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进香
旁的官员听了王绍兰的话,也有点头称是的,也有模棱两可的。
他们都把眼睛看着按司杨尚显,杨尚显却不以为然,但又不能驳回王绍兰的提问,正在沉吟。
长安令、洛阳县令宁宏忍不住,气急败坏地挖苦道:“首县既有此高见,何不接理此案?若能审出真凶实赃,我等甘受处罚。”
长安令、洛阳县令宁宏说这话,本是想讽刺王绍兰的,他们料定按司决不会答应重审,王绍兰也未必敢接审此案。
谁知按司想了想,竟然答应了,而且王绍兰也欣然接受。
这一来,弄得长安府、洛阳县令宁宏很是尴尬。
当下按司限王绍兰在三天内审出此案,并将二犯交给他带回闽县收押。
王绍兰回到县衙,立即升堂审问,他不用刑罚,也不吆喝,先叫桂香的表兄陈明亮把事情原委,从头说一遍。
陈明亮说了表妹成亲那日,自己在何处,所作何事,并且有人作证。
至于表妹夫家发生凶杀事件,他委实一点不知。
王绍兰听罢,立即出签,派刑名师爷带了差役前往福清核实。
看看时间不早,王绍兰吩咐暂且退堂。
第二天,去福清的师爷回来禀报:陈明亮所供属实。
这样,陈明亮不是凶手已经昭然。
王绍兰心中暗喜,随即把俞桂香提来审问。
桂香除了啼哭,任你怎么问,就是一言不发,好几次她似乎要说,却又咬着嘴唇忍住了。王绍兰心中暗想:难道她真有奸情,不好意思开口?她表兄肯定不是奸夫,那么奸夫又是何人?王绍兰晓得不敲开桂香嘴巴,一切是枉然。
他只得吩咐带下犯人,下堂去找夫人。
王绍兰妻子白夫人,是个聪明贤惠的女子,曾经协助丈夫审理过几桩疑难案子。
她见丈夫前来找她,知道又有什么难事。
王绍兰把案子和审问情况说了说,又道:“看来俞桂香定有难言之隐,公堂上审问不便,可否将她带入后堂,让夫人盘问?”
白夫人完全同意。
当夜,女禁子将桂香带进后堂,白夫人吩咐除镣看座。
桂香几番过堂,受尽杖责威吓,猛然见到这位夫人这般和蔼,心中涌起了感激之情。
白夫人看了她几眼,单刀直入,说道:“太爷已问过你表兄陈明亮,他不是同谋凶手。看来你应该是知道真凶的,为何不说出真凶,却让你表兄无辜受罪呢?”
桂香一愣,哭得更伤心了。白夫人继续说:“你知道吗?为你等剖明冤屈,按司只给三天限期,你若再不把真情吐出,那时问成死罪,既死得冤枉,又被人臭骂,而且也对不起太爷的一片好心。”
桂香听到这里,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白夫人叫丫鬟给她一杯水,叫她想好慢慢说。
桂香想,现在也顾不得羞耻,与其冤死,不如死个明白。于是,她鼓起勇气,把新郎何时进房,听了她的话怎样秉烛上楼,她听见楼上“哎”了一声,新郎下楼时她怎么问他,他怎样骗了首饰和龙凤金耳扒走了等情,一一说了出来。
至此,白夫人这才明白,桂香所以在公堂上不肯吐言,是因为已失身贼子,羞愧难言,当下安慰她几句,便吩咐女禁子把桂香带走。
王绍兰一直在隔壁房里,二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时他一步跨进后堂,大声说道:“审得好,审得好。上楼者乃丈夫,下楼者是贼子,这一点现在总算清楚了。”
次日,王绍兰求见按司,把重审详情禀述一番,请求按司宽限期限,一定缉拿真凶到案,按司限他半月内破案。
王绍兰又要求去福清县一趟,按司也答应了。
于是,他立即打点行装,随带差役,直赴福清。
洛阳县令宁宏风闻王绍兰已审出破绽,心里十分紧张,但表面上只好客套敷衍。
王绍兰不予理会,立即翻阅有关案卷,然后又去东张作实地踏勘。
到了东张,王绍兰向杨必昌夫妇询问了当日一些情况,就到原洞房和阁楼上察看。
那楼板上还留着死者的一滩干涸了的血迹。随从差役把楼上每个箱柜都翻检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线索。
突然,一个差役翻开了一口反扣的大铁锅,发现里面藏着一件血衣。
王绍兰赶紧叫杨必昌来辨认,问道:“这件衣服可是你儿子的?”
