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0章 有死无生
疾风如刀刃刮过大地,枯草与尘土翻飞成雾,如潮水般的魔物从各处涌出,朝闪耀着光芒的曜匣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控制室内,二叔扣开怀表,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十分,还有最后最后五十分钟,黑暗将达到极致。”
他抬头扫视过在场的所有维尔特拉人,大部分维尔特拉都已经撤离,留在这里的基本都是在以往的战斗中失去肢体的人,利用暗元素重新构筑了他们的躯体,这群拖着残躯战斗的人,终有重新感受到了无尽的力量,那是自信可以改变维尔特拉的力量,除了少部分必须的操作人员外,所有能够战斗的人都集中在这里,维尔特拉人本就不多,二叔可以清楚的喊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有带着宽檐帽的老人,那是属于他这一代的品味,那时维尔特拉人与希奥特贸易频繁,优质的狼皮帽是维尔特拉人的最爱,就像是歌与酒,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品味,年轻的维尔特拉很少喜欢带帽子,随着多功能护目镜的发明,许多人热衷于佩戴着护目镜这种实用又美观的头饰……还有许多许多,他经历了维尔特拉的百年发展,也目睹了一代又一代维尔特拉人埋葬在这片土地之上,什么也没有留下。
维尔特拉没有眼泪,只有血与酒。
“真的不给想念的人留一下话?”黑白者站在二叔背后,“或者留下一些想说的话,作为墓志铭。”
“想说的话很多,但不是在此刻,可以留下的东西很多,但不包括坟墓,”二叔低声说,“能记得我的,只有这片土地。”
“还有……我,”黑白者语气静穆如葬礼上的悼亡者。
二叔缓缓将怀表放回口袋里,注视着众人,“现在下达最终计划作战方略,守护曜匣,直到黎明降临。”
“是,”众人高声应答,然后齐步朝门外走去,八个曜匣处于八个方位,拥有的防护力量并不强,所以才需要不惧怕黑暗者在黑夜中战斗。
“琳,控制室就交给你了,”二叔轻轻拍了拍琳的肩膀,“虽然曜匣本身拥有控制系统,但这里可以远程操控曜匣,守护好这里,这是交给你的任务。”
“嗯,”琳重重的点了点头。目送着二叔众人朝外面走去,机械门开启又闭合,整个控制室内包括她只剩下三个人,忽然,一串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一个虚掩的门后响起。
……
操控制室外的平台上,狂风席卷着荒原,空气里也弥漫着让人躁动的味道,远方的暗月核心早已如深渊般阴暗,哪怕是曜匣发出的光芒也被吞没,暗风将黑雾扭曲成可怖的形状,仿佛一头头魔兽快要挣脱锁链。
二叔走近机械容器一个接一个将容器开启,供给身体运作的营养液如决堤的洪水涌出,三个维尔特拉人落在容器之上,背后、颈部以及手臂插着软管,黑色气息无法抑制的肆虐出身体,钢铁也在快速腐蚀着。
“秋,夏,以及流。”二叔呼唤着他们的名字。
“瘟疫之源……”黑白者低声说,他端详着其中两具实验体,“阿雅,你还记得他们么?”
