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引见
入了主院,只觉得一股异香扑鼻,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牵藤引蔓,累垂可爱。十几米高的假山峥嵘挺拔,气势雄伟。山下的荷池曲径,小桥流水丁冬,竟像是把苏杭园林搬进了自家一般。
“回禀老爷,夫人,表姑娘他们到了。”
杨氏和严明旺一见永徽帝与沐卉二人,皆是暗暗赞叹,不说别的,这容貌气度,在淮扬世家子弟里也是出挑的,杨盈果然有眼光。若非他打探过两位公子不过是寻常百姓家考出来的秀才,还真以为是那家贵族子弟呢。
永徽帝也打量着眼前这位淮扬最大的盐商,他年约四十出头,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闪着精光。
“盈儿见过姑父姑妈。”杨盈上前行礼道。“这位便是我同你们说的黄公子。”
严明旺哈哈笑道:“两位公子好人才,来人,看茶。”
“谢严老爷。”永徽帝与沐卉自如坐下。
见到他们不卑不亢的样子,严明旺与杨氏更是满意了几分。
“公子相貌不俗,不知是何方人士?”虽然早就查了他的底细,严明旺还是笑着问道。
“我出生于东南交界处的一海边小镇,只怕说了名字,严老爷也不知道。”永徽帝道。
“那边的人说话大多有些口音,黄公子的京话说得倒好。”严明旺试探道。
“既然想要走科举这条路,自然要多下点功夫。”要成为举子的第一步,就是要京话流利,否则日后皇帝面试之时操着一口乡音,哪里能上得了台面。
“黄公子今年二十有二了吧,为何尚未娶妻?”严老爷又问道。
“大丈夫当先立业,后娶妻,我家无资产,父母早逝,不好耽误别家女儿。”永徽帝义正严辞道,沐卉低着头,忍住笑意。
“黄公子气质出众,意志坚定,是个难得的。”严老爷看了杨盈一眼,意有所指道:“只是无后不孝,若失娶得贤妻,自然是福星高照,名利双收。”
见到姑父对自己相中的人赞誉有加,杨盈与有荣焉,靠着杨氏害羞的笑。
严老爷又考校了他一些学科上的东西,永徽帝皆回答得无懈可击,虽然看着有些清傲,也被当成是读书人的清高之气,整体来说,这事算是可以定下来了。
“盈儿,姑妈有些东西要给你看,你且随我来一下。”杨氏给杨盈使了个眼色,两人相携去了后院。这黄公子是家中独子,是个有气性的,结亲不难,难的是要如何说服他入赘,这便少不得严明旺循循善诱了。
严明旺见杨氏她们离开,便知道是要他定下亲事的信号,留饭道:“如今天色不早,我与两位小公子极为投契,不如一起用个便饭?”
未等永徽帝拒绝,严明旺已拍拍手掌,只见一仆役领了十名年约十二三岁的稚龄少女进了门来。
永徽帝观她们容貌,皆是清秀可人,眼神微黯,问道:“严老爷这是何意?”
严明旺别有深意道:“我近期得了一道好菜谱,这道菜寻常可享用不到,两位先挑一个少女。”
“莫非是吃人肉不成?”永徽帝道。
“那可不成。”严明旺摆手道:“我们可是良民,不干害人命的事。来来来,你们先挑一个,我自有我的道理。”
永徽帝随意指了一个,那名少女被带到偏房,其它人皆鱼贯而出。
没过多久,便有奴仆端来三盘带着热气的东西,散发着番茄香味,但形状却让人不敢恭维。
严明旺道:“来来来,趁热吃。”
永徽帝看了一眼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长得像…”
“像屎对吧。”严明旺笑道:“这就是屎啊!”