杨必昌细看后,答道:“不是。”
王绍兰又问:“村中可有人穿过这样的衣衫?”
杨必昌和账房先生回忆半晌,答道村中不曾有人穿过这等衣衫。
王绍兰心中明白,这血衣一定是凶手无疑的了,并断定凶手不是本地人,而是外乡人氏。
王绍兰接着又盘查了宾客情况,杨必昌忙取出贺仪簿,王绍兰逐一查问。
当问到六百六十三号龙文史时,杨必昌说此人并不认识。
这时,账房先生回忆说:“记得当日确有此人,他说先父龙一飞与杨家世交,本人外出经商,喜逢奕清兄燕尔新婚,特来贺喜。”
杨必昌连忙说道:“我的世交,并无龙一飞其人。”
账房先生接着又说:“那日人多且杂,模样记不清楚,好像是穿这样的衣服。”
王绍兰心中明白,这个龙文史是个最大的嫌疑犯。
王绍兰在福清暗地里派人四处寻访了十来天,并无踪迹。
看看限期已到,只好打点回洛阳,再求宽延时日。
事有凑巧,这天,王绍兰便服而行,走到相思岭,忽然下起大雨,他匆匆避入凉亭躲雨。这时,有两个人低着头,裹着一身雨水,也匆匆钻进亭来,看他们的行装,一目了然,一个是布贩,一个是算命先生。
只听得布贩对算命先生说道:“我们出门的人,就怕这种翻脸无情的天气,一会儿好天气,一会儿下暴雨。”
算命先生回答道:“可不是!”
他拧了拧衣襟上的雨水,也问道:“听你的口音,像是洛阳人,为啥要来福清卖布?”
布贩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福安人,一向在连江县城卖布营生,虽是小本生意,一家人还能口。
可是,前不久来了一个阔人,开了一爿布庄,连日利市拍卖,不几天就抢了我们这些小本生意人的饭碗,我只好跑到这里来了。”
说罢,又怨叹不止,算命先生听了深表同情。
接着,布贩又对算命先生说道:“听说福清闹了一个大命案,王绍兰这位老爷也去了。”
算命先生冷冷一笑,说道:“去有什么用?为盗者早已远走高飞,哪里还有呆在原处让他束手待擒的!”
一会儿,雨过天晴,两人一起走了。
王绍兰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觉得算命先生言之有理,贼人一定逃往别处,他又怎能守株待兔呢?
王绍兰一到洛阳,马上向按司禀告案情,并要求再宽限三个月。
按司见案情有所进展,也只好应允。
王绍兰告辞时,按司郑重地说:“三个月若还无消息,就休怪本司不留颜面了。”
王绍兰诺诺而退。他回到县衙,聚集一班皂役捕快,分几路到附近几个县察访缉拿。
他又想起布贩的言语,觉得连江这地方重要,就差干练的捕快王龙、赵虎带了金匠嫩俤一同去连江察访。
且说派往各处访查的人,陆续回来禀报,一点踪影也无。
王龙、赵虎到了连江,便服潜入四乡侦伺,也没有消息。
三月限期不觉过了二月,王绍兰坐卧不安,严厉杖责差役,打得他们喊爹叫娘。
时光易逝,不觉已是上元佳节。连江街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一派欢乐景象。
入夜,踩高跷、敲十番、说评话、舞龙灯、撑花船、放礼花,热闹非凡。
王龙、赵虎也受了几次责打,愁眉苦脸,闷闷不乐。
这一日,他俩约了嫩俤到一家清静酒店沽酒浇愁,喝了一回酒,又到街上游玩观赏。
这时,灯火辉煌,游人如云,他们三人走到连江石桥上。
忽然,嫩俤看见一位穿戴华丽,满头珠翠的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小孩,从他们面前走过。那妇人头髻上簪着一支金晃晃、明灿灿的龙凤金耳扒,嫩俤赶紧扯了扯王龙、赵虎,附耳嘀咕了一阵,便暗中紧紧跟住那妇人。
