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2章 落幕
这个时候欧阳羽看了眼丈夫高鸿,见他不做表态,欧阳羽打断二杨说:
“两位大人,现在无论陛下与郑王在与不在,内阁首先应该各司其职,而不是争论大统和万一。即便有万一,一切都按宗法办理。当务之急是平灭密党,恢复安宁度过危机,如此喋喋不休争论与平叛毫无相关之事,如何对得起陛下对尔等的信任!”
欧阳羽掷地有声立场明确,一切以维护国家稳定,平息叛乱为首要任务,至于大统,日后再说。如果国家都没了,皇位大统还有个屁用。
所以有的时候别看这帮子文官各个嘴上都很厉害,但是往往连最基本的主次矛盾都搞不清楚。
而且欧阳羽非常清楚,现在的内阁结构,即便没有皇帝坐镇指挥,理论上一样能担负起国家的独立运转。
因为沈云卿当初设计官制改革的时候,就是让内阁和宰相承担起君主的职能,虽然目前改革还不完整,但现在的内阁基本具备了有没有皇帝都照常运转的能力,这一点女帝也很清楚。
但是内阁里的多数人却不清楚沈云卿改革官制最终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日后能取代皇帝职能,无论皇帝是否亲不亲政,都能做到国家的正常运转。
因此现在无论女帝、周启在与不在,内阁都能决策绝大多数重大问题,因为新修的律法里明确有制度上的特殊安排。
“诸位大人若无意见,现在就剿灭密党盘轮继续讨论。”言毕,欧阳羽看向王曦照说:“王相,北方各地调运周转可有异常。”
“北方各地调动周转均无异常,一切都在按计划调动。只有两湖、淮西三地失控,江东、东岭、岭南的电话、电报线路陆续抢通了部分,目前来看尚无叛乱迹象。当务之急是陆文虎、孔涛、朱贺、薛刚能否在叛军攻陷淮东之前先攻取淮西,阻止叛军做大。”
王曦照话音刚落,陆军部尚书徐文进说:
“王相,金陵的铁路大桥已经铺上钢架,若是密党进入扬州以西地界,借助金陵铁路大桥强行通过,江东势必不保,我建议立即炸毁铁桥,阻止密党过江袭取。”
此言一出当即遭到徐翁源反对:
“金陵铁路大桥投入巨大,如若炸毁,将是何等巨大损失,我不同意。即便要炸,也不能将桥全部炸毁,只需拆毁部分即可,根本无需炸掉。”
“那徐大人如何保证密党不会在长江北岸抢修铁桥。”
“可将所有设备尽数破坏,所有浮船撤往江东,即便密党得到扬州建桥设备,也无法修复大桥,足可保江东安全。”
金陵铁路大桥现在结构基本已经成型,桥墩两侧已经完成钢结构的链接和架设,虽然桥中央还是空空荡荡无法通行,但是却能通过桥墩两侧钢结构供人通过行走。
而金陵铁路大桥桥北修在扬州城以西七八十里的荒郊野外,扬州城守军兵力无力分兵两处,既固守扬州,还要守备大桥,会被密党集中兵力分割包围,很可能在海军和海陆师抵达江东之前就被占领,所以必须现在炸桥,而且是无法修复。
但是徐翁源不同意,为了这座桥,朝廷投了两百多万巨资,就这么炸了,将是巨大损失。即便要炸,只要炸毁连接部分,无需全部炸毁。
而徐文进担心密党夺取扬州工地后,逼着工地的工程人员强行抢修,最后还是落入密党手中。
就在二徐争执不下之际,陆争之子陆劲闯入会议,来到陆争身边,手里还捏着一份电文:
“父亲,海郡王出事了。”
“什么!”陆争一惊,遂即接过电文急看,只见他的脸色瞬间铁青。
这时王曦照忙问:
“陆大人,海郡王电文怎么说!”
“海,海郡王恐怕是不行了……”
“这……”王曦照闻讯,一口气没上来,转眼倒在桌上。
“王相,王相……”
“太医,快叫太医!”
数分钟前,沈云卿坐船强行向东突围,遭到密党炮火猛烈袭击,一发实心炮弹击中右舷船舱,击穿了船体,弹丸射入船舱引发蒸汽管道压力过载,导致压力爆炸,沈云卿受到爆炸波及,现在性命垂危。
舰船先已冲出密党包围,正在全力向光州突围,请求扬州火速派兵接应。
……
八个月后,泰德二十二年六月二五日,神都天牢提审室,气氛平静如常,阳光透过天窗照入室内,照在一张苍白的脸上,让人回忆起曾经的美好。
“世宏,感觉遗憾吗?”
