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救人

第80章 救人

难怪了,永徽帝唇角噙着冷笑,南巡劳财伤民,大辰历代皇帝过来这里的次数五个手指头便能数完了。也只有幽帝穷奢极奢,好大喜功,才会食髓知味,频频南巡。

“我有幸看过一次,乖乖,随驾当差的官兵三千名左右,约用马六千匹,船四五百只,还有几千民工,就那短短数日便用掉了上百万银两,若非严家财大气粗,可是扛不起的。”大力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依旧心生震撼。

“那这严家倒是不简单的。”永徽帝道。

“可不是,严家可是淮扬盐商总商,每次幽帝过来都是尽兴而来,满意而归。在他最后一次南巡之时,特地赏了严家家主‘奉宸苑卿’这样的三品头衔。虽然只是个荣誉称号,没啥权力,但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已经足以骄傲了。”大力羡慕道。

“哦,能得幽帝如此欢心,那严家定是做了不少功夫吧。”永徽帝循循诱导道。

“皇上赏了恩惠,严家当然心领神会,极力报答。除了造园修路,服侍好圣上的起居玩乐,严家家主还善于察言观色,揣摩圣意,皇帝金口还没开呢,就已经吩咐下面办理执行了。”大力指着远处一座园林道:“那边那座大虹园,便是严家家主依着京城的琼岛所建。”

永徽帝远远看了一眼道:“这倒也没什么稀奇。”

大力道:“稀奇的不是那园子,而是里头的一座白塔。”

永徽帝笑道:“有啥稀奇的,莫非是银子做的。”

“您说对了,就是银子堆起来的!”大力拍手道:“当时幽帝游玩至此,触景生情,对左右陪同的人说,这里景色不错,很像京城的琼岛风光,只可惜少了一座白塔。严家家主听到后,立即贿赂皇上身边的大臣,要了一幅白塔的图纸,连夜赶造出来。您说,这不是比银子堆的还要稀奇吗。”

“一夜建成?那果然算得上是异事了,严家哪里来那么多银子?”永徽帝眸色微动,问道。

“这也不是什么密事,严家可是大盐商,这年头啥不吃都行,总不能不吃盐吧。严家自那时起便更加发迹了,家里头捐了几个举人,便是两淮盐运使见了他都要给上几分面子。”大力咂舌道。

永徽帝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严家对吧,很好。

南方的雨水从如春开始便淅淅沥沥的没有间断,粮食颗粒无收。加之两淮堤坝常年没有整修,很快便决了堤,附近的村镇都被淹没了去,如同一片汪洋。

粮食减产导致淮扬米价持续上涨,走投无路的灾民们朝着周边迅速蔓延。

陈家村临近湖泊,是最早被淹没的一个村庄,村民大多没能逃过水患一劫,去之六七,唯有陈路达一家因家中有床,有幸逃出了村庄。

然而他们却也逃不过瘟疫的侵袭,路达的爹娘撑着患病的身体勉强将十二岁的路达和九岁的青花兄妹俩送到了瘟疫封锁线,便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最后,路达兄妹将爹娘的骨灰一起装到小坛子里,放在一个破包裹里背在背上,进了淮扬最繁华的扬州城内。

他们兄妹面黄肌瘦,年纪又小,到了扬州城内找不到活,为了活命只能当乞丐,或蹲在一些酒楼后门等着倒馊水。这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扬州城外很多像他们一样因水灾逃难出来的人,因疫病爆发出来而被拒之门外,活活饿死的不计其数。

这日陈路达兄妹二人早早便蹲在一家酒楼后头,他们在这扬州城内待着半月有余,哪家的剩菜多,剩菜丰富皆是一清二楚。这家酒楼虽然倒馊水的伙计不好惹,但胜在肉菜剩的多,他们正在长个子,怎么吃都觉得填不饱肚子。

“哥哥,我们还有希望吗?”不知是不是吃的东西不够干净,还是住的环境太过复杂,她最近感染了感冒,咳嗽不止。想起爹娘当初就是这样染病逝去,如果被人发现她现在这种症状,一定会被丢出城去的,那定是百死无生了。本该是天真浪漫的年纪,青花却如同见惯了生死般双目无神。

