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家
长长的窄巷,林翰站在巷口,身后是张三和一众健仆,再之后是拥挤围观的人群,他们居高临下,看着巷子中的一家四人。
他们站在光里,脚下干净,林江躺在阴暗中,身下是屎尿。
“这就是林云的弟弟啊,怎么跟死狗一样?”
“没了大天才的庇护,自然被打回原型了呗!”
奚落声。
……
“真丢他哥哥的脸啊。”
嘲讽声。
……
“可怜啊,唉!”说话的人摇头。
怜悯声。
……
“他和林翰少爷不都是林家人吗?怎么……”
“别瞎说!他跟林翰少爷怎么比得了!”旁边的人赶紧打断说话者,看了脸色稍霁的林翰一眼,松了一口气。
“一个废物而已!”那人吐了口痰,狠狠骂道。
落井下石声。
……
奚落声、嘲讽声、怜悯声、落井下石声,交织成阴暗又嘈杂的声音,兵不血刃地捅着林江一家人的心窝子。
耳朵听着七嘴八舌的恶心声音,眼睛看着五光十色的丑陋脸谱,林江心里一阵冷笑。
原来都一样!
不管是哪个世界,原来都一样!
你高了就有人捧,低了就有人踩,时运不济更是少不了人落井下石,甚至恩将仇报!
目光冷冷地看着巷口的人影,一股怒火在胸腔中熊熊燃烧。
林翰!林江咬着牙,仿佛要把这两个字嚼碎一般,今天的屈辱,他日定要让你百倍奉还!
林翰没有注意到林江阴沉的眼神,他看着林江一家狼狈的样子,再佐以周围人群对他们的嘲弄,心里无比的快意。
“林江那个废物,我不过是骂了林云那个短命鬼一句,他竟敢趁我不防扇我一巴掌,狗杂碎,倒要叫你看清楚现在林家是谁说了算!”
“光丢你一个人的脸可不过瘾,得全家齐上阵才够意思,不然可不够报这一掌之仇!”
心里恶狠狠地骂完之后,林翰感觉通身舒爽,面上还假好心道:“林江贤弟看样子伤的不轻,还是早点回府中休息调养一番,来几个人上去帮忙。”
张三眼珠子一转,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此处离林府可不算近,驾着林江这么一走,这是要让全城人都看到他一身屎尿的样子啊,估计都到不了明天,林江少爷的趣事就会成为江阳城内所有人的笑谈!
张三嘿嘿一笑,使唤了两个仆从上去搀扶林江。
林远图起身拦住了那两个仆人,拒绝道:“我们家的事,自己能搞定,不用小侄费心。”
从林翰主动要求帮助寻找林江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儿子的伤势,跟林翰脱不了关系,但无奈没有证据,只能吞下这口闷气。
如今林翰又说帮忙,林远图又怎会不明白他安的什么心,心中暗怒林翰心思阴毒,却不能当面点破,若是说穿了,到时候林翰要是一否认,倒打一耙,自己反而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再者,这两个仆从是林翰的人,如果由他们背着林江回府,保不齐中途会出现类似手抖脚软的“意外”,将林江摔在地上,少不得吃苦。
而林江现在的状态,可再经不起一点折腾。
两个下人对视一眼,停在原地,即便林远图一家已经成为林家的笑柄,但仍是林家的人,不是他们这些奴才能惹的。
回头看向林翰,两个奴才等待主子的发话。
林翰笑眯眯道:“大伯不必不好意思,大家都是一家人,相互帮忙是应该的,林江贤弟这一身的肮脏东西,要是再弄脏了大伯您的衣裳,还得麻烦伯母洗衣服,多劳累啊。”
说完还掩住鼻子,仿佛隔了这么远还能问到林江身上的味道,这番举动自然又引得人群一阵轰笑。
林远图带着怒容,冷声道:“不必了!”
林翰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幽幽道:“大伯还是跟小侄太见外,不过没关系,等我突破到煅体第七境,请爷爷做个主,将鸦儿配与张三做个小妾,我们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到时候大伯就不至于再跟小侄生分了。”
煅体九境,是武道修行的基石,下三境炼皮,中三境炼肉,上三境炼骨,皮肉骨全部锤炼结实,便可以选择武道秘籍,开拓经脉,晋升山灵境,至此才算真正踏上武道一途。
没想到,林翰都快要突破到上三境的炼骨境了,这样的天赋,比他大哥林宇当年也只是慢了一丝而已。
听闻此语,鸦儿脸色当即煞白,如今林家二房得势,若林翰真的趁突破之际提出此要求,族长高兴之余很可能就直接答应了,毕竟自己只是个下人罢了。
妇人、老爷和少爷肯定不会答应,但是他们在林家的处境本就尴尬,鸦儿也不愿再让他们受委屈。
张三嘿嘿的笑着,色迷迷的鼠眼在鸦儿身上那几处打量着,紫黑的舌头还在嘴唇上扫了一圈。
鸦儿心里一阵恶心,想到自己不久后要落到此人手上,绝望便凄凄的涌上来。
“放你娘的屁!”林江的脏话传出小巷,响彻在街道上。
这是他目前为止说的最大声的一句话,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翰反应过来,一直装作和气的脸终于阴沉下来,狞声问道:“你说什么?”
“没听清?那好,我再说一遍。”
林江艰难地撑起身,扶着墙一点一点站起来,眼睛盯着林翰,一字一顿重复道:“我说,放!你!娘!的!屁!”
“听清了吗?”林江洒然一笑,抬起下巴蔑视着林翰。
鸦儿看着虚弱但桀骜的林江,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原本失了色的眼睛都明亮起来。
没想到林江居然真的敢再说一遍,林翰怒极反笑,面容扭曲,“好!好!林江你这个废物好狗胆!”
“林翰!注意你的言辞!”林远图见他骂的如此露骨,当即也是大怒,比山灵境更高一阶的水灵境威压释放,林翰当即脸色一白,噔噔噔往后退了七八步,这才稳住身形。
至于围观的行人,早就散开了一大段距离,躲得远远的。
气血翻涌,林翰嘴角流下一丝鲜血,目光怨毒的看着林远图,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哼!”林远图冷哼一声,撤去威压,再次变回那个貌似落魄的中年男人。
长子的失踪令他悲痛之余日渐低迷,即便被自己二弟打压,被族人嘲笑也没有心气再去争辩争抢什么,但如今自己的儿子被人欺负成这样,当爹的若不帮忙出个气,还有什么脸再应自己儿子叫出口的那声爹!
“爹,娘。”林江真心实意地唤了声,从刚才他们不顾自己多脏多臭,第一时间冲上来关心自己的那一刻起,林江边真心将他们当做了家人。
当然,还有鸦儿。
林江握住鸦儿姐的手,冲她灿然一笑,“鸦儿姐,我们回家。”
鸦儿看着灿烂微笑的林江,眼泪蓦地从眼眶中不绝涌出,捂着嘴泣不成声,只能拼命点头。
十三四岁的少年握住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的手,身后跟着父亲和母亲,缓慢而坚定地走着,走出小巷,走过大街,把议论纷纷的人群甩在身后。
血红的夕阳照在他们身上,四人的背影看起来苍凉又温馨,仿佛可以扛起整片天地的刁难。
他们是家人,他们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