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谢恩
王爷王妃出巡,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申时将近,王爷王妃的仪仗队伍已抵达宫门口处,太皇太后身旁的女宫垂手候在门口处。
“拜见王爷王妃,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芳姑姑行礼道。她看着静王先下车,又殷勤的把沐卉扶了下来,两手交握,恩爱无双,眉头微蹙,这有些不合规矩。但一想静王早年痴傻,如今方有了神智,需慢慢引导,不宜过急。
“有劳姑姑了。”沐卉不好意思道,这王爷也太孩子气,放着高头大马不骑,硬是和她窝在马车里,一刻也离不开。
“不敢。太皇太后老人家已在颐宁宫中盼着呢,请王爷王妃上轿。”芳姑姑召来两顶轿舆,一前一后飞也似的朝太皇太后寝宫走去。
原本要半个时辰的路,一刻多钟便赶完了,颐宁宫外的太监们见了他们,忙打起精神唱道:“静王、静王妃驾到!”
“静王、静王妃驾到!”
……声音沉沉叠叠的传入内殿,不消片刻便见太皇太后身边最最倚重的赖嬷嬷迎了出来,脸上的满是喜气,道:“恭迎静王、王妃,请随老奴过来。”
进了正殿,只见太皇太后着一袭镶金丝牡丹锦袍,端庄的坐在凤座上,看到他们前来,脸上堆满了笑意。
只见静王高大英挺,身着红色锦袍,足蹬绣金丝短靴,面如冠玉。他不紧不慢的走着,手里紧紧握着王妃的手,唇角微扬,带着宠溺。王妃在他的衬托下娇小婀娜,身着红色宫装,头戴金爵釵,风情万种,顾盼生辉,脸上洋溢着幸福。看着这对璧人款款而来,太皇太后眼眶微湿,暗叹皇帝总算是做了件好事,旁的不说,这样的容貌站在一起才算登对。
“曾孙/曾媳妇拜见曾祖母。”静王同静王妃相偕跪下,叩头行礼。
“乖、乖。好孩子,快起来,都是一家人。”太皇太后笑着应道。
早有女官把沐卉轻轻托起,又有宫女端来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杯茶。
“曾祖母请用茶。”沐卉稳稳端着茶杯,敬给太皇太后。
这规矩学得不错,很是端庄。太皇太后本还担心沐卉是小家小户出来的,如今见她姿势优雅,进退有度,也很是满意。接过了茶杯,蘸了蘸嘴唇,赏下一张礼单。
“曾祖母未免太过大方,别人喝茶只送一件物事,您喝茶却是要把库房掏空了。”静王笑道,也很是欣慰妻子与曾祖母能处得这么好。
太皇太后道:“你这促狭儿,不过是几样东西,这样的可人儿,哀家自是喜欢的,多赏些怎么了。日后多来陪陪哀家,哀家就心满意足了。”
沐卉忙道:“只要您老人家不嫌臣妾唠叨,臣妾求之不得。”
太皇太后让她坐在身旁,拍了拍她的手道:“他今后若是欺负了你,尽管来与哀家说,莫受了委屈。”
沐卉眉睫轻颤,娇羞道:“王爷待臣妾极好,只是臣妾方入门,对王爷的喜好多有不知,王爷自小在您膝下长大,不知曾祖母可否传授一二。”
太皇太后见她主动了解静王喜好,更是开心,滔滔不绝的开了话匣,又道:“路公公自来颐宁宫就是一直跟着静王的,你若有什么不解问他便是。倒是有件幼年趣事让哀家想起,忍不住要说上一说。”
静王嚷嚷道:“皇祖母,您可要给我留点威严,莫把我卖个彻底了。”
太皇太后笑道:“听闻你成亲时,特地先让王妃跪下了,我看你这样,不用我卖都已经快彻底了。”
继续道:“这孩子,自小在东宫长大,先帝怕养成他奢华不谙民间疾苦的性格,便偶尔带他出宫,去体验民间生活。哀家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东城门那附近,有家卤猪脚做得极好,每每出去,他们爷孙都要点上一只,切成几块,先帝爱孙,便只吃猪蹄爪,把肉多的那块让给他。当时他还小,就以为他祖父爱吃猪蹄爪,因此还闹了个笑话。”
“咳咳。”静王脸上可疑的抹上一丝红润,轻咳一声。
“曾祖母快说说。”沐卉催促道。
太皇太后道:“皇子平日里的吃喝住行皆有定制,不能随意用宫外的东西,有个伴读年小不懂事,有日偷偷带了个猪蹄给他,他很是开心,又想起先帝平时出去都是吃猪蹄爪,以为他爱吃,便偷偷把那块留下,因怕被太傅发现,特地贴身藏着,那时正值盛夏,等到下课时,匆匆跑到先帝那里献宝,掏出来一看,猪蹄爪已经馊了,先帝哭笑不得。”
沐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道:“王爷真是稚子之心。”
