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你是天上的仙人么
大夏边陲,镇疆卫驻军所在,营地之中上下灯火通明,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数不尽的美食美酒如流水一般呈上来,大肆宴请上下军士。
一日之前,镇疆卫大胜羌军,折其数万人马,草原羌人元气大伤,五年内再无力气来扰大夏边境。
“军师,外面这么热闹,你为何偏要一个人坐在这里?”霍长辰带着一身酒气,掀开了一处营帐的帘子。
他年纪尚轻,腰背挺直,面颊瘦削,轮廓深邃,桀骜的眉眼之间还有一丝青涩,望向营帐之中的那人眼神信任又崇敬。
营帐之中,顾七坐在轮椅之上,指了指桌上药碗,容色恬淡,“我何苦坏了气氛?”
“若非军师定计,哪来这一场大胜,又怎么会坏了气氛?”霍长辰不满的反驳,“将军已经此消息快马加鞭传回皇都,凭军师你的功劳,定要回皇都面见陛下,接受封赏。”
提起大夏的国都,天下最繁荣的那座城,霍长辰面上也浮现出憧憬之色,“不知现在的我,能有几分昔日凝侯的风采,那可是闻名天下的战神啊!”
顾七正想端起药碗,听到凝侯二字,手顿了顿,没了喝药的兴致,不咸不淡的提醒道:“他早已封王,如此称呼怕是不妥当。”
“军师你想太多啦!”霍长辰大笑,“凝侯以军功起身,心胸气度天下闻名,又怎会拘小节?”
霍长辰提起了玉宵衣,便止不住话了,对玉宵衣的景仰崇敬之情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
顾七听的气闷,早些年头,有人这样让她不畅快,她早就一鞭子甩上去。可是现在,她鞭子甩不动了,也没法走了,更是不想对任何人表现出对玉宵衣别样的情绪。
“你怎么能走呢?霍长辰,你不敢和我拼酒了吗?”营帐之外,醉醺醺的大嗓门远远传来,顾七趁机抬起手,止住了霍长辰的话。
“去吧!我该喝药睡下了。”
霍长辰走到营帐门口,忽然转过了身。
女子端坐于桌后,她曾经姣好的容貌被疾病和伤痛折磨的变了形,一双眸子也染上了岁月的沧桑和阴翳。穿着的衣袍也是灰扑扑的,除了那双不能动弹的腿,她没有任何值得注目的地方。
“怎么了?”察觉到霍长辰的目光,女子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没什么。”霍长辰摇摇头。
然而就是偶尔一瞬她的眼神,冰寒入骨,底下却燃烧着不屈不灭的烈焰,仿佛,能燃烧尽眼前的一切。
顾七没理会霍长辰的异样,她不觉得凭自己现在的模样,能引动霍长辰什么别的心思。
毕竟如今的样子,她连镜子都懒得多照一照。
霍长辰走后,营帐重归寂静。顾七又端起了药碗,桌上的灯火发出噼啪的裂响声,药碗已经凑到了唇边。
忽的,吁了一口气,把药碗又放到了桌上,“太苦了,一日不喝,也没什么太大影响。今日,就算了吧。”
“何必那么敏锐呢?”
这声音在营帐中响起,像冷雨中跗骨的寒意,像飘荡在人间的幽魂。
那人发出极轻的一声叹息,“无知无觉的把那碗药喝下去,你死的毫无痛苦,我也省了力气,这样不好吗?”
“无知无觉?”顾七嗤笑一声,“这么拙劣的毒,想让我无知无觉的喝下去,你把我看的也太轻了吧。”
没去看声音的来源,顾戚戚嗤笑,“总得让为师死个明白吧。”
来者能设计调走霍长辰,在军中定有内应,此刻即便出声呼喊,帐外也定然无人。她腿脚不便,又没了往日的武功,逃脱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死个明白?”那人冷嗤一声,“一颗废子就该有个废子的样子。”
“所以,是他派你来的了。”顾七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震颤。
她一手被那人带大,又被他亲手放逐到蛮荒之地。到了如今,他终于连她的存在都容不下了吗?
“王爷与长公主婚期将近,你现如今赢了仗……”那人话没有说完,言下之意却不言而喻。
“他救我一命,我还他一命,如此……便再不欠他了。”顾七轻声道,而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皱了眉毛,“真是……太苦了。”
她那无望的执念,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
狂风卷席着大片雪花落向人间,大地白茫茫的一片,一道比雪更白的影子在其上奔驰。
“小丫头,莫怪我们心狠,早些上路,少受些苦。”
差役闪着寒光的屠刀举起。屠刀之下,一个身着单薄囚衣的女童睁大一双鹿眼,其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刀光越来越近,女童眼睫颤抖着闭上了眼。
差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喃喃自语道:“来生投个好……”
辉煌的剑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未能说完,一匹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白马停在了他身后。
猩红的血从他颈上喷溅而出,却没能染脏白马上的人一片袍角。
听到动静,女童怯怯睁开双眼,仰起头看见了一个骑着白马的白衣人。
他穿着纯素的白衣,上面没有一点花纹,狭长的眼中没有一丝情绪,冷白的面容胜却女童所见过的一切男子,把他们比到尘埃里。
女童愣住了,好半晌才开口问道:“你是天上的仙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