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炮灰妻（六）

因为叶凝落水，游船上的宴会很快就散了，谢琢一直跟在晨曦身边，直到把她送回客房，才有些犹豫地问道：“曦曦，叶凝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晨曦饿了，进屋就捏了块早上做的玫瑰糕吃，闻言笑道：“是啊，说了很多，不过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还是不好的话。”

“你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说。”

谢琢抬手摸了摸她额角，眼中带着几分心疼，而后依言坐在了晨曦对面。

晨曦却是不在意，又咬了口玫瑰糕才道：“叶凝说你们之间有好几年的感情基础，现在你对我好，只是故意气她，希望我不要顺杆爬。当然，她的话没有这么直接，不过就是这个意思了。”

“嗯，她还说”，晨曦看着谢琢脸上的表情，继续道：“我没上过学，跟你没有共同语言，侥幸结婚了，也不会幸福。”

“还有，她让我有些自知之明，不要做破坏你们爱情的恶人”，说着摇了摇头，“你说她出国读书，就读出了这么点东西吗？什么你们的爱情是自由的，我们的婚约是包办的，我要是坚持跟着你，就成了破坏爱情的恶人了。”

“那你们呢，在明明知道有婚约存在的情况下，你们还搞在一起，这是什么啊？”

谢琢被晨曦一席话说得脸色发红，她话音刚落，他就咬牙道：“没搞。”

“什么没搞啊？”晨曦一时没明白，她刚才那么说，只是嘴快顺嘴说出罢了，琢磨了片刻谢琢的意思，她忍不住拍桌笑起来，“我知道你没和她搞，我的意思是你们背着我谈感情。”

谢琢的脸色更红了，不过看她这嚣张的小模样，应该是不会在叶凝那儿吃什么亏的，便是叶凝是在外国进修过的高材生，恐怕在船上那会儿还是被她气了个半死吧。

想到这儿，被她三言两语说得很憋屈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谢琢道：“我也没和她谈感情。”

晨曦看着他摇头，伸手戳了戳他手感极好的脸颊，“你这么说，不觉得自己虚伪吗？没和她谈感情，那要跟我退婚的是谁啊？”

“我只是对她更熟悉”，谢琢说道，“且她因为我受了很多苦，我便想对她负责。”

晨曦的好心情被他这么一句话破坏的干干净净，冷下脸道：“想对她负责啊，看来感情还挺深，谢大少还不快去看看人家怎么样了，万一淹出个好歹，岂不又要你心疼了。”

说完起身，直接去了卧室间。

谢琢愣愣，起身想跟过去，却听里间的晨曦道：“你敢进来？”

谢琢的脚步立马顿住，他还真的不敢。

但是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生气了？

谢琢十分苦恼，在外干站了一会儿，对里间的晨曦道：“在船上没吃上烤鱼，我让厨房再做，待会儿给你送来。”

晨曦无语，她怎么都没发现这人是这么直男的，当下也不吭声，好一会儿才透过纱窗，看到他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几分寂寥。

晨曦又觉得好笑，在她的印象中，他是个很有能力很强大的人，前几个世界也没遇到这种情况，还真是第一次发现他在男女感情这方面太过直来直去。

谢琢离开没多大会儿，一身灰色西装的叶溯流来了，他手上还提着两个礼品盒，晨曦客气地请人进来，又倒了茶。

叶溯流双手接过茶杯，却是时不时就会打量一番晨曦的面容。

他不开口，晨曦也自自在在地坐下来喝茶，静待来意。

好一会儿，叶溯流才从思绪中回神，见对面的女孩子无聊地喝着茶，不由笑道：“你不好奇我的来意吗？”

晨曦示意了下他放到桌子上的礼盒，道：“肯定是替你妹妹来跟我道歉的啊，我也没吃亏，就不跟她计较了。”

叶溯流觉得对叶凝“妹妹”的称呼从面前这个很有可能是自己亲妹妹的女孩口中说出，分外地刺耳。

且叶凝是因为周妈的恶意交换，才让他亲生的妹妹一离母胎就被扔了，他从没这么，如此厌恶起周妈和叶凝。

叶溯流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不知你家住何处。”

晨曦有问必答：“城东闵家谷。”

闵家谷？叶溯流知道这个地方，在他派的人跟着父亲那批人过来时，就查过闵家谷的消息。

闵家谷里住着一个带着孙女儿的老夫人，这老夫人是个好心人，据说为了给她那在外的儿子儿媳祈福，收留了不少从山省流浪到彼的劳工。

因为闵家谷是在城西，且闵老夫人有儿子儿媳，他当时便没让人往深里查，却没想到，最不可能的如今反而成了最可能的。

叶溯流已疑心那刘老三说了谎，却还是问晨曦道：“那，你和你家阿婆，可曾在城东居住过？”

晨曦摇了摇头，“红姨说过，我们是直接在城西的山谷落脚的。”

