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民公敌”

第25章 “人民公敌”

蔡家的船队浩浩荡荡驶过海面,周晟看在眼中,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一旁站着的全衡不时说道:

“少主,这蔡家是江南首屈一指的船帮和钱庄,势力非同小可。此番汪晨贵从江南买粮,让蔡生廉送往江淮,这里面恐怕大有文章啊。”

“我知道,你是想说河南道储粮出了问题,江淮道的官船槽船被调往了别处,汪晨贵只能从江南买粮,交由蔡生廉运往江淮。”

“正是。河南道的储粮举足轻重,关系河北、京畿、关中边防驻军,倘若河南道无粮可调,非得来江南买粮,岂不咄咄怪事。

而且江淮连接江南的水路多有洪泛,南下买粮运往江淮,稍有不慎,便可能翻覆,有悖于常理。”

由于气候原因,现今的岐朝,北方雨水相对是充沛的,没有宋元时期北方气候转冷雨水减少,土地大面积干旱造成农业生产力锐减。

现如今的岐朝北方雨水充沛,因此产粮还算尚可。

而江南虽有京杭大运河,但漕运向北调粮成本依然很高,所以每年仅仅保持少量稻谷的北运,更多依靠北方的农业生产解决吃饭问题。

江淮道洪泛多年,南下的水道冲毁、改道十之八九,北上的内河航道十分危险,而且是逆流而上,远没有从河南道运粮顺水南下来的方便,成本也相对较低。

此时蔡家船队驶过海面,尾随着还有一艘三百多石的快船,在发现楼船后迅速脱离了蔡家船队,迎面而来,待到近处时,来船打出旗号,要求停船盘查。

“几位客官,秀州本地的船帮要登船搜查,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船东陈炳言如实说,周晟脸色不悦:

“我等乃行船赶路,船帮并非官船,无权登船搜查,船家何故怕他们。”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这秀州的船帮众多,蔡家独霸之后,其他船帮为了讨生活,便只能另谋出路,往来盘查外来商船已是家常便饭,若是不从,他们也会强行登船。”

“哼,简直岂有此理。”

周晟怒不可遏,这时沈云卿问道:

“船家,我观来船并非蔡家船只,你可知来人是何处舟船?”

“许是清扬镇的,离着长江口码头不远。专门在长江两岸周边的水荡、海上收取过路钱,索要好处,十分厉害。”

“清扬镇,莫非是清扬镇的苗家。”

“应该的事的。”

陈炳言肯定道,沈云卿心中已然有计。全衡此时看出端倪,忙是问他:

“沈公子,莫非你认得这苗家。”

“哦,倒也算不上熟稔。只是早年家父曾与苗家有生意往来,故而有些交情。倘若是苗家,此事倒也好办。只是不清楚这苗家是否与昨日之事有关联,若是有,日后恐怕难逃一劫。”

沈云卿语带深意,全衡、周晟二人目光交错心领神会。言外之意无非是说,造反是一小撮人,这些个船帮和个人无非是为了混口饭吃,不得已依附权贵和豪强。

少时来到船头,那艘三百石的快船已经拦在海上,用绳钩勾住了船舷,正在往楼船左舷挂靠栈板。为首的几人穿戴粗布的短衫,光着脚板,拿着鱼叉,带着斗笠,皮肤晒得黝黑。

登上楼船之际,为首四十岁男子冷黢的目光扫过众人,随口喝喊道:

“船家,船家何在。”

陈炳言应声上前小心应付:

“在下此船船东,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我问你,此船商客何方人士,又往何处去。”

不等陈炳言开口,沈云卿径自上前略施一礼说:

“鄙人兰陵百通利沈家,与好友前往汤县游玩,租此楼船出海观景,不知诸位是何方侠士,可有在下效劳之处。”

闻讯百通利票号,操着一口江南口音,来人态度为之一变,忙是抬手还礼:

“呦,原来是兰陵的沈家子,不知可有凭证。”

“且稍等。”

言毕,沈云卿伸手从袖袋中取出一枚印信,对口哈了口气,摁在手心之上,“百通利,沈云卿”六个大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果然真是沈家公子,我等乃苗家船民,奉命出海,不想拦截了公子坐船,真是多有得罪。”

“哪里哪里,海上往来颇为辛苦,诸位大哥兄弟着实也不容易,一些铜钱不成敬意,诸位弟兄上岸后,不妨买些酒肉解解馋乏。”

说着,沈云卿取出一吊铜钱递给来人,来人略作迟疑,最后仍是收入了怀中。

“收您沈公子的钱财,着实过意不去,王某在此替弟兄们谢过沈公子赏钱,如日后在这水荡和海上有什么麻烦,大可找我等便是。”

“那就有劳诸位了。”小心应付了来人,下刻沈云卿话锋一转问:“王兄弟,不知诸位兄弟出船到此所为何事啊?”