太皇太后也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些感概:“这孩子是极孝顺的,若非…”她欲言又止,平息了一下,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再待下去怕是宫门要关了,哀家就不留你们了。”
沐卉闻言,道:“那今日就不多唠叨曾祖母了,待日后我们早些过来,多陪陪您。”
太皇太后道:“这是最好不过。”
静王与沐卉告辞出宫,坐在马车之上,沐卉斜斜歪在静王怀中,道:“曾祖母很是疼爱王爷。”
静王搂紧她道:“是的,有这样的亲人这是本王的福分,若无她护着,本王…”
沐卉怕引起他的痴病,忙转移了话题:“王爷名讳是什么,臣妾至今还不知。”
静王果然换了一副神情,放开她,翩翩有礼的拱手道:“见过姑娘,小生免贵姓李,名云华,今年二十三,生于二月初二,乃大辰京都人士,有房有车,性格开朗,为人专一真诚,一花一果,敢问姑娘可否愿与我开花结果,共度一生。”
沐卉笑着轻捶他一下,道:“你这名字,倒是与我认识的一位朋友重了。”
静王挑眉道:“哦,那给他起这个名字的人倒是有眼光,本王这名讳还是先帝起的。”
沐卉有些伤感道:“他这个名字,是我起的。当初是想他能如云一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结果…”
静王搂住她道:“那你一定很喜欢他。”
沐卉道:“是的,说来,你的性格同他有几分相似呢。”
“再说我可要醋了。”静王故意道。
“人家可是个女孩子。”沐卉嗔了他一眼。
“女的也不行,你是我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讨厌!”沐卉娇笑着频频躲闪,然而马车就那么点位置,一下就被静王抓住,为所欲为,她紧紧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响,只余下车上吊着的铃铛声嘀铃铃的有节奏的响着。
转眼到了婚后第三日,静王虽是闲王,无需上朝,但如今开了府,事务繁多,有些是离不开他的,便是新婚期间也时不时要离开一下去处理事宜。沐卉并不是粘人多疑的性格,她向来独立,借着静王不在之时把府中关系缕顺了,慢慢的上了手。
这天夜里,沐卉拟了一张回门礼单,吹干油墨,问道:“可知王爷去了哪里?”
“回王妃,王爷现在书房里。”古雪回禀道。
沐卉点点头,让茹雪去厨房看看,她一早吩咐他们做的鸡汤银丝面可做好了。这几日相处过来,沐卉也渐渐了解了静王的口味,作为皇室子弟,他却是难得可贵的不挑食,也许与他自小的经历有关,只是口味与自己相近,偏淡些,辣的油的不爱吃。
“回王妃,准备好了。”茹雪端着一小碗鸡汤面过来,沐卉看了一眼,汤色清亮,面条细白,上头撒了些细嫩的鸡丝和翠绿的葱花,看着让人食指大动。方满意道:“走吧,到书房去。”
沐卉来到书房前,至今外头站着一名侍卫,见到她来不卑不亢行礼道:“属下见过王妃,请王妃稍后,属下禀报一声。”
沐卉没有为难他,耐心的等着。
只见那侍卫轻叩房门,道:“禀告王爷,王妃过来了。”
里面便传出一道声音:“让她进来,以后王妃过来无需禀报,直接放行。”
“属下遵命!”那侍卫把门打开,躬身请沐卉进去。
“本宫自己进去便可,你先退下吧。”沐卉接过茹雪端着的鸡汤面。
这是沐卉第一次进静王的书房,房间不大,里头带着一股淡淡的油墨味,房间当中放着一张书案,案上压着一方宝砚和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粗细不一,大都是用过的。房间边上还设一卧榻,想来是平时看书累了可以休憩的地方。最引人注目的是书案背后那一大排书架子,上面摆满了书籍,每一行列皆做了标示,想来是静王平日里常翻阅的。
此时静王正端坐在书案前,手捧着一卷书,时不时勾注一下,看到沐卉进来,方放下手中毛笔,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托盘,道:“怎的亲自送过来了。”
沐卉道:“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这是新妇的规矩,臣妾也没真的动手,只是指挥着厨房把东西做了,就当宵夜了。”
“知我者,贤妻是也。”静王坐到绣墩上,把面放好,见那碗不过拳头大小,便道:“这量也太小了些。”
沐卉道:“不小了,晚上吃多了积食,不过是个风俗,应应景便是。”
静王暧昧的看了她一眼道:“怕什么积食,漫漫长夜有的是时间给我们消食,王妃可要来点?”