城西，城东。

好个刘老三，在拷打下还能出此算计，真是够胆。

叶溯流冷笑一声，注意到对面女孩的目光，忙换上温和的笑容：“无事。不知明天方不方便去你家拜访？”

晨曦觉得自家和女主家很可能是亲戚，看这叶溯流的着急程度，应该还是比较重要的亲戚，为了以后能常常给女主添堵，她当然不会说不。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谢家的司机就开着小轿车在大门外等着了。

谢琢也想去拜访闵家阿婆，昨晚上便准备了很多礼盒，早起唤了晨曦，一手提着一串礼盒便出了门。

另一边，早早就醒来准备好的叶溯流已经坐进了副驾驶。

司机在车边等着，远远看到少爷，便忙去打开车门，谢琢示意晨曦先上去，还带着几分困意的晨曦慢腾腾地就往车座里爬。

然后一个没注意，猛一下撞到了前座的椅背上，但并不多疼，触感也怪怪的，晨曦抬起头，看见了侧着身正僵硬伸展着的手往回收的情景。

晨曦说了声谢，心里却嘀咕，这是什么亲戚啊，还没确定呢就对自己这么照顾。

跟前天第一见面时，看都懒得多看自己的叶溯流相比，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谢琢随后坐了进来，把礼盒放到一边，扳过晨曦的额头，轻轻地将那一块红印揉了揉，低声叱道：“怎么不小心点，红印子都出来了。”

“那还不是你一大早就叫我起床”，睡意犹存的晨曦对谢琢也没清醒时的那些故意冷着他的心思，三世的习惯让她顺势就靠在谢琢肩上，“早饭也没吃，我元气未复。”

话没说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谢琢好笑，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躺在自己膝上，柔声道：“再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猝不及防的，前方传来叶溯流的一声故意的清咳。

谢琢全似没听见，对正启动车子的司机道：“老秦，路上开慢点儿。”

老秦哎了一声。

只是车子还没开动，有人跑过来拍了拍车窗。

来人正是叶凝，她先拍的是后座车窗，谢琢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

“阿琢，开一下车门”，叶凝的声音像隔了一层似的从外传来，见谢琢根本没看她，她又看向前座的叶溯流，“哥，能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吗？”

叶溯流顿了顿，到底是开门下车，隔着车顶对另一边的叶凝道：“且不说到底确不确定，你觉得你过去合适吗？”

叶凝神情一僵，终是放开车门，后退了一步。

叶溯流重新坐上车，黑亮的车子很快就驶出了她的视线，她的双拳紧握，不自觉间充溢着泪水的双眼内满是恨意。

闵晨曦，闵晨曦，你不仅抢我心上人，还抢我家人，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晨曦完全没感应到这股来自女主的恶意，她躺在谢琢腿上，睡得一路香甜，直到出了县城到山谷那一段崎岖小路才被颠醒。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看向窗外，“快到了吗？”

谢琢还扶着她的肩膀，低笑道：“睡得可好？”

晨曦脸一红，往旁边坐了坐，不再理他。

谢琢有些失望，觉得还是没睡醒时会依赖她的曦曦更可爱，不过曦曦之所以冷待他，也是他自作自受。

大约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闵家谷外。

此时太阳才刚升出来，谷外人家都已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男人们都去种地，女人们则在溪边洗衣的洗衣洗菜的洗菜。

看到谢家的车过来，女人们悄悄议论，这是谢少爷亲自来拜访老夫人吧。

正在另一边捶洗衣裳的陈小雅听着这些议论，暗暗哂笑，说是来退婚的更有可能。

她这边还暗自期待着，就听那些女人们的骚动更大了些。

“两个少爷啊，一个比一个俊。哪个才是谢少爷？”

“我看，提着更多礼盒那个才是谢少爷，另一个是不是帮忙来的。”

“不管哪个是，倒都配得上小姐。”

陈小雅看向溪下游大路旁的车子，眼神从不以为然到震惊，好似看见了什么可怕的场景一样。

一旁的婶子注意到她最后定格在咬牙切齿的嫉妒神情，抱着前面的洗衣服往旁边挪了挪。

山谷内，婆婆已经得到消息，拄着拐杖亲自迎了出来。

当看到走在晨曦左边的叶溯流时，她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神动了动。

叶溯流注意到她的不一样，问道：“阿婆认识我？”

婆婆收敛神情，笑道：“只是初看之下，觉着你和我这孙女儿有些像罢了。”

叶溯流挑挑眉，当下没说什么，等进到谷中迎客堂，才道：“有些话，不知能不能跟阿婆单独谈谈。”

婆婆乃鬼仙，不见叶溯流还罢，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已确定，这个人乃是晨曦的血脉亲人。

“曦曦啊，你红露姨做了不少早点，你带阿琢去吃些”，说着，她看了谢琢一眼，满意点头，“十几年不见，阿琢长大了，也更优秀了，这两天，曦曦麻烦你了。”

谢琢见婆婆如此认可他，心里就稳了，有礼道：“婆婆不用这么客气，曦曦是我的未婚妻，不会麻烦。”

