曹孟杰已经盯着电脑黑色的屏幕已经足足有三个小时了。但在QQ上特别关心一栏中，唯一的那个“洛天依”头像仍旧是灰色的，最后一条留言是12月9日PM1:22，二十多个小时之前。
可是消磨了很长时间，对方也不上线。
——何必呢？
他有时候对自己说。像一个白痴似的等啊等，等三四个小时，说两三句话，好像是蛮不值的。
可是谁有知道这种事情值不值？
曹孟杰是一个普通人，身材一般，长相一般，除了打《英雄联盟》，“一般”这个词已经足够概括他这个人了。
他和许多人学生一样，去年在沧海市第一中学毕业，参加高考。很不幸，只考了四百多分，距离二本线差着好大一截，像什么985，211之类的名牌大学他想都不用想。但是这个分数的他又不想上职业学校，所以便开始了无所事事的生活，直到现在。
他突然想起叔叔和婶婶对自己说过的话。
“曹孟杰，你看看人家郭成风，数学145，英语138，总分692，排名手指头都能数出来。你再看看你！”
“曹孟杰，别再打游戏了，不知道伤眼睛啊？陈小云现在已经钢琴十级了；还有那个李玉恒，小提琴七级；你再看看你，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觉，长这么大了还一事无成，难道不知道学习吗？这个世界是论分数的世界，用网上的一句话说，人丑就要多读书……结果呢？你丑还不努力。”
曹孟杰当然知道分数对于一个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小孩有多么重要，也知道这是一个以分数来评判一个人的世界，但不知道为什么，给曹孟杰的压力越大，他越没有上进心。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记得网上有一个很冷的笑话说：如果您的孩子不愿意学习的话，那就逼他去玩，根据孩子的逆反心理，他就会为了“逆反”家长的命令而去学习。
——哪个神经病专家想出来的段子。曹孟杰心里暗骂。
曹孟杰是独生子女，像大多数孩子一样，没有什么亲兄弟姐妹之类的人。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去了欧洲的英格兰还是法兰克福，理由是要进行什么高度机密的研究活动——高度机密？互为学金融的夫妻能够弄出什么研究成果吗？某种能够控制股市走向的机器？别开玩笑了。
总而言之，曹孟杰从小就寄宿在他的叔叔和婶婶家里，虽然偶尔会偶尔会从父母那里收到从欧洲寄来的信，但信件的内容大致上都差不多，说什么爸爸妈妈回国的时间又不得不延后了，因为有了新的重大发现。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套话，既然每次寄信要说的东西都差不多，为什么却要花时间用手写，而不用电子邮件呢？
叔叔和婶婶总会偷偷的把和信一起寄过来的钱偷偷藏起来，这些事情曹孟杰是知道的。但他不想说，因为他害怕叔叔和婶婶会因为这件事情把他赶出去。
但曹孟杰嘴上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心里却是一直希望父母能够用这种信件的方式类报平安，至少那些字迹能够证明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父母；如果某一天收到了自字迹不一样的信件，或是发现了自己塞满广告的电子邮箱内多出了一封父母的邮件，他会心想自己的父母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然后一个人跑到沧海市电视塔的顶楼，望着这一座他生活了整整十八年的城市嚎啕大哭。
哭——哭有什么用呢？哭来哭去自己还不是一个焉小孩。就算父母出了事，自己也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况且自己原本就对父母的印象十分模糊……不，或许自己就根本没有父母吧，也许十八年来自己就是作为一具空壳而活着……
曹孟杰不敢往这个方面想，便甩了甩脑袋，又思索起别的事情。
他又想起了自己碌碌无为的高中生活。
作为一个普通人，曹孟杰从来没有对自己的生活奢求过什么。
他记得有一次沧海一中放学的时候，下了很大的暴雨，许多家长都开着自家的车来接自己的孩子，这些车有便宜点的桑塔纳、奥拓；也有高价的奥迪、宝马、大众……他甚至偶尔还会看见几辆认不出牌子的跑车，但至少他知道那些车子的价格应该在七位数以上。
曹孟杰就这么站在学校大门口的屋檐下，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笑着冲自己打招呼，然后坐上他们父母的车扬长而去。而曹孟杰就只收到了婶婶的一条短信——我和你叔叔要去应酬，就不来接你了，你随便打一个车回去吧。
——意料之中的事情。自己又不是他们的亲儿子，只不过是一个被寄养在这里的人，从血缘关系上讲，顶多算是一个远房的表弟罢了，他们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去为自己付出什么。法律上的漏洞？法定监护人？恐怕不可能吧。
那个时候的曹孟杰是有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有个人陪着他啊，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当然那个人绝不可能是他的父母。他觉得自己的父母根本就是《超人总动员》里的超能先生巴鲍勃和女超人巴何莉，某一天曹孟杰乘坐的飞机失事了，他们才会化作超人类拯救自己，然后摆出一个很酷的姿势大声说“儿子，我们来救你了。”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超人；如果有的话，那么岂不是连变形金刚、迪迦奥特曼、钢铁侠和葫芦娃都是真实存在的了？
想到这里，曹孟杰的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
“咦？同学，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呢？”
身旁走过一个撑着白伞的女孩，她笑着冲曹孟杰问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他第一次与李娅楠相遇。
“哭……嘁，我根本就没有哭啊，这是雨水罢了，雨水……对了，我用雨水洗脸，这个样子可以节约用水，节能环保嘛……”