“哦,是这样,昨日闻讯外乡人前去坝上扒堤,以坏我乡邻田产,闻讯后各村撒出人丁前去捉拿,为防歹人出海,故而前来盘查。

据言乃是一伙北方来的外乡人,勾结了秀州官府,要在汤县买地,故而要将其捉拿回去问话。

沈公子,随行人等没有北方来的吧。”

“哦哦,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沈云卿连连否定,目光中却是看到陈炳言脸色大变,他不正是北方人吗,而且昨晚周晟、全衡等人说话,都是北方口音。下刻转念一想,他说:

“倒是从汤县出海时,有南下百夷的官船靠港卸货,县城里聚者不少北方的富商,许是他们带人暗中干的。”

“言之有理,这些为富不仁的奸商,勾结地方鱼肉我等百姓,现如今又要扒堤,简直天理不容。

那好,沈公子请便,我等去汤县看看。”

言毕,来人转身下船,随即收回了绳钩和栈板,继续追着蔡家船队南下。

待回到舱中,周晟脸色颇为难看,暗有心火却是发不出来。

昨日已是露出马脚,索性全衡在汤县城中买了一些成衣,给周晟等人换上,否则刚才准得露馅。

“周公子,江南情势要比诸位所想复杂得多。昨日我等分明是去观景,这才一夜功夫,成了我等去扒堤,残害当地乡邻百姓。这秀州的水,不是一般深呐。”

沈云卿若有所指,周晟铁青着脸说:

“这是颠倒黑白栽赃嫁祸,激变民愤,简直天理不容。”

这时全衡仍然一头雾水,他问:

“沈秀才,据那人说,有人要扒拦海大堤,照此说,此前有人扒过。”

“这倒是不清楚,待我问问。”言毕,沈云卿问道顾温:“顾管家,这扒堤之事你可曾听说过?”

顾温想了片刻,似乎也不清楚:

“老夫不常来汤县,对此事倒是不太清楚。不过这拦海大堤修在此处,确实有弊有利。”

此言一出,周晟、全衡等人更加费解,周晟问道:

“如此造福万民之举,也能有弊端?”

“不太好说,大堤修起来后,海水倒是不会灌入附近数十万亩良田,但是早年良田常年被海水所侵,田地多有盐碱,故而粮产不高。

但如今土地大为改观,反成绝好土地,若是被地主豪强看中,岂不眼红。尤其是外地的巨商,垂涎江南富庶。

倘若按正常的价钱,要购入汤县的良田怕是难有收获,汤县的自耕农与地主豪强积粮甚多,绝不会卖出土地。即便要卖,价钱绝不便宜。

可要是扒毁了大堤,海水侵入良田,一百四五十的辛苦经营将毁于一旦,届时田亩绝产,田价岂不一落千丈。”

顾温一语中的,说中了利益要害。

防洪防汛工程利国利民本无弊端,但是人心叵测,倘若只为了一己之私,甭说是扒毁大堤,就是掘祖坟也干得出来。

眼下江南的开发度远不及宋朝乃至明清,岐帝国的主要人口仍然集中于北方,南方的江南开发并不久。

但江南盐碱地的情况远好于苏北,由于江南的水网更为密集,因此河道跟雨水的冲刷更为频繁。

拦海大坝建起之后,秀州以北沿岸的盐碱地,经过一百四五十年的雨水冲刷,盐碱大都退化。同时得益于早年的冲积平原,沿海的土地异常肥沃,去盐碱后,又成了绝好的良田,由此招来了一些人的觊觎。

周晟、全衡此时又气又恼,从头到尾都被玩弄于鼓掌间,到头来竟发现与自己的为敌的是劳苦大众,这是何其的讽刺和污蔑。

作为一个现代人,沈云卿清楚知道周晟此时的心情,他何尝不清楚舆论在敌对势力的操弄下,蒙蔽不明真相的群众与政府对抗。当次要矛盾变成主要矛盾,处置不当,就是全国性动乱。

所以老百姓是无辜的,可恨的是敌对势力代理人,奸商和贪官污吏。

事态的复杂已经超出了官场的范畴,单纯依靠朝廷行政力,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积重难返的岐帝国,急需要一剂猛药。

楼船继续顺风北行,上午进入长江口,没有靠岸,继续逆水西行,沿途路上遭遇了两次盘查,过了秀州水域不久,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途径兰陵时,沈云卿先让顾温下船去宁阳县报平安,自己继续随周晟等人去金陵。

当然,不可能没来由的去金陵,他顺道去金陵舅舅高彭贵那里了解收粮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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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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