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昨日重现(5)
王府后院慈恩堂
叶沁渝和薛淳樾跪在敬王夫妇灵位前,久久没有站起,最后还是刘翊拉起了叶沁渝,轻声道,“父王和母妃已经解脱,他们不会再想纠缠往事的……淳樾,当年,是父王利用了你、利用了刘佑,一报还一报,我没什么好说的,昔人已矣,恩怨就此勾销,如何?”
“好!我薛淳樾能活着站在这里,也要感谢刘佑和敬王,往事已矣,绝不再提!”
“翊哥哥……”
“你们来,是为了?”
“为了沁渝,她想你这个兄长了。”
“哦?我还以为,你们是为了德妃……”
“想不到王爷深居王府,不问世事,竟也知道德妃。”
“哼,想不知道都难……”
“对不起,翊哥哥……我们无意冒犯王妃——”
“无碍!母妃不会计较,和陛下有关的事,她都不会想去掺和。”
“呃,翊哥哥,我们去花园把酒赏春吧,这是王爷和王妃春日里必做的一件事,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花园里打闹,他们在看着我们笑……”,叶沁渝拉着刘翊,一路往花园里走,这王府,不管她何时来,永远都有一股亲切感,这份亲切感,在和煦的春日里,更加强烈,真是久违了……
刘翊被他牵着,只能加快步伐,“呵……是啊……以前就我和你两个,后来,又多了几个弟妹,孩子多本应更热闹,可是母妃却越来越难展笑颜……”
“笑颜越来越少的,又何止王妃一人,还有王爷……王爷娶的这些姬妾,不过是与王妃置气,殊不知他折磨的不仅仅是王妃,还有他自己!王妃不展眉,他又何尝展眉……不过……翊哥哥,他们呢?”府里静悄悄,那些姬妾和弟妹,都去了哪里?
“这囚牢,困住我一个就够了,何必还困住他们?我把王府的田产都分了,每房领一份各自过活。他们都是敬王的子嗣,成年之后自会有一官半职恩封,这辈子也算是吃穿不愁了。”
“那……你呢?”
“我?我这不是承袭了爵位么?虽无职无权,但郡王的俸禄也够我挥霍一辈子了吧!”
“翊哥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人相守一生了吧——”
“沁渝,刘兄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
“怎么?薛大人担心,我会和你抢沁渝吗?”
“刘兄,你我是表兄弟,所谓‘兄弟妻不可欺’,这点道理,我觉得你懂。”
“哼……”
花园中的春景甚好,叶沁渝看着这久违了的一草一木,昔日王爷与王妃的点滴不禁涌上心头,她沉浸在往事里,也不留心薛淳樾和刘翊的对话,只是独自在这花园里徜徉。
刘翊圈起双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叶沁渝的背影,轻声说道,“萧家的要求,你拖得几时?”
薛淳樾挑眉,“刘兄虽然蛰居王府,可想不到对外面的事仍是十分灵通啊!”
“别怪我没提醒你,长兴说大不大,这些风闻很快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到那时,你还瞒得住她么?”
薛淳樾眉心一紧,沉吟说道,“我本也没想瞒着她,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萧鸿鸣是有备而来,他这个侄女,是萧鸿逸重新出山的推手,而你正妻之位空缺,萧家早就盯上了。”
大业律例,因故失正妻者可以续弦,但不能扶正妾室,沁渝的身份,这辈子都难改变。与仪安和离后,薛淳樾在法理上是独身。
刘翊见他没了声响,挑眉问道,“据说那位萧家的三小姐萧靖依,已经住进了楚国公府?”
“嗯……萧鸿逸派人送她进京,前几天到的。”
“那你还能瞒到几时?!”
“沁渝是忠臣之后,陛下不能这么逼她……”,薛淳樾握紧栏杆,指甲都掐进了木栏杆里,“叶家一门忠诚,赐准为朝廷鞠躬尽瘁,不过昨日之事,陛下怎么转身就对叶家的人不留半分情面!”
刘翊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天下最薄情,不过帝王家。在陛下眼里,沁渝是你的妾室,你的正妻,之前可以是仪安,现在为什么不能是萧靖依?其实,既然你们已经安插了人在陛下枕边,何不吹下枕边风?”
“柳絮是位可怜人,我不想利用她。”
刘翊眼眸一紧,“我倒有不同的看法,你反而应该要尽早教会她在宫中的生存之道,否则,她不知何时会成为后宫女人砧板上的鱼肉。既然踏出了第一步,就要对人家负责到底!”
