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刀口舔血的业务
“百通利”是宁阳县中一家票号,主营兑汇生意,这里的兑汇,可不是兑换外汇,是金银和铜钱的兑换生意。
眼下由于金银少,铜钱多,金银兑铜钱以官价为基准,民间在这个基准上下浮动兑换。
由于官兑是钉死汇率,灾年朝廷扩大铸钱,通货膨胀老百姓吃亏,丰年物价下跌,老百姓应该相对受益吧,但朝廷扩大市场征税,物价止跌,而铜钱还继续铸币。
于是官兑吃亏的都是老百姓,渐渐催生了票号行业。
票号持有贵金属的雄厚财力,利用物价波动,产生的周期性购买力变化,开设私兑业务。
通过浮动利率和兑汇人贴水,兑换贵金属或铜钱,赚取贴水的同时,利用市场货币供求和物价波动,再将铜钱通过市场,兑换成金银或者货物保值,这样来回在钱、货、贵金属三者间倒腾。
简而言之,铜钱贬值时吃进,升值时吐出换成金银和保值货物。
而票号利用自己的商业渠道,再发行银票和铜钞或者贯钞,于是有了通兑通取的早期换汇行业和纸币。
票号之外还有钱庄,钱庄主营业务是存款放贷和投资,也从事一定的兑汇业务,票号与钱庄的业务同样有交叉,但票号主业是换汇。
沈家早年本也是兰陵城响当当的票号,走上下坡路,还得从九年前的永康九年,皇后公孙芸惠篡权说起。
永康九年,大岐朝改天换月,惠文帝被皇后、嫔妃与内阁合谋毒死“被”驾崩,皇后公孙芸惠临朝称帝,国号“大岐”仍然变,改年号永康为隆元。
但是在隆元三年的时候,惠文帝的七个兄弟都反,史称“七王之乱”
七王之乱只持续了三年,隆元六年的时候七万叛乱被镇压,六王灭,但是帝国元气大伤,而且七王之一的周照宁现在还割据着巴蜀和云滇,在西南称帝。
同年西域发生叛乱,朝廷被迫收兵北上,平定西域之乱。
岐帝国的西域位于今天中亚五个斯坦、阿富汗北部这么片广大的土地,可想而知从洛阳、长安发兵去中亚讨伐叛乱,花费肯定不是一般的大,不过好在没有发生高仙芝的悲剧。
战火一起,物价飞涨,女帝又篡权,天下肯定纷乱。
当时谁都不看好皇后公孙芸惠能平息七王之乱,致使朝廷发行的铜钱价格崩溃,七王发行的新币逐渐占据上峰。
这个档口上,沈严良刀口舔血虎口夺食,大量囤积新币兑出旧币,然后女帝一看全国苗头不对,就把京畿道周边几大钱庄、票号员外请去喝茶聊天,谈人生聊未来,拉家常描蓝图,然后聊出了火花擦出了热情。
于是先是关中、京畿道、河北道、河南道的钱庄票号“吐银纳旧”,释放白银和黄金,回购朝廷铜钱旧币,朝廷旧币币值急速回升,最后一路扩散至长江以北。
由于通信和既得利益集团的阻碍,待到消息传导至江南,由于信息和通信的滞后,此时旧币兑新币的价格在长江以北已经倒挂,长江以南的钱庄票号反应不及,亏得血本无归。
而刘岩镜狡猾就狡猾在,当年的金融风暴中,得到了京畿第一手的内幕消息,但在私下里,仍然鼓动兰陵的钱庄、票号“吐故纳新”,出售旧币兑买新币。
仅仅最近三年,因资金枯竭倒闭的兰陵钱庄便有三家,票号四家,更有联锁钱庄“惠仁号”被刘岩镜鲸吞吃掉。
现如今兰陵地界上,只剩百通利一家票号,其余尽数被刘岩镜吞并。
为维持百通利运转,沈严只能向刘岩镜借款,以维持生意运营,前后累计借款有一万六千多两,为偿还债务,先后变卖了田产,还向沈云卿舅舅高彭贵借了几千两。
三年间连本带利陆续偿还要一万两八百余两,至今还剩三千二百两尚未还清。
百通利能坚持到今天,除了家底殷实吃老本,还不至于抗住一万六千两的欠债。
当前白银和黄金相当稀少,贵金属的购买力强,一万六千两的白银购买力,相当于清朝四十五到五十倍之多。
扛到今天的法宝是“熔银授许”,也就是火耗归私。
由于冶炼技术的制约,金银纯度不够,回炉重炼产生的杂质会带走少量金银,由此产生的短斤缺两称之为火耗。
朝廷每年铸造金银产生的火耗由朝廷自负,民间由于金银流通量大,金银流通存在磨损,影响币值。同时各地金银矿的分散,也决定了金银矿石长途运往京畿的成本和风险。
钱庄、票号兴起之后,朝廷为避免火耗损失,允许私人票号和钱庄铸造合乎规格的银两,以补充当地白银黄金的流动性,同时也避免了朝廷冶炼的成本和火耗损失。
因此朝廷发行官银的同时,允许地方铸造合乎重量规范的私银,但问题就出在火耗和私银的成色上。
冶炼产生的损耗多少是浮动的,少的一两白银火耗两钱,多的三钱,有甚者四五钱,少半两之多。
这些损耗都由提供白银的一方承担,或是私人,或是地方官府提供的银矿,而接受委托冶炼铸银的一方,往往通过火耗,克扣其中的利润。
百通利票号正是持有“熔银授许”的特许权,是江南道秀州蔡家之外的第二家,刘岩镜处心积虑搞垮兰陵钱庄、票号,最终目的是奔着百通利的熔银授许。
但凡是兰陵治下票号、钱庄、富商,官府,杂银、碎银皆委托百通利回炉重炼,或是送到金陵道府的官炉回炼,每年产生的火耗以百两计,一年不多,十年就不少。
别小看这个“百两”,要是搁大清朝,购买力就相当于好几千,因为当下的金银很是稀缺,还没有出现世界性的白银贸易。
自刘岩镜吞并兰陵全部钱庄、票号,便中断了百通利熔银授许的来源,仅靠兑汇业务,没有大额的资金流动,利润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