“就算是萤火虫,也可以在黑暗中发一点光。爹娘冒死把我们送了进来,不是让我们来送死的。”陈路达摸了摸妹妹稀黄脏乱的发顶,轻轻道:“别当心,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等下吃点东西,我们去药店后门守着,看能不能搞到一点药。”

如今外头太乱,妹妹到底是个女孩子,陈路达不敢放下她一个人,淮扬虽富贵,却处处是陷阱,很多达官贵人就是好男童女童这口,他已经不只一次看到有长相好看的小童被掳走了,所以不管多艰难,陈路达走到哪都带着她,尽量把两人扮得又脏又丑。

“嘘,你在这里呆着别动,那伙计把馊水搬出来了。”陈路达目光机灵的朝那后门探了探,示意妹妹噤声,自己蹑手蹑脚的摸上前去。

就在那膀大腰圆的伙计进门去搬第二桶馊水的时候,陈路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冲上前去,伸手在桶里捞了一只鸡腿,可还没等他开心上一会,突然一个擀面杖当头砸下,痛的他一下子眼冒金星,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往后摔去,来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臭乞丐,死乌龟,哈哈哈!”嘲讽的笑声随着他的摔倒从身后传来,那伙计不知何时悄悄的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擀面杖劈头盖脑的砸下去。

“被打了,别打了。”陈路达拼命躲闪,他想抢过那伙计的擀面杖,只可惜,就她这小胳膊小腿,外加每日没能吃饱的虚弱,只能勉强躲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着陈路达狼狈的样子,后门的伙计又出来几个,围着看戏,哄笑声更是几乎要把人淡薄的耳膜给刺破。

“别打我哥哥,求求你们,别打我哥哥!”陈青花拖着虚弱的身体,鼓足了气跑出来,拦在陈路达身前。

“哈,还有一个小刺头,脏青蛙,癞蛤蟆,来得好,老子送你们上西天!”那些人非但没有住手,反而打红了眼,越发猖狂的笑道。

“青花!”陈路达红着眼眶看到妹妹瘦小的身子被一脚踢了出去,怒喝道:“你们这群畜生!!我和你们拼了!!”

“都住手!”

永徽帝和沐卉路过这个巷子口,听到动静,一时好奇走了进来,没想到会看到这么灭绝人性的一幕。

永徽帝疾步上前,一手架住那伙计挥下的擀面杖,用力一甩,那伙计竟是踉跄几步,正好砸在看热闹的那几人身上,摔成一滩。

“疼死老子了,呸,你是哪里来的货色,敢管老子的事!”那伙计骂骂咧咧的起身,只觉得手腕火烧似的疼,低头一看,竟是青肿一片,可见永徽帝力气多大。

“世风日下,草菅人命,我到要看看你是谁家奴才。”永徽帝冷冽道。

“你好大的狗胆,我家主人也是你能打听的!”那几名伙计纷纷的围住永徽帝,磨拳擦掌,准备给他些颜色瞧瞧。

“哎呀哎呀,真不该管这闲事,这也是严家的店,他家可不是好惹的,就是倒馊水的伙计都比百姓要来得富贵。”大力急得团团转。

沐卉却没有理会他,而是走上前去将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青花轻柔扶起,问道:“你怎样了?哪里疼?”

“唔。”青花闻着沐卉身上温馨的味道,只觉得鼻头一酸,心中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带着哭腔道:“娘……”

沐卉哭笑不得,她难道就那么有母亲的感觉吗,每个小孩看到她都情不自禁这样叫。

“别哭,我看看,可有哪里伤了。”沐卉正要帮青花检查,却被一个男孩一把推开,她差点摔在地上,抬头一看,原来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陈路达。

“你别碰我妹妹!”陈路达忙把青花拉到自己怀中。

“你这崽子,真是不知好歹!”大力一看,气得就要挥动拳头。

沐卉后知后觉自己是男装打扮,忙拦住大力道:“无碍。”又对着陈路达道:“这位小兄弟,是我唐突了。你妹妹面色苍白,似是受了伤,你快帮她看看伤到哪里,好去医馆看看。”

陈路达面色一白,搂紧妹妹道:“不,她没病!”