沐卉捂住嘴巴,干呕了一声。
“哈哈,小兄弟到底嫩了些,这屎可不是普通的屎,必须挑选十二、三岁月葵初潮的女孩,头两个月内只吃青菜,别的都不吃,两个月后一日三餐只能吃番茄,如此半年后,此大便已非彼大便也,实乃上乘的佳肴。”
沐卉再也忍不住,只觉得胃在持续不断的抽搐,胃里的东西几乎都要翻滚出来,她面色青白,死命的用手按着胃,咬着嘴唇。
“你怎样了?”永徽帝忙帮她顺背,又端来茶水给她漱口。
但沐卉连连摆手,实在太恶心了,这种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抱歉,我想去下净房。”沐卉怕误了永徽帝的事,起身道。
“来人。”严明旺拍拍手,招来一名仆从:“带这位小公子到净房。”
永徽帝也想跟着过去,沐卉朝他宽慰的笑笑道:“没事,我去去就来。”
说着,便跟在仆从背后出了门。
“公子,净房到了,您需要小的进去侍候吗?”侍从将沐卉送到配房后的一间屋里外头。
“这是净房?”沐卉看着门上竖着块牌匾,写着‘高山流水’四个字,狐疑道:“怎么像是一间厢房?”
“严府里是没有设茅房的,因为前任严家家主觉得建茅房会让整个府里臭味熏天,影响威严。”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子孙却是吃屎吃得津津有味。
那侍从推开房门,只见里头很是宽敞,收拾得很干净,书桌椅子茶水一应具全,只在角落处放着一个檀香木刻制的椭圆形便器。屋里很是清凉,搁置着冰盆,还散发着阵阵清香,说是雅间也不为过。
“有劳了,我自己进去便行。”沐卉道。
“好的,那小的帮您守着门口。”说着,帮沐卉把门阖上。
沐卉在里头把门闩插上,只觉得头昏目眩,腹中翻江倒海,一股不可压制的力量由下往上冲涌,她忙冲到马桶边上,“哇”得一声将腹里的食物一股脑儿吐出,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生疼。
连续又吐了两次,直到酸水都呕出来,方才觉得舒服些。
这马桶里头放置了大量香木的细末,干净且蓬松,脏物下坠后立即滚入香木屑包起来,根本看不脏物,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恶臭味。
沐卉在自己怀中取出一条手帕,擦拭嘴巴边上的残留。这才见那马桶外雕着一条大壁虎,壁虎的四爪着地,嘴略张开,里头衔着一叠方形丝绸,正是严府用来做手纸的。
沐卉走到桌前,紫砂子母暖壶里的水温度正好,她喉咙实在是难受,便给自己倒了杯水,漱了漱口。
她着实不想回去面对那个恶心的严老爷和那桌恶心的菜,就算在净房里都觉得清静。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觉得有些疲倦,很困顿,胃口也不大好,因为永徽帝正为灾民的事烦心,沐卉便自己默默的忍了下来,不想惊扰他。
沐卉坐在凳子上,手撑住腮边,本来只想着小休一下,不知为何眼皮越来越重,不自觉的合了起来。
“咚。”轻轻一声闷响,沐卉趴倒在桌上。
这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房间里的马桶轻轻转动了一下,在地面竟露出一条密道!
这机关布置得极妙,谁料得到秘道的入口处,竟会是净房的马桶旁边呢!
密道中爬出一名中年汉子,正是方才在潇湘楼上盯着沐卉的那人!
他走到沐卉身后,眼里情绪莫名,没有迟疑便将沐卉抗在肩头上,下了密道,房间里头瞬间空空荡荡,没了半丝痕迹。
此时永徽帝正在与严明旺周旋,突然有一侍从过来对严明旺耳语几句,只见他面色一滞,起身道:“黄公子,有些家事急需我去处理一下,你且稍坐。”
永徽帝道:“你且自便。”
严明旺面色匆匆的离开了。
永徽帝久等沐卉不至,便找了一名严府的仆从,让他领路去净房。
“公子?公子?”
永徽帝来到净房前时,看到先前那名领着沐卉过来的仆从正焦急的敲着门,里头却无人回应,永徽帝心咯噔落了一拍,忙上前道:“发生什么事?!”
“那位小公子进去后就没动静了,门被反锁住,不知可是发生什么事。”那仆从神色焦急道。
“你们都退下吧。”
“这…”两名侍从犹豫了一下,却感受到永徽帝身上传来的威压,登时吓得有些腿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连忙退下了。吓死了个人咯,不过是名穷秀才,这气势比老爷还要强。
“卉儿?”永徽帝上前扣了扣门,依旧没有响应,他眉头微蹙,抬脚将门一把踹开,只见里头空空荡荡。
永徽帝只觉得心神不宁,拍了拍手。一道暗影不知从何处落了下来,恭敬的跪在他跟前:“暗一拜见陛下。”
“皇后呢?跟着皇后的暗卫呢?!”永徽帝怒道。一想到沐卉可能遭遇不测,他就无比的痛恨自己,怎么又让她落入了险境!