坐在容器之上的芙蕾雅头也没回,只是默默嗅着空气里的风,“当初在精灵森林时,我就好奇为何这两个维尔特拉人会搜集魔炎,没想到原来也是在进行魔神实验,忽然觉得感慨,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原地,只是身份变了很多,”她嘴角勾起笑意,“那时,你是帝国黑之近卫团的团长,我是魔神之子的大主教,她是游历大陆的吟游诗人,她和他则是来自异域的佣兵,如今,你变成了沾满鲜血的狂徒,她和他变成了舍弃生命的实验体,我也背叛了魔神之子,加入了黎明,看起来唯一没变的只有她。”芙蕾雅凝望着远远站着的冰澜,“就像她的信仰,沉默如土。”
“感慨就留着以后吧,”二叔开口掐断了话题。
“感慨从来都只是一时,又如何谈以后再说呢,”黑白者说,他轻轻抬手,两颗火红色的碎片被拍入两个实验体胸口,“这是毁灭之炎魔神的力量。”
如岩浆般颜色遍布秋的身体,银白色的长发转化成暗红色,秀美的面容出现凝固岩浆般的暗红色裂纹,里面流淌着熔岩,纤柔的身体长出密集的骨甲,尖刺如翅膀从背后伸出。少女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暗红色的瞳孔,仿佛升腾着毁灭一切的火焰。少年的身躯同样发生了剧烈魔化,就像是精美的宝石被熔岩腐蚀的嶙峋恐怖。
“还记得我么?夏……秋,”二叔低声问。
“是的,述长老,”少年和少女用着扭曲的声音回答。二叔沉默不语,他清楚的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命运,并不像那些兰洛表演的戏剧,面临有死无生的境地,会有伤心泪别,他只知道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也许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维尔特拉,他能做的只有完成最终的任务。
黑白者将一颗血红色的碎骨塞进第二个实验体的心脏,他后退一步,如神父般低语,“杀戮之血魔神。”
殷红血液从实验体的体内流出,仿佛血丝将夏包裹成一颗血蛹,血蛹在微微蠕动,在一瞬间碎裂,一双布满尖刺的手从中伸开,撕开了整个血蛹。血刺构筑成坚固的铠甲,已经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又见面了,述。”
“流,我的朋友,”二叔低声回应,与夏和秋的实验不同,没有像魔炎那种魔神力量,对于杀戮之血魔神的研究始终进展缓慢,虽然在西部山海之后,也收获了一部分魔神之血,但即便彻底掌握了体内力量,也已经丧失了人形。
“开始吧,”流转身望着暗月的方向。
二叔扣开怀表默默看了眼,又缓缓合上,这次他没有装回口袋里,而是朝后方抛去。
冰澜伸出手接过飞来的怀表,银链在风中摇动。
“冰澜小姐,最后拜托一件事。”
“请讲。”
“如果计划成功了,希望您能对复兴维尔特拉给出一些建议,”二叔停顿了一秒,“如果失败了,还请转告我的同胞,魔神之力,无法拯救维尔特拉,切记不要使用。”
“我明白了,”冰澜轻轻点了点头。
“走吧,我的朋友们,”黑白者挥手指向远方的暗月。
“你也要去?”芙蕾雅有些好奇,按她对这家伙的理解,他每次都会把一切计划的天衣无缝,即便需要动手,也绝不是在最后时刻,而在准备阶段,就像是疏通田间水渠,他只会挪开堵塞的石块,然后看着水流流淌,而不会等待水流被堵住时,再伸手挪开石块,即便后者更简单有效,因为你并不清楚会有多少石块堵塞河道。
“还记得海克蒙德么?”黑白者说,“即便他已经死去,但我钦佩他的勇气,真正的统帅会在一切准备就绪后,下场参战,战争胜利时,我的铠甲上不沾染血液,那会是一种侮辱。”
“可如果统帅遭遇不测,岂不是会导致全军溃败?”芙蕾雅笑着说。
“我是最锋利的剑,摧毁我,便意味着摧毁了全部,”黑白者说。
二叔第一个跃下铁桥,背后升起一双暗翼,其余人纷纷跟随,夜空中仿佛有一群黑夜乌鸦扑向那深渊中的暗月,冰澜站在原地,又想起了二叔曾说过的那个词语,飞蛾扑火,他们不是飞蛾,也没有扑向火焰,但结局或许一样。
“可真是不巧呢,我来了,他们却走了,”妩媚的声音在冰澜背后响起,她还没的记得急转身,一只手臂就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过没关系,我是来找你的。”
呼啸的寒风忽然静止,冰澜连眼睛也无法动弹,她只看到一个红色身影走出虚空,仿佛一株盛开的幽暗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