——妈的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烂话。按照一般的韩剧套路，这种情况下男主角不是应该相互深情地对视一眼，然后男主角说“我是在此等待一个美丽的女孩出现”么？
曹孟杰就是一个喜欢在关键时刻说烂话的人，有些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是这样的一个草包。这大抵因为他根本上就是一个普通人吧。
“哦……这样啊，那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话毕，李娅楠撑着伞来到她父亲的玛莎拉蒂前，上了车，然后靠在车窗上侧视着那个站在屋檐下的少年。她在想什么——“这个人是神经病吗？雨水中的灰尘比自来水里面的还要多，脸只会越洗越脏，然后长一脸的痘痘……”
以上纯属个人猜测，李娅楠肯定不会这么想，如果她真的这么想，那她就不是那个自己认识的李娅楠了。但说白了自己对她就连了解也谈不上，又何来理由去揣测他人的内心呢？
曹孟杰已经记不得那一天他是怎么回到家的了，只记得那个靠在车窗上的侧脸……
铃铃铃——
——谁这么烦？在我打算回想起那个人的容貌时打电话？
曹孟杰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从床上抓他那一部iphone4s。现在iphone已经出到第十代了，但可惜曹孟杰买不起，把肾脏割了也买不起，现在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恐怕就只有这一部手机了。
他自己就是一个纯屌丝，用现代的一个流行词来说。
“喂？光头强，我是熊二，你在哪里？”
“家，怎么？”曹孟杰没有好气的来了一句。
“你指的是你那个租来的公寓楼吗？兄弟，你已经离家出走一个多星期，就别再逞强了。”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知不知道？”
“我也没有见到你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啊。嗯……跟那些外卖小哥打的交道还是挺多的，哈哈……”
“要你管我。”
曹孟杰想挂电话，不过想到熊二知道自己这一段时间心情很糟糕，如果不是什么要事他才不会给自己打电话，从这一点仔细分析后，他最终放弃了这一股念头。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事实上是这样的，撕裂者最近的动向有些不大对劲，老大希望我、你还有熊大三个人能够回到军部进行数据分析。你要知道我们三个人就像是《三傻大闹宝莱坞》里的三兄弟一样，少了谁都不行。逃避有两种：我们把有目的的逃避叫做飞翔，把没有目的的逃避叫做漂浮。”难得的这个家伙会说出几句看起来很有道理的话。
“你们有一个兰柯就够了，熊大就是那个兰柯，我不是，有没有我都无所谓的......”
曹孟杰也看过《三傻大闹宝莱坞》，他觉得熊大这样的文艺青年就是兰柯，熊二这种肌肉男是法罕，自己则是那个机会没有什么存在感、时时刻刻都需要别人帮助的拉加。别人一个人就可以干七个人的工作，自己去不去都无足轻重。嘛，力量越大责任越大，自己没有力量缩着多好，有些人在人生道路上会成为天才，但那个人绝对不可能会是自己。
“别像一个老女人似的婆婆妈妈，叫你过来就过来，这是命令！听见了吗，预备役曹孟杰同志。”
熊二说完就挂掉了电话，态度十分坚决，好像他们真的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一样。那家伙还在最后刻意强调了“预备役”三个字，就像是正在讽刺自己似的，这种讽刺并不是没有理由的，自己已经窝在这个十平方米不到的小房间内一个多星期了，说白了就是在逃避世界，逃避某个人。而熊二最看不起的就是选择逃避的人，看到自己的朋友这样，他也没办法。
——算了，人家都用事务性的口吻说了，成天待在这里打《英雄联盟》也不是办法，就干脆出去一趟好了。
这么想的曹孟杰从床上拿起那件黑色的风衣披上，穿好裤子和鞋子走出房门——临走的时候可不能忘记锁门，现在闯空门的频率比起前年整整高出了一倍还多。这是因为撕裂者的灾难导致了物价飞涨，房子反而不值钱了，有些人为了得到一个罐头甚至会打起架来。
在关上门的前几秒，他注视着自己凌乱的房间。这个房间内的家具只有三样：堆满了快餐盒的桌子中央摆着那台键盘坏了的笔记本电脑，床上则是一张单薄的毯子和几本同人漫画，衣柜里除了两三件衣服外还摆着一个装满了各种充电线的盒子。要是真有人来这里闯空门的话，估计那个人就要空手而归了。
——标准的宅男配置。
曹孟杰心想。
——是时候整理一下房间了，等办完事之后吧……
他关上门，走下公寓楼，先是检查了一下邮箱，希望能够看到父母的信，结果打开一看却全是乱七八糟的推销邮件还有小广告，一气之下，他将其全部扔进了垃圾箱。
“他妈的！我曹孟杰难道只配做一个烂人吗？”
宣泄完自己的愤怒之后，曹孟杰用袖口擦可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朝着新区的方向走去。
天空是灰色的，根本就没有太阳，这样的情况也在情理之中，从太平洋袭来的台风“黑天鹅”届时会从台湾海峡经过，然后袭击台北市。之所以要用“黑天鹅”这个字眼命名，是因为这次台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十二级。
看来宝岛的人们要遭殃了，“墙壁”可以保护城市不受撕裂者的侵犯，但可抵御不了台风，那可是自然级别的灾难啊。
从盘龙镇到新区的指挥中心，要先走几十个街区，再经过横跨黄龙江的圆通大桥，然后再走几十个街区。打车已经不现实了，因为在当下这种窘迫的状况下，家家户户都想着囤积瓶装水、面包、方便面等速食食品，连超市内所有商品都被抢购一空，现在谁还有心情去街上开出租车赚钱？
虽说可以去鼓楼路坐地铁，然后在新区的正义路下站，走上一百米左右就可以到达沧海市内的临时指挥部。但只可惜为了墙壁之间可以快速运输资源，军方禁止任何平民使用地铁，除非你出示军官证明。曹孟杰这时才想起来上次赌气回家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军官证忘在了熊大的办公桌上，所以他只能选择人类最简单的出行方式——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