“回陛下,暗十三回报,皇后进了净房之后他们便停止监视,直到半刻钟后发现里面没了动静才进去查探,却在里头发现了一条密道通往府外,暗十一和暗十二已经追过去了。”暗一回禀道:“方才有人在严明旺书房里放火,我们借机窃取了他的秘密账本。”
“好,取朕虎符,让鲁将军调兵进城,朕要抄了这群蛀虫。”永徽帝道:“另外暗卫全体出动,务必将皇后毫发无伤的带回,那群逆贼,格杀勿论。”这次微服南巡,鲁三金也过来了,他在城外等候永徽帝发号施令。
“属下领命!”
“记住,不要让皇后见到血。”永徽帝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声。
永徽帝回到宴席之际,严明旺正好面色不愉的回来,他额上冒着细汗,看了永徽帝几眼道:“府上遭贼,为了黄公子的安全,不得不挽留你在严府多留几日了。”
永徽帝知道这是怀疑他了,正好,他也想找他们算账。他面色一遍,拍桌而起:“方才我兄弟久去未回,我去查看了一下,发现他也不见了,莫非是被贼人掳劫了去?!”
严明旺闻言也是吃了一惊,忙招来侍从一问,果然如此!好一群贼人,竟是雁过拔毛!他依稀对那些人有了猜测,越发觉得永徽帝兄弟二人是遭了池鱼之殃,忙安抚他道:“黄兄弟勿急,老夫已派人追踪那群贼人而去,不日必会将他们抓住。他们急着逃命,你兄弟到底是个累赘,搞不好就把他丢下了。”
永徽帝道:“到底是什么贼人,这般嚣张。”
严明旺打着哈哈道:“这也怪我,我想来喜欢招待一些文人雅士入府一叙,没想到这次竟碰到了白眼狼,被人有机可乘。”
“严府既然这般了得,什么强人胆敢来主动挑衅,如今我弟不见了,我们虽无血缘,却胜过亲生,他要有个万一,我就拼了命也要为他招回公道!”永徽帝愤然道。“你也莫再遮遮掩掩,这样的亲我不敢结,也结不得!”
“好好,别急别急。”严明旺犹豫了一下,也许心中有郁气无处抒发,最终还是妥协道:“此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万万不可让第三人得知。”
“黄某像到处宣扬的小人吗。”永徽帝不满道。
“哎,年纪不大,气性倒不小,好好,老夫这就告诉你。”严明旺挥退众人,压低声音道:“这伙可不是普通的贼人,他们走南闯北,干下不少事。当年那个杀良冒功,强抢民女为奴的太原刺史段昌明你可知晓?”
“知道一些,太原离我故乡不远,当年那事也是闹得沸沸扬扬,他连官员之女也敢掳劫,抄家时家产清算了三天三夜。”永徽帝道。
“当年淮扬的富商可不止我们严杨两家,还有卢家,卢家的闺女就是段昌明的妻子,被连累着抄了家。”严明旺露出一种鹿死狐悲的伤感。
“这与那群贼人有何关系?”永徽帝道。
“这原本严杨卢三家是互结姻亲,卢家被灭,老夫便是一时心软,收留了他家一个外室之子,此事,老夫便怀疑是他做下的,只是为何掳劫你弟弟,老夫猜想是不是你弟弟曾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严明旺道。
永徽帝闻言,手不自觉有些发抖:“那他岂不是又性命之忧?!”想起沐卉进府之时曾说看到有张熟悉的面孔,他竟是忽略过去,就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沐卉当年就是被段昌明那群强人掳去别庄,时隔多年,她方才很有可能就是认出当年的落网之鱼,才又遭此横祸!
“你们到底是老夫府上的客人,他们应该不会动手,且他们的行踪我也能猜想一二,你且放心。”严明旺安慰道。
放心?让他怎么放心!永徽帝狠狠的一拳砸在桌子上,转身就走。
“诶诶!黄贤侄,你去哪?”严明旺眼睁睁的看着永徽帝拂袖而去,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
作者有话说:由于酱油控的腰椎出了问题,要断更几天,望各位看官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