“我后悔当初没有及时回头,才会酿成今日的局面,现在想来,三十年光阴如梦,不过一场虚华罢了。”
“你们赚了么多钱,死了这么多人,你们到底图个什么?就为推翻朝廷,推翻女帝统治?还是说,这些只是你们鼓动人心的口号,只是为了你们攫取权力,攫取利益的工具。”
“最开始,我也曾幻想过,但形势比人强,我也是身不由己。”
“那为什么当初不向我坦白?调你去广州二十年,给过你那么多的机会,为什么就没想过向我坦白,你怕只是一个暗示,也好啊。过去二十年中,你就连一丝的悔意都没有吗?”
“有过,但是到了那个地步,人是很难回头的。就像郡王你一样,你会帮助我们推翻朝廷吗?”
“当然不会,因为现在的朝廷是为天下万民苍生而请命,是为了天下黎民做主,我为何要站在与天下万民的对立面,替你们祸害天下。”
“但是四十年前,甚至更早以前,朝廷的腐朽、黑暗、昏庸造成了民不聊生天下大乱,这种朝廷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和意义。”
“是,你说的这一切我都不否认,四十年前,五十年前,甚至更早,朝廷是昏庸、腐朽、黑暗,甚至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但是你忽视了一点,任何政权,任何王朝,都有从没落走向辉煌,从黑暗走向光明的希望。而你们,却是扼杀希望的那把枷锁。
你们行贿、拉拢、谋杀、腐蚀、渗透朝廷,所作所为与贪官污吏朋党集团有何不同,你们只不过是在重复着相同的伎俩,何谈推翻朝廷为民做主,不过是你等为己开脱的借口而已。在你们眼里,人命如草芥分文不值,想杀就杀,何曾想过国家为何物,天下为何物。”
“唉……”冯世宏仰天长叹,萧索、惆怅,内心的复杂此时此刻无以言表。
“张翀带人去抓你之前,你本有充分的时间逃走,为何没有逃亡海外?”
“自古成王败寇,败就是败了,更何况泽儿被你扣在神都,我若逃走,泽儿将代我受过,我心何忍。还请郡王给在下一份薄面,能对建诚、泽儿与在下的儿孙网开一面从轻发落,为我冯家留个后人。”
“枉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找谁说理去,你等发动事变之前,又可曾想过天下万千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
“起初我也不赞同,但沈合执意如此,我也无能为力,只能仓促举事,但我本意是不赞同的。”
“我问你,当年密州案,可是你给孟曾泽去的密信,泄露了朝廷正在打击假钱,帮助孟曾泽转移了密州人员。”
“是。当时本以为假钱、假银票不至于即刻被朝廷识破,即便朝廷识破,短期内也无法大量拦截,但是没有想到郡王有了识别之法,并且推断出了假币制造的所在地,我就不能不立即终止计划,以免被朝廷发现世济堂秘密。”
“也就是说,你才是当年一直潜伏在神都的头目,而且是世济堂最高首领之一。”
“是的。”
“你们处心积虑结好我舅舅,应该也是为了日后好拉我入水是吗。”
“是的。庒县风波之后,我爹当时还在长安,决定南下打通关系,与高彭贵搭上关系,进而好进一步接触郡王与莱王。最开始我们还打算将郡王你拉入我们一边,然后利用莱王,甚至我们都想过,可以助莱王称帝,因此我们内部之初曾考虑给予郡王首领的地位。
但是后来发现,郡王对朝廷与周氏还抱有极大希望,同时推行的高粱政、盐政、地政损害到了世济堂利益,引发了中上层的不满,之后又出了苏家一事。这个时候大家都认为,郡王已经铁了心,要与朝廷同流合污和世济堂对着干,因此从那个时候起,我们改变了策略,这也是我为什么后来潜入郡王身边的原因。
世济堂当时密谋除掉郡王,郡王一死,冯某就顺理成章的接替郡王在总堂的职务,进而窃取金戋寺大权。
虽然金戋寺行政上由欧阳羽管辖,但是金戋寺的运作却不由欧阳羽过问,因此能方便世济堂暗中操控。只要控制了金戋寺,而当时的工业和商业渠道、技术实际上都由金戋寺控股和提供资金,所以就间接控制了朝廷的商业和工业,瓦解朝廷就只是时间问题。”
“淄州的黄金,也是你一手控制的?”
“是。”
“周赋圈禁莱州,在莱州建立黄金洗钱,也是打算日后构陷周赋,好在去年举事。”
“是。如果去年周赋身在莱州,亦或是周赋控制了莱州,就能将海军与海陆师拉过来,朝廷就无法第一时间从山东调兵增援江淮、江东,封锁长江、淮河、汉水,我们一定能袭取天下。但是没想到,淄州案引起了朝廷的警觉,即刻撤回了周赋。想来也是猪油蒙住了心,如果当年没有淄州这件事,周赋现在应该已经落入我们的圈套中。”
“是啊,可惜天不遂人愿,你们终究还是失败了。现在后悔吗?”
“后悔也无用矣……”
冯世宏仰头看着天窗,瞬间苍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