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冷战
“奴婢谢过太妃。”孙佑仪宛如劫后余生,她如今冷静下来,也看清了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心里又甜蜜又愧疚,顺从的跪下谢恩。
“快起来。”太妃笑着让另外一名女官扶起她道。
“臣有事请旨。”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之际,乐正鸣突然出声道。
“乐正大人请说。”永徽帝心情大好道。
“臣自请驻守西域,捍卫大辰边疆。”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这乐正大人未免也太大公无私了!
沐卉按住永徽帝的手背,轻轻的摇了摇头。
永徽帝却是拍了拍她的手,端起酒杯道:“朕替大辰敬乐正将军一杯!将军的大义将载入史实,千古流芳!”
乐正鸣斟满酒,一饮而尽,他的余光扫过沐卉担忧隐忍的表情,缓缓闭上眼睛,够了,这样就够了…
宴会顺利结束,百官陆续出了宫门,永徽帝与沐卉乘坐轿辇回椒房宫,一路默默无语。
虽然天气很热,但路公公能感觉到从他们身上释放出的冷气,他倒情愿看他们一直腻歪着,也好过现在这样冰火两重天,哎哟喂,真是快被他们的寒气冻死咯。
回到椒房宫寝殿,下轿之时,不似平时帝后十指相扣回屋,而是两人一前一后。
“你们都出去,不经传唤不要进来。”永徽帝冷声道。
殿内的宫人忙低垂着头,鱼贯而出,连脚步声都不敢发出。
“卿卿。”永徽帝走向沐卉,想要握住她的手:“你这是在生我的气?”
沐卉不着痕迹的躲开,恭敬道:“臣妾不敢。”
“你为了一个外人和朕生气!”永徽帝强势的握住她的手腕,声音微调高。
乐正鸣是她的恩人,他不止救了她的命,还有张氏的命,救的是她沐家的命!可事到如今,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为难,背井离乡,这种无力和愧疚感让她窒息。然而,话到了唇边,沐卉又默默的吞回腹中,抬头水眸看向永徽帝深邃的眼眸,轻扯着唇角。
“今日之事朕没有勉强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永徽帝只觉得她这样欲言又止的模样刺痛了他的眼睛,剑眉蹙起,低沉道。
沐卉素日里安静乖巧,骨子里却倔如顽石,她低着头,木着表情,沉默着不语。
握着她手腕的力气逐渐抽离,永徽帝的耐性随着她的沉默一点点的消磨,最终神色一沉,冷冷的丢下句:“随便你。”甩手离去。
沐卉只觉得心口被什么堵着,他冷漠的“随便你”三个字一直浮荡在耳边,挥之不去,如同雕塑一般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他不信任她!
夫妻之间相处要理解、信任、尊重和宽容。爱情就像握着一把沙子,松松地握着,它不会漏,但握得越紧,漏的就越多。
先是林轩和,后是乐正鸣,之后还有谁?以前接近过她的男子都被他一个个调开了,这份妒忌和不信任终究会成为他们之间一根刺。
一直快到深夜,永徽帝也没有回来,以往就是再怎么忙他也会抽空过来歇下,这次皇帝冷着脸离开,对椒房宫的人来说如同灾难。
沐卉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海里一会是永徽帝冷凌的表情,一会是乐正鸣跪地的动作,一会又是乐正实可怜巴巴的说:姐姐,我想念大辰的食物…
直到半夜三更,漆黑的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银光,震耳欲聋的响雷敲的人心慌乱。淅淅沥沥的雨毫无预警的砸下来,一丝丝的冷风透过窗户的缝隙的往屋子里钻。
沐卉再也睡不着,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雨滴洒落在手面上,微凉的渗进肌肤。
“娘娘,担心着凉,让奴婢来。”守夜的宫女听到动静,进门一瞧,吓了一大跳,连忙拿着披风给沐卉披上。
“无碍。”沐卉木然的回到床榻上,闭上眼睛。
次日清晨,沐卉起身之时便觉得喉咙有些发痒发干,她强打起精神,喝了一小碗粥,就再也用不下了。
“娘娘,可要让太医来请下平安脉?”思秋女官关切问道。
“不必了,今日可有什么宫务需要处理?”沐卉问道。
“回娘娘,方才国丈夫人方递了帖子请求入宫。”思秋回道。