婆婆更加满意，果然她没看错此人品性，是个会对曦曦好的，日后她离开也放心了。

晨曦看了眼婆婆又看了眼谢琢，道：“那我和他去吃早饭了，你们谈。”

拉着谢琢走远了，她停下来，扯了扯他，低声道：“我们再悄悄回去，听听叶溯流有什么话要和婆婆说。”

按说若叶家和闵家是亲戚，也没理由不让她听啊。

晨曦直觉叶溯流要问的事和她本人关系很密切。

谢琢摇头，对晨曦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一早起来，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你不饿吗？再说，偷偷摸摸不是君子所为。”

谢琢也觉得叶溯流要问的事情和曦曦有关，且自从昨天叶溯流看见曦曦腿上的胎记对她的态度就好了许多，此时让她避开，应该也是为她好。

晨曦无语地看了谢琢一眼，见他一脸乖巧正直地看着自己，只好拉着他去吃早点。

这边，叶溯流直到外面那隐约的谈话声消失了，才看向闵婆婆，开口道：“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请问婆婆，晨曦可是您的亲孙女。”

“不是”，闵婆婆也回答得直接，这都出乎叶溯流预料了，却听闵婆婆继续道：“十六年前，我经过此处，发现一个被扔在杂草中的婴儿，见她生得可爱，我又是一个孤老婆子，便直接停在了这里。”

叶溯流张了张口，却是无言，猜测得到肯定，他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心情面对。

闵婆婆道：“你是曦曦的亲人吧？若是不信老婆子的话，我还保存着曦曦小时候的包被，你瞧瞧，是不是你家的东西。”

话音落，她朝外喊了声红香。

随着一声答应，一个梳着古老发髻身着襦裙的女子走进门来。

叶溯流有些诧异，因为他刚才根本没听到脚步声，但是这些诧异又很快地被他抛到了脑后。

“婆婆？”

闵婆婆对红香道：“去把曦曦小时候的包被取来。”

红香看了叶溯流一眼，转身离去，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就拿着包被走了进来，察觉自己这来回的速度或许有些快，便解释道：“包被一直放在客堂隔壁的小房间里，先生，是您要看吗？”

叶溯流起身接过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还带着补丁的布，笑道：“劳烦了”，心里又有些忐忑。

因为自从他父亲认识了一个漕帮的管事，他家的情况渐渐地好了起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带补丁的东西了。

叶溯流放缓紧张的情绪，不着痕迹地吐了口气，将那包被打开来。

这竟是两层包被，两层叠在一起，一层是在外的补丁小包被，一层则是有着他母亲简单的绣花的褐黄色锦缎包被。

这个锦缎包被，还是叶溯流见过的，后来再没看见，他也没疑心问过，毕竟只是一个包被而已。

十几年前，妹妹出生时，周妈就是拿这个简单地将她包了包，趁着母亲昏睡时，抱去和隔壁的孩子换了吧。

叶溯流闭了闭一瞬间有些酸涩的眼睛，捏着包被的手指也显露出发白的指骨，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转身对坐在座位上的闵婆婆行了一个大礼。

“如无意外，曦曦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叶溯流郑重道，“这些年，多亏婆婆教养小妹，请受溯流一拜。”

听到教养二字，再想到晨曦那狗都嫌的性子，闵婆婆心虚不已，忙道：“后生快起，我没怎么费心，倒是有个小孩子陪伴着，这些年膝下也不空虚。”

一旁的红香低头掩嘴，那可不不空虚吗？打小儿就欺负这个那个的，您修炼的时间都是抠出来。

叶溯流却还是郑重地行了三个大礼，“等我通知父母，再郑重与您道谢。”

晨曦只以为婆婆家和叶家有亲，没想到叶溯流给她带来了一个炸雷，她和谢琢刚吃过饭，红香姨就过来喊她，说婆婆叫她过去。

本来坐着的叶溯流一见她进门，立即就站了起来，那神情跟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

晨曦心里还没吐槽完，便听叶溯流开口：“曦曦”，却是不知道怎么往下说的样子。

闵婆婆笑了笑，对晨曦道：“你和阿琢都过来坐下，有些事得跟你们说。”

谢琢看了眼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叶溯流，牵起晨曦的手过去了。

红香传话时没说也叫了谢琢，他因猜测闵家阿婆叫曦曦过去和叶溯流的来意有关，便跟了来。

没想到阿婆看到他，很自然地就把他也带上了，那应该不是说退婚的事。

叶溯流已经收拾好心情，待晨曦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才道：“曦曦，其实，我是你的亲生哥哥。”

“什么？”晨曦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心里的震惊程度跟海啸刮过也差不多。

旁边，谢琢也有些惊讶，却又有所预料，从叶溯流郑重地说要来闵家拜访时，他就猜到这人和曦曦有什么关系。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是亲生兄妹。

给了她一些缓冲时间，叶溯流才把当年晨曦出生时发生的事情说了。

等叶溯流话落，客堂内静悄悄的，好一阵儿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