薛淳樾依旧是拧眉不语,但他的脸上,已浮上一抹严峻。
这顿春酒喝得很是尽兴,刘翊在临别之时,特地叫阿福给她备了一坛去年敬王与王妃亲手酿的佳酿。
一杯聊浮生,这坛酒,说明刘翊已经彻底放下。
叶沁渝不舍地抱了抱他,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刘翊,似乎是在与她告别……
春日的朝堂,晟王受封兵部尚书,正式入朝参政。
黔中道诸部落,在吐谷浑和吐蕃熬过了物资短缺的隆冬,休养生息后,再次蠢蠢欲动,意欲发兵进犯黔中道!
这次,大业欲先发制人,率先出兵!
领兵的将军,不再是韦少卿,而是曾在黔中道参战的敬郡王,刘翊!
泓远帝究竟何时与刘翊达成共识,无人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叔侄俩,肯定经过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否则,泓远帝不会放心将十万大军交给曾经想夺位的逆臣之子。
刘翊是薛清颜唯一的孩子,此番出征,刀剑无眼,他若是有个万一,他刘循如何对得起逝去的薛清颜?因此出征之前,泓远帝特意为他指婚,完婚后再出发,若是上天有眼,好歹给薛清颜留一条血脉。
敬郡王妃,是刘翊自己选的,他似乎是横下心肠,只要她——萧鸿逸的女儿,萧家三小姐,萧靖依。
萧鸿逸的女儿,清丽风雅,在靖南道颇有才名,刘翊相中她,倒是有些眼光。这样一桩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泓远帝十分满意,当即御笔朱批,七日后完婚。
这样赐婚,简直就是突如其来,别说萧家,连作为局外人的叶沁渝,也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刘翊曾心系韦知雨,虽然他从未明说,但自己与他青梅竹马,打小一起长大,他的心思,瞒不过自己。
“翊哥哥,你这是何意?!”叶沁渝径直来到他书房,把闭目假寐的刘翊揪了出来,直接发问。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这个意思。”
“你喜欢的明明不是她!萧靖依才回京多久?你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别跟我说什么一见钟情这种大谎话!”
“娶谁不是娶呢?更何况,萧家声誉正隆,地位日趋稳固,我这个天家孤子,能攀上这样的门阀世家,是我的荣幸。”
“可是知雨——”
“她从来都不属于我!”听到这个名字,刘翊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强行压制了好久才缓了过来,凝眸看着门外的潺潺细雨自语,“她在哪我都不知道……天南地北,此后再无瓜葛……瓜葛?呵,是我想多了,我和她,能有什么瓜葛……”
叶沁渝的眸子,顿时黯淡了下来,是啊,圣旨已下,还能有什么瓜葛……
“七日后就完婚,太仓促了……翊哥哥,我甚至连送你什么礼物都还没想好……”
“你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是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叶沁怡猛然抬头,刘翊似乎是话里有话,但是他又阖起了双眼,这场本就没有什么意义的对话,恰如其分地就此终止。
七日后,敬郡王府一派喜气洋洋,外人总想看看这位才进京一月不到就被推上花轿的新娘子究竟是什么神情,震惊?哀泣?还是无奈?不管是哪一样,总归不会是含羞待放就是了。可惜新娘子的仪仗甚是隆重,层层叠叠,不是人山人海就是影影憧憧,连新娘子的衣角都见不到几次,遑论是样子了。
喜宴当晚,新郎官没喝醉,薛淳樾倒是少有的喝醉了,跌跌撞撞了都还不想走,新郎官也不能丢下这个妹夫自己走了去,所以洞房良宵的时间都被耽误了不少,最后还是喜娘和内侍三催四请,硬是把刘翊拉了去,薛淳樾才不情不愿地被拖回了家。
春夜喜雨,这样的夜晚本应该是最适合睡眠的,可是薛淳樾自归家后便独自在湖心亭品茶醒酒,久久不愿回房就寝。
叶沁渝看着他略显落寞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拿起了一件外衫,一步步往湖心亭走去。
正待为他披上外衣,他却忽然转身,盯着她漆黑的眸子问道,“沁渝,你知道韦知雨在哪吗?”
她微微愣住,“淳樾……”
“赐准一定知道她在哪,他真的从未向你提起过吗?”
“淳樾,这一次,小准叔是真的不知道……我与他自小相识,哪句真话哪句假话,我还分得出来……”
薛淳樾转身,借着微凉的月色定定地看着叶沁渝,良久后,缓缓将她抱入怀里,深深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