“可是有什么要事?快把帖子本宫看看。”沐卉直到张氏性子,怎么会这个时候请入宫,她只觉得脑子有些突突的疼,千万不要是家里有事。
思秋忙双手递上张氏的帖子,沐卉接过,打开一看,原来是之前同沐诚远和张氏提及嗣子的事,他们已经有了对象,想进宫和她商议一下。
沐卉这才松了口气,道:“将国丈夫人请进宫来,本宫己时接见。”
“是,娘娘。”
“回禀娘娘,宫女们已赶制出夏季戎装一万套有余,堆放在库房中,要怎么处理?”思秋方领命下去,又是一名女官上来回报。
“将东西交给路公公,他自会安排。”如今后宫需要服侍的主子就那么几个,宫女太监们都闲了下来,物资更是堆放着没用,沐卉便将绫罗绸缎给典当,换成了结实棉布,安排每人闲暇时做套戎装,如今两个月过去,拼拼凑凑倒是数量不少。
她本来是想给永徽帝一个惊喜,如今…也没必要了。
沐卉处理好部分政务,转眼已到己时,便听到有人来报:“回禀娘娘,国丈夫人在殿外求见。”
沐卉起身,只觉得头有点眩晕,脚步踉跄了一下,吓得身旁两名女官连忙扶住她道:“娘娘小心!”
“没事,只是坐得久了,快把她请进来。”沐卉道。
“是,娘娘。”
不多时,便见张氏身着一袭带着品级的正装款款进了殿,看到女儿,她脸上露出笑容,正要叩拜,早被女官一把扶起。
“赐坐。”若非殿内好几双眼睛盯着,沐卉差点都自己下去扶起张氏了。
“谢娘娘。”张氏还是把礼数都做全了,看来是做了一番功夫去学习的。
“你们都出去吧,未经传唤不许进来。”沐卉道。
“是。”几位女官鱼贯而出。
“娘!”沐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思念,提起裙角跑到张氏跟前,抱住了她。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爱撒娇,被人看了笑话。”张氏也很是思念女儿,嘴里埋怨着,却是紧紧的回抱住沐卉,与她坐了下来。
沐卉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道:“娘,您发来的帖子上说给我找了个弟弟,是谁呢?”
“哪里是弟弟,是哥哥。”张氏也想起了此行的目的,笑道。
“啊?”沐卉听得一头雾水,是哥哥,那那人年纪得多大了!
“娘此次就是过来同你商议的,你三金哥回来了。”张氏道:“三金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但也是个可怜的。鲁婆如今身子已经大不如前,想来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我与你爹思来想去,不忍他孑然一身,还是觉得与他投缘,那些什么莫须有的克亲之事我们不介意。重新养个孩子吧,我同你爹也没那么多的精力,不如认了他为子,日后他娶妻生子,我们也能帮忙照看几分。”
沐卉思量了一下,道:“此事,我并无异议,娘你们决定就好了。”
“只是如今三金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就怕认了他为子,会不会引起什么朝廷问题,让陛下对你不满,可要知会他一声?”张氏将疑虑道出。
“他若对我不满,我做什么他都会不满,这是我们沐家的家事,没必要事事去问他。”沐卉语气冷了下来。
“卉儿,即便是家事,陛下也是我们沐家的姑爷,于情于理此事还是要知会他一声。”张氏再怎么迟钝,也听出了沐卉言语里的委屈与怨气,忙道:“你这是怎么了?和陛下吵架了?”
“没有的事,娘不要瞎猜。”沐卉强装着笑道。
“不对,一定是吵架了,娘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来,你向来是报喜不报忧,但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你是娘养大的,知女莫过母,能否同娘说说发生了何事?”沐卉眼底青黑精神也不似平日那般精神,一看便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也不是什么大事…”沐卉微微别过头,想继续瞒下去,可不知为什么,眼泪不自觉的夺眶而出,对上张氏包容的眼睛,她只觉得自己好委屈,哽咽起来。
“好孩子,别哭!告诉娘,娘为你做主!”张氏见过沐卉这幅样子,心里也有了气。这孩子向来坚强,即便遇到再大的困难也是笑着面对,而此时却如同失去母兽的幼崽,那么脆弱。她到底是受了大多委屈才这样?!