沐卉羞红了脸,这个人当真一言不合就开撩,完全看不出有恐女症。也幸好有了这怪症状,否则就着他那张好脸,好甜的一张嘴皮子,美人们必是挤满了后院。
静王用勺子舀了一口汤,瞬间味蕾被征服了,这汤味道实在是太鲜了!不由得赞道:“这汤味道不错,没想到王妃还有这一手。”
沐卉笑道:“这汤看着清亮,做起来可不容易,是精制过两次的‘双吊汤’。先是用老母鸡、鸽子、猪骨、瑶柱、冰糖、白胡椒粒、桂圆肉、生姜等熬成高汤,后用纱布过滤,将鸡脯肉斩成肉茸,放葱姜酒及清水浸泡片刻,包好放入清汤,直到汤中浑浊物被鸡茸吸附后,取出鸡茸,这才算完成‘一吊汤’。”
“之后用小火焐著,一直焐到骨酥肉烂方可,冷却后,要把汤水泌出,再用布滤过杂质,刮去上层的冻油。然后把汤重新烧沸,放入打散的蛋清,一边倒入一边搅拌汤水,那样蛋清会裹住汤里的混浊之物,等到蛋清烧老,撩起弃去。这清汤才算成了,这时候便只是放些菜心进去,也是鲜美异常。”
静王笑道:“王妃有心了。”
沐卉道:“臣妾也只是动动嘴皮子,真正动手的是那些厨子。且不对您用心,还能对谁用心呢。”
静王丝毫不脸红道:“有道理。明日回门的礼单可布好了?不必同本王客气,库房里有的皆可列进去。”
沐卉道:“都列好了,如今臣妾家中只父母二人,再多的钱财也只是招人眼,臣妾投其所好,挑了两个砚台给父亲,两套头面给母亲,其他皆是按着规制来。”
静王道:“库房里还有茗大家的画,想来岳父也是喜欢的,还有之前曾祖母赏了些南海珍珠,送去给岳母磨了敷面也好,喝了也好,美容又滋补。”
沐卉道:“从简如奢易,由奢入简难,这样就好,不必太过奢华。”
静王点头道:“也是,平淡是福,你决定就好。”说着,就埋头吃面了。
沐卉道:“王爷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妾可以观摩一下吗?”
静王道:“你随意,这书房里的书多是我平时翻阅的,你若是想找些书解乏,可以到府中的书库去,那里的书五花八门,书量是这里的十倍有余。”
沐卉惊叹道:“哎呀,哪里来这么多书。”
静王道:“听闻我外祖就是极爱书之人,书香世家,我母亲也继承了他的血统,嫁妆里有将近三分之一是孤本,珍藏本。”
“原来如此。”沐卉催下眼帘,不敢再触及他的旧事,默默的顺着书架看过去。有四书五经、历代帝皇的正传、战国策、史记等,更兼有国外的洋文书籍,装帧和纸质与大辰不同,沐卉本来就是做这个的,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这些书是我外祖征战海寇,收缴来的,当年他立下大功,先帝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就只要书和画,引得人家笑他痴。”静王道。
“这哪里是痴,最精明不过了,书画乃无价宝,是智慧的凝聚,若是我,我也会选择要这些。”沐卉道。
“若是外祖还在,你同他一定很谈得来。”静王笑道。“本王给你找个外语老师如何,语言是最基本的交流手段,作为一国王妃,技多不压身。”
沐卉看着上面的英文字符,有些心动道:“会不会不合规矩?”
“都说了,在府里,你我就是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是为了让人活得更好才设立的,不必拘泥。”静王也知沐卉出身草根,一旦嫁入高门难免有些患得患失,怕给自己丢脸,便有心引导她的心态,莫让她失了本性。
“那便有劳王爷了。”沐卉果然脸上浮现了轻快的笑容,又换了一本古书,翻开一看,只见里头注解:“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那字体开和有力,与桌上静王方写的字体相符,能写出这样字体的人,必心中有沟壑,哪里能是傻了多年的人的笔迹!
沐卉越看越惊疑,自己好像发现了丈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怎么,怕了吗?”沐卉心头一惊,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人,轻轻揽自己入怀。
沐卉佯装镇定道:“王爷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怎会害怕,只是不知王爷对今后可有什么展望。”
静王低低笑道:“如果我说,我想要那个位呢。”
明明是大热天,沐卉却觉得背脊发凉,身后的这个男人,说的是真是假?“王爷是在开玩笑吗?”
“本王一言九鼎,不开玩笑。”静王转过沐卉的身子,直射她的眼睛。“本王的父王,是被冤枉诛杀的,本王的母亲,是为了保护本王迫于无奈投缳自尽的。若他是个好皇帝,本王尚能说服自己,为黎民百姓着想,放下私人恩怨,但是,如今的大辰,你也看到了,千穿百孔,摇摇欲坠。”
沐卉闭了闭眼,感受到静王身上因激动传来的颤栗,那是恨意,也是负担,天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王爷,妾当与您共进退,生同衾死同穴。”沐卉回抱住静王,轻声道。“对臣妾而言,您不止是王爷,更是云华,我的夫。”
静王突然笑了,道:“本王只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莫要当真,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
沐卉却是双手搂紧了他的腰,脸上布满了红霞:“王爷,臣妾想为您生个孩子。”
静王眼底深幽,酝酿着莫明的情绪,他看着沐卉的头顶,虔诚的吻了吻她的额头,道:“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