此时大力和沐卉也看出了青花的不正常,大力吓得连连倒退几步道:“莫非是瘟疫?!沐公子!您快离远点!”

近期大批灾民感染瘟疫被拒之淮扬城外的事可是人尽皆知,若是感染了瘟疫,那便是九死一生,而且传染性极强!

陈路达目光躲闪道:“不是,不是,她只是感冒了!”

就在大力打算去报官之际,永徽帝已经处理了那几名伙计,神清气爽的走过来,不由分说便从陈路达怀中拉出青花,背在背上,道:“走,去医馆。”

“诶,公子别过去,她可能是瘟疫,不要被传染了!”大力急得叫道。

永徽帝却充耳不闻,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医馆在哪,带我们去。”

见他们脸上的关切不似作伪,陈路达捏紧了拳头,道:“我知道,你们跟我来。”爹,娘,虽然希望很痛,但我还是选择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

看着永徽帝他们走了,大力一想起最近的不景气,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这家就是医馆。”走了不到一刻钟,陈路达带着他们来到一家陈旧的医馆前,今日病人不多,但也有两三个,看到永徽帝背上穿得破破烂烂的青花和走在前头一身脏臭的陈路达,皆皱眉捂鼻。

坐堂的大夫是年将七十,须发皆白,举手投足间皆透着几分潇洒、从容的气度,这里的居民皆亲切的称他为白爷爷。

白大夫见了他们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而是心态平和的让他们稍坐。送走了前面的病人,才问道:“是哪位要看病。”

“白爷爷,请您看看我妹妹。”陈路达焦急的上前道。

白大夫撩了撩白须,示意他们将青花放下,手搭在她的脉搏上,又检查了一下她的嘴里眼睛,问了陈路达一些问题后道:“无碍,只是感冒加上营养不良,吃食上注意一些,老夫开两剂药,煎服即可。”

陈路达闻言,宛如死里逃生般松了好大一口气,连声道:“谢谢您,谢谢。青花,听到没有,你没事!只是感冒!!”

“哥哥…”青花也抹了把眼泪,她可以活下去了,真好!庆幸之余,还不忘道:“白爷爷,请你也帮忙看看哥哥好不好,那些坏人很用力的拿棍子砸他的脑袋!”

“青花!”陈路达忙给她使了个眼色,他们可是没钱的,便是这两位好心人带他们来到医馆,也没必要给他们付银子。

白大夫见到陈路达和青花的互动,笑道:“你这小子,人不大,心眼倒多,看你那额头都肿得老高,腿也一拐一拐,当心落下残疾。来,老夫为你瞧瞧,不收钱,若是用药的话,日后你们慢慢攒了还我便是。”

“不用不用了。”陈路达连连摆手,乞丐间的消息最为灵通,白大夫是淮扬城内出了名的好人,时常接济穷人,看病也不收钱,自己过得穷困潦倒,他们更不能依仗他的好心得寸进尺。

沐卉看得眼睛酸涩,轻轻拉了拉永徽帝袖子。

永徽帝拍拍她的手,从袖中取出一袋碎银道:“老大夫,若是方便,这两个孩子可以暂时寄居在您这里一段时间吗?”

永徽帝冷眼旁观了一阵,发现这位大夫并没有什么狗眼看人低的举动,心态平和,不似作伪。如今这两个孩子伤的伤,病的病,若放任他们,约莫也是死路一条。

白大夫这才仔细打量了永徽帝和沐卉一眼,他如今年迈,眼睛也有些花,如今细细看来,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两位竟是这般的人才,如此气度,他活了那么久,还从未曾见过!

“不敢不敢,我医馆里正缺两个药童,他们留下来,若能学些东西也好。”白大夫笑道。

“一码归一码,这是您应得的。”永徽帝将袋子放在桌上,转身便要离开了。

“恩人,你们叫什么名字,小子日后必有报答!”陈路达跪倒在地问道。

“好好活下去,不要作奸犯科,便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卉儿,走吧。”永徽帝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倒是沐卉回过来朝他们笑着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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