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垂暮】(3)
()方潇立马过分热情地贴过来掺着我的胳膊问我,“姐,你怎么来了?”
我假装眯起眼睛来笑,我说姐姐明天要出差,我就是想来看看我妹妹和妹夫。
听我这么说,方潇立马从我身上弹开,一脸嫌恶地撇嘴道,“谁是你妹夫啊,我告你啊苏,他可不是,他就一路人甲。”懒
“路人甲”显得有点沮丧,招手叫来服务员结账。薄暮的光照在他身上,衬出干净的侧脸和T恤仔裤,我不得不说,这些年来许少清真的没怎么变。他是我们这些人里最完好如初的一个。我还记得那会儿谢磊以为许少清要追我,说他长得像大猩猩。
看来男人也善妒,其实脱离了谢磊的蛊惑以后我越来越觉着许少清长得也挺像一人类的。这个故事教育我们,要用继往开来的眼光看待生物演化的过程。
后来我们去高中门口的一家饭馆儿吃饭。
不大的门脸儿,但是东西做得特好吃,基本就是我们高中时代解决馋虫最理想的据点儿。
我跟方潇争先恐后地抢着一本儿快要散架的菜单点完了菜,从头到尾许少清一直是面带微笑地望着方潇,那包容的样子就跟我姑父似的。
我觉得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不是因为每一对儿父女在前生都有一腿,而是每一个恋爱中的男生都会像爸爸爱女儿一样爱自己的情人。就比如此刻许少清眼里的慈父爱,令我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恶寒。虫
吃饭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聊起了高中往事。不过都是讲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儿,比如后来哪个老师怀孕生了孩子,哪个老师和哪个老师从前就眉来眼去地互相抛媚眼终于抛到了一起。但是对于霸占了我整个儿记忆的谢磊,我们谁都没提。
我明白这是新年那天以后许少清和方潇之间达成的新默契。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方潇用她在男性面前一贯保持的威严强势镇压的结果。
可是说真的这一刻我有点儿感激他俩。没了谢磊,我的高中三年基本上就是一片空白,偶尔有无知青年不小心拿圆珠笔划过两道儿,时间久了,圆珠笔的笔水儿渐渐隐去了,我又成了一张白纸,亏他们还能面对着一张千疮百孔的纸讲得绘声绘色,有的时候我都忍不住笑了。不是因为他们努力挤出来的小心翼翼的往事有多好笑,是他们两个的样子真的很滑稽。
我忽然有点儿想念路乔。
想起他丧眉耷眼儿地往我身边一站,朝我汪汪乱叫的样子。
路乔是我的铁哥们,我想这从我俩小的时候一块儿穿着开裆裤抢一包葡萄干儿的时候就成为不争的事实。没他在场的时候,我敢对自己承认,其实我很庆幸有他的存在。
我还记得他追白筱惠时候那副窝囊样儿,苦着脸可怜兮兮地问我,能不能不追了。
当时我特豪迈地把手一挥,我说不行!路乔你要是不能把那姑娘拿下就别来见我。
路乔果然不负我的期望追到了白筱惠。那时候我给他出了多少馊主意啊,就是为了能让他把白筱惠拿得稳稳当当的,免得这么好的姑娘跟别人跑了将来路乔痛悔不已。
可是后来路乔成长得很快,在我无暇关照他们感情的那段儿岁月里,俩人的革命小感情那是愈发地坚固了。
其实作为外人,我也看得出来,虽然路乔人前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其实就是一窝里横。白筱惠都得听他的。
这感觉就好像你养了一条狗,你一直以为它挺温顺的,没想到有一天拉出去溜的时候发现其他狗都怕它。
坦白来讲这种感觉很奇妙,有点儿不可思议。
我跟方潇提议叫路乔过来一起吃。
方潇听完放下筷子,转过头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苏啊,你老是这样儿,永远到最后一刻才想起路乔来。”
我很不以为然,毕竟能不能在最后一刻想起路乔这也是要看造化的事儿,我可不管保每次都能像今天这么慈悲地想起他来。
刚要反驳,方潇忽然叹了口气,她说,苏,你是真没发现还是假没发现,路乔对你那么好……
她没往后说下去。我也没有刨根问底儿非要她说个清楚。
我觉得我最近有一些点儿背,总是莫名感觉到自己在方潇面前像三孙子一样抬不起头来。
我给路乔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儿呢。
他挺高兴的,电话那头还嘿嘿直乐。我说我明天要去上海了,想见你一面。
他问我在哪儿,我告诉他我在高中附近。
路乔二话没说,让我等着他,现在就过来。
挂了电话以后我朝方潇指了指手机,我说路乔要过来。
方潇用一种平静得近乎哀怨地眼神儿望向我,一脸地痛心疾首,就跟看见法制晚报上失足女青年的忏悔实录似的。
我不甘示弱,也俩眼儿一瞪回敬她。
僵持了大概十秒钟的时间,方潇忽然抓起自己的背包,对许少清说,“我们走!”说完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椅子撞得吱嘎地响。
我也跳起来了,伸手抓她胳膊,我说方潇你什么意思啊?
方潇垂下眼睛,手里捏着自己的包,捏得死死地。她说苏,你是我姐。可即便你是我姐我也觉得你对路乔太过分了。这么多年他对你多好你知不知道?
我立马三孙子上身,张了半天嘴找不着为自己开脱的话,最后只是嗫嚅着说我知道啊……
话还没说完,方潇咬着嘴唇又叹了口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草草丢下一句“我一会儿还有事我和许少清先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餐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