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醒

第1章 初醒

仲春时节气候逐渐转暖,湿气蒸熏着,缭绕迷醉了暮色中的天枢旧都。此乃羽琼花盛开的时份,天枢旧城沉睡在幽幽香气中,死死的,夹杂着一丝麻木。绿虫新上,啁啾着漫无边际的夜晚,闹的人心生寂寥之苦,却又难得的吞吐战乱征伐间这沉重的宁静气息。

整三年了。不知天枢遗民是否还记得,三年前开王城降南宿情形。但至少,有一个人不会忘。时隔七年,仲堃仪又重新站在屋檐下,抬头仰望天枢的夜空,心思却无初出茅庐的兴奋与单纯。从天枢学宫的寒门学子,到后来天枢国主的近侍重臣,他洗脱了寒酸,却永远忘不掉自卑。四年,究竟是孟章拖累了他,还是他负了孟章。原本唯抱着纵横天下的理想,现在却平添了一份不浓不淡的怨恨。在离开王城南逃的三年岁月,他也渐渐发现自己的性格或多或少,带了那个人的影子,处事风范或潜或深,多了一些隐忍。

中空月色微明,仲堃仪的右手不自觉的扶上窗棂。而今,他早已不是当年标榜清风的君子。想到这里,他也自嘲的笑了,修长的手指滑过上好的镂花,拨出清脆的声响。从前,他自以出身低微便低过苏严等人一头,偶得某人的赞赏牵念,便视若珍宝。不过,那人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与之交心的人。曾经,仲堃仪也畅想,能与他运筹帷幄,笑谈风云,纵横捭阖,更视他如知己。可流水未弦断,已无知音人。公孙啊公孙,你和孟章一样,在乎的太多,到头来,反倒误了自己的性命,还死得这般窝囊。

仲堃仪抿了抿略有干涸的嘴唇,一双剑眉蹙紧了眉头,手下微微发力,竟不知扣的木棱这样紧,生生折了那上好的黄花梨,脆脆的咯吱了一声,狠狠地撞进他的心里:慕容离,早晚,我要你血债血偿。

天璇王城内宫

屋内香气很重,味道闷闷的。陵光半夜惊醒,他又一次目睹裘振在他面前残忍的自尽,那把刀反手回插进裘振的胸膛,鲜血汩汩流出,淌在自己的手上,然而,他却无能为力。这些年,每个日夜,他无数次惊醒。他不得不点味道很重的安神香来促使自己入眠。

那把剑,是医病的良药,也是刺心的荆棘。但至少它在,还能留个念想。现下塌边空落落的,他的手轻轻抚过,却又不得不抽回。剑被偷了,可他不知道是谁做的。他想把手下叫过来,狠狠的骂他们办事不力。可这一个月以来,派去探查的人都没有有价值的讯息传回。不过,想想也是,能从他的身侧将剑偷走而且令他毫无发觉,就说明轻功十分了得,必定不会留下什么可供勘察的线索,他再如何怪罪都无济于事。罢了,罢了。

陵光推开压在身上的被子,缓缓下了床。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他抬眼看了看屋顶,深深吸了口气,泪水回流了些,却溢出更多。

这些年,他已经渐渐有了克制,白天哭的时间越来越少,上朝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臣下私下里说他迈过了心头的坎,可没人知道他心里的洞,永远也填不满。先前公孙钤在的时候,还可以陪他说说话,分担天璇的政务。现下公孙也没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独守天璇。他不愿去上朝,更或者说,是不敢去上朝,再看不见公孙的身影了,才愈发觉得公孙的重要。更何况,这人死的不明不白。若说裘振之死,他要给裘振一个交代;那么公孙钤之死,他要给天璇臣民一个交代。

“来人”

门外值勤太监不敢马虎,连忙轻手轻脚推门进来。

“怎么是你”陵光见到推门进来的太监一脸差异“隋吉呢?”

推门进来的太监一顿,关门的手停在了一半。

“禀王上,隋公公昨儿个染了风寒,宫外的郎中说会传染,怕过病给王上,隋公公已经向总管告假,这几日由奴才顶班。”

陵光看着新来的小太监,半天没说一个字。新来的太监也不敢抬头,默默的低着脑袋,暮春的夜晚,竟也打起了寒颤。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屋里的熏香味道渐渐淡了。末了,陵光开口了,“你是新来的?”

“回王上的话”小太监悄悄昂起脖子,以一个极不易察觉的角度,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瞄了一眼陵光“奴才来御前有一月有余。”

“那你叫什么?”陵光嘴角扬起,缓缓蹲下身子,眼神定在他身上。

沉默是可怕的。小太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整个人形同筛糠。他突然有点后悔接了这个差事,早就知道这五两银子没那么好赚,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扫他的御阶。可现在抽自己三个嘴巴子都不管用了,谁叫他拿人手短呢。

“奴才…奴才…王…王商。”

陵光就看着王商那汗顺着额头,衣襟滴到地毯上,整个人像打摆子一样快跪不住了。他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从桌上拾起一封信,放在手中掂量了掂量“起来吧”。

王商刚才腿肚子转筋,双腿软的爬都爬不起来,挣扎着好几次又摔了回去,只得跪着爬到陵光脚下。

“把这个带给丞相,叫他速进宫来一趟”陵光想了想,右手指节在桌子上桌面上敲了敲“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否则…”陵光的话没说完,秀眉一挑,转身径直进了内室。

王商如蒙大赦,跌跌撞撞的逃出寝殿。

大门“嘭”的一声关上,陵光从素绢浅浮紫檀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脸上已换了一副惊讶的神色,秀眉深锁。疑问似乎都紧凑到了一起。为什么隋吉在这个时间突然告假?为什么御前那么多随侍太监,偏偏要找一个新来的人?为什么这个王商一直在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小太监有问题,或者说……跟在他身边十七年的隋吉出了问题。若是前者,他大可以杀了他就好,但若是后者……他不敢想下去。隋吉跟了他十几年,自己早就视他为心腹。若是隋吉背叛了自己,那无疑是如同在自己的心上插了一把利刃。

原本陵光觉得公孙钤之死事出蹊跷,想诏丞相商量着死士去探查此事,但刚才看王商的反应,现在,他觉得或许,他的眼光可以放的更近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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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国录之一生一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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