沐卉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止也止不住,她一边用手摸眼泪,一边哽咽道:“没事,没事,沙子进眼睛了。”嘴里说着没事,眼泪却流的更凶。
张氏从怀里掏出罗帕,为沐卉一边擦眼泪,一边焦急的问道:“还说没事,这殿里收拾得那么干净,哪来的沙子,你这是要急死娘啊,快说到底是怎么了?”
“娘,真是没事,不过是小事。”沐卉接过张氏的帕子,把眼泪使劲的抹掉,摇头道。
“你可是与陛下吵架了?”张氏也不再勉强她,而是问道。
沐卉咬了下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张氏语重心长道:“灯,不点不亮;理,不辩不明。夫妻不吵不闹,难得到老!你们到底吵的什么?”
沐卉犹豫了一下,道:“娘,您可知道乐正大人要被调去西域镇守边疆了。”
“原来是为了他。”张氏一点就通,道:“此事可是陛下决定的?”
沐卉摇头道:“是他自己申请的,但…我看他的神情并不是自愿的。”
“卉儿,你这是当局者迷,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可样样顺心,你觉得大辰还有谁比乐正将军更合适那个位置的吗?”张氏开解道。“娘知道,你是感恩乐正将军对我们家的帮助,但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并非每个人都愿意享受安逸的生活,比起在京城精工细养的燕雀,可能他更向往的是草原上的猎鹰。”
“而且他也不是一去就不回来,晋国公他们都还在呢,于情于理每年他都会回来看上一眼的吧,若是不行,到时候你再帮他申请一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陛下是曾太皇太后养大的,自然也懂得这些人之常情。”张氏道。
沐卉逐渐的松开了紧皱的眉头,道:“可是娘,陛下实在是太过…你不知道,之前林轩和也是被他这样弄走的。他终归是不能相信我的,而我已经无法再次忍受他的失望和不信任了。”
“我的姑娘啊。”张氏叹道:“你跟着你爹走南闯北,到底是娘的失职,没将男女间的情感之事教与你。”
“娘,您这话什么意思?”沐卉不解道。
“爱在于迷,过分的清醒,盘算和比较,这不是爱情。情是自私贪婪的,若是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有情,她必然是想独占他的后院,不让他纳妾寻欢,可对?反过来,男子若对女子有情,自然也是如此。一旦陛下对你不再自私了,说明你对他已不在重要了。”张氏道。就是深谙这些处事之道,所以她这么多年与沐诚远依旧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即便是我与你爹,时不时也会有过争吵,若有夫妻说成亲数十年都无矛盾无分歧,那娘可以断言,他们至少有一个人对家庭毫不负责,对对方毫不关心。家庭不是讲理的地方,夫妻之道难得糊涂。”张氏语重心长道。
“娘…我明白了。”沐卉心思灵透,转念一想,确实,永徽帝虽然知道所有的事情,但不知道她的心意,他或许一直都以为自己对他们有情,却不知道那是恩情,感激之情。
有事情是要说出来的,不要等着对方去领悟,因为对方不是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等到最后只能是伤心和失望,尤其是感情。
张氏见女儿了悟的表情,点点头道:“如果彼此相遇的时间不对,就不会与他十指紧扣。既然走在了一起,就要学会善待和妥协,不要轻易的放弃,也不要任性地转身,时间不会回头,爱情岂能如果?”
“娘的话就说到这了,此事你抽个时间同陛下好好聊聊,给我们一个回信。”张氏起身道。
“娘,您这就要走了?”听了张氏的开解,沐卉觉得心情舒畅许多,依依不舍道。“留下来用午膳可好?”
“不必了,娘知道最近你们事情很繁忙,就不打扰你了。”张氏笑道。
“娘,谢谢您。”沐卉抱着张氏,不肯松手。
“傻孩子,只要你过得好,就是对娘最好的谢意了。有事不要自己扛着,给娘递个帖子,有商有量的,没有过不去的坎,知道吗。”
“是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