那妇人和邻居犬仔嫂边走边谈笑,向北街走去。
王龙、赵虎和嫩俤各相距几步,紧跟不放,那妇人来到河边一家布店跟前,与犬仔嫂道了别,进店去了。
王龙、赵虎抬头一看,横匾上写着“龙光布庄”四个字。
他们暗记在心,走到附近,向一个老人打听龙光布庄和老板的来历,心中更有数了。
王龙叫赵虎、嫩俤留下,自己连夜求见连江县胡太爷,请他出捕票缉拿凶手。
连江县胡太爷一听是这样,急忙派差役拿了捕票,协同王龙、赵虎等人,围住了“龙光布庄”。
原来,史文龙在福清作案后潜逃到这里,变卖部分金银首饰,隐姓埋名,开了一间布庄。他这时正在后厅与继妻饮酒作乐,忽听一阵擂门声,心中不免蹊跷,犹豫了一下,吩咐妻子前去开门。
门一打开,史文龙见来了一班差役,知道不妙,正想逃走,哪知道前后门都有差役捕快把守,脱身不得。
他见妻子头上的龙凤金耳扒被嫩俤一手夺了过去,急得狗急跳墙,向嫩俤猛扑过去,却被王龙、赵虎一把扭住,用铁链把他锁了。
他们又把布庄里里外外搜检一遍,果然搜出了那些金银首饰,不过有好几件已被变卖了。王龙、赵虎向连江知县胡太爷道了谢,连夜将史文龙解往洛阳。
擒到了真凶,王绍兰好不高兴,吩咐立即升堂审问。
史文龙初时还想抵赖,说他名叫龙光,不叫史文龙。
直到知县王绍兰拿出那件血衣和查抄出的赃物时,知道抵赖不了,只好一一招认。
在场的杨必昌听了如梦初醒,半晌做声不得。
冤情大白。
王绍兰将史文龙判成死罪,下在大牢里。
桂香和表兄陈明亮当堂释放,二人连连叩谢青天大人。
俞世富姐弟悲喜交集,谢了知县王绍兰,就回福清去了。
对杨必昌错告无辜,福清县、洛阳府官员胡乱判案,几铸冤狱,险杀无辜之事,王绍兰也一一报请按司定夺。
“又是一件洛阳县令宁宏办过的冤案,好啊。”
郅正好不欢喜,拍手叫好。
“郅大人,再请看这一个案子。”
林一子又给郅正拿来一份卷宗,郅正接过低头仔细观看卷宗书简上的内容。
洛阳城有个叫薛贵天的大富商,他和夫人贾氏很恩爱,却多年没能生下一男半女。
为此,贾夫人许下宏愿,若自己能怀上身孕,便在云翠山上建一座庙宇,每逢初一和十五,无论雨雪风霜,都去进香。
春去冬来,贾夫人如愿以偿,为薛贵天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贾夫人言出必行,在小少爷满月后,亲自督办,请工人在云翠山上建成了“积德庙”。
时间一晃过去了二十年,这期间,贾夫人进香从未间断。
这日是八月初一,按照惯例,贾夫人带上瓜果供品和香烛再次去了积德庙。
以往贾夫人去进香,午后便能回来,可今天都日落西山了,她却迟迟没有回府。薛贵天看着西斜的太阳,担忧地在房间里不停踱着步,就在他喊来下人,欲前去寻找之时,陪夫人去进香的丫环小翠忽然慌慌张张地闯进了房间大喊道:“老爷老爷,出大事了……”薛贵天一怔,忙问小翠发生了什么?怎么独自一人回府?
小翠擦了把额头上的大汗说,今天她陪夫人去进香,跟往常一样,夫人让她等在庙门口,就独自去了庙里,可好长时间过去了,夫人都没出来,她害怕有什么闪失,就斗胆进庙里去找,可整个庙宇都寻遍了,却没发现夫人的影子。
薛贵天听罢,不禁心头一颤。最近晋州城内很不太平,绑架、失踪之事频频发生,今天他本打算多叫几个人陪夫人去进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