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陈擎若远远看见阿廖凶神恶煞地冲过来,吓了一跳,慌忙躲到田养心身后。
“你这呆子!给小爷出来!”阿廖见他躲起来,无名火起,捋起衣袖,就要去捉他。
“阿廖!休得无礼!”田养心喝止他,知他今早受了委屈,这趟过来,便是想找陈擎若出气,方才见着陈擎若,就想让他快快离去,躲开这煞星,岂料还是躲不及。
“小姐!”阿廖被田养心拦着,也不好动粗,只得跺着脚,“要非昨日帮着这呆子,我们又怎会招惹了他那恶煞表弟,害你被人侮辱,害我被人伤了指头!”他举着被扳得通红的指头向陈擎若扬了扬,作凶狠状。
田养心将陈擎若护在身后,“这事非他所为,你与他生恼又有何用?你且将坛子送回去,省得惊动陈府的人,就要吃苦头了。”
“我就是要他陈府的人知道,现在我们帮了这呆子,反而被他陈府的人给欺负了!”话虽这么说,但他心中也是明白官家护短之理,自己贸然出头,闹出事端,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这般想着,就收起手,站在那对着陈擎若干瞪眼。
陈擎若由田养心身后微微伸长脖子探出个脑袋,只见阿廖怒眼瞪着自己,便慌忙缩回来。
“别怕,他人虽鲁莽,却是个好人,不会伤你的。”田养心回过身,见他发顶不知何时粘了一片落叶,便给他摘下,本想就此别去,但见这痴呆儿可怜,就又说道:“只是你那表弟,看非善类,恐怕日后还会与你生事。你心有善意是好,但一味忍让,只会纵容他放肆无恐,长此下去,于你并非好事。”田养心也不知这样说,陈擎若是否会听得明白,但见他眼中澄明,不似一般痴儿神态,又觉他或能明白。
“姐姐,是不是因为若儿的事,要姐姐受苦了?”陈擎若见田养心这般语重深长,阿廖又怒火中烧,再是痴呆也看出些端倪。
“姐姐没事。”田养心笑笑道。
“还说没事,都要被人轻薄啦!”阿廖接过话来,也不顾田养心使来的眼色,继续道:“我跟你说,你最好就给你爹娘说昨天的事,告诉他们你那狗屁表弟怎么欺负你,然后我们帮了你,还被你狗屁表弟上门侮辱,最好能惩治一下那帮孙子,要不然,我这伤就白受啦!”说罢,握过受伤的指头,想必当真很痛,原本还恶形恶相,转而可怜兮兮地自怜自抚。
陈擎若诺诺地点着头,低头摆弄了一下系于腰间的金丝荷包,忽抬头道:“姐姐,我娘说要是负了人家,就要补偿,我给你补偿好不好?”说着,解下金丝荷包,递到田养心手中。
“好啊好啊!”阿廖见那金丝荷包鼓鼓,眼中即时一亮,莫说里头有些什么,单是荷包上的金丝,便值几个小铺啊。
手还没伸过去,就被田养心一手打开。她给陈擎若系回金丝荷包,正色道:“你又没负我们,怎能要你给我们补偿呢?再者,这金丝荷包可是价值不菲,想必是你家中宝贝,岂可随便送人,你可要好好保管,别让人拿了。”她先是打了一个活结,生怕他跑动散落,便又多打一个活结。
陈擎若呆呆地看着田养心给自己系回金丝荷包,系好之后,又给自己理平袍角,左右看了他一眼,便才笑道:“好了,我们要回去了,少爷你也回去。”
陈擎若挠了挠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见他们当真走了,便跟了几步。
阿廖回过头,看了看他腰间的金丝荷包,又看了看田养心,脸上并无丝毫后悔的意思,只得摇摇头,推着坛子出陈府。
接下来几日都平安无事,阿廖的指头也好了。田养心起初还怕吕睿会过来生事,次日请了隔壁张家的大虎、二虎兄弟过来店中坐镇帮忙,但坐了两日也没见再来,便才请张家兄弟回去。想来吕睿也是一时意气,公子哥儿的玩意本来就五花八门,碰到田养心这么一个女子初时或觉新奇,才起了玩弄之心,待时日长了,新鲜事多了,也就把这人给忘了。
田养心也安下心来,以为日子如故,却没料到,这日映泉出来,带了噩耗。
“什么?提亲!!”阿廖大吼一声,整个店内的人都听见了,齐刷刷地看向阿廖,又看向田养心。
田养心脸色发青,怎么也没有想到,吕睿会到家中提亲来。
“对啊,他带了几个随从,带着彩礼,没见长辈、媒婆什么的,所以老爷就以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为由,推了他。”映泉赶来着急,如今坐在柜台前,喘着气,喝了一口小璇儿递来的清水。
以吕睿的能耐,找个媒婆代其提亲,有何艰难,只怕等下又会到家中来。田养心也顾不得店里事情,交待了阿廖和小璇儿,领着才歇缓的映泉,返回家中。
见女儿赶回来,田老爷与田夫人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蹙起眉头。
“真没料到,那吕少爷,竟然找上门来提亲了。”田老爷愁着脸,“看他方才口气,这亲事是势在必得的,心儿,你那日在陈府,可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伤了他暗处,以致这般穷追不舍,势要将你娶回去不可?”
田养心思索片刻,也不过是嘴上得罪,又怎知自己何话伤了他暗处,便轻轻摇了摇头。
田老爷叹息一声,“唯今之计,只能暂且一避了。”他抬头看着田养心,“你赶紧收拾一下,先回泰州老家,去投奔表叔,待我打点好这里,风头过去,才回来。”
田养心没回话,也不起身,她心中思绪万千,却从未起躲避之念。家中只得她一独女,父亲有病在身,母亲又是个任人拿捏之人,假若她走了,家中必定就此没落,爹娘境况堪虞。而且这事是她招惹回来,又岂能要爹娘为己承担处理,自己则一走了之。
“我不走。”她淡淡道,“这事该怎样就怎样,结果如何,我自当认命,总之,我就是不能走。”
田老爷知道她秉性倔强,又是一声叹息,“要是早在两年前,应了老秦家的婚事,就不会累你至此了。”
听此,田养心一直波澜不惊的心,当即泛起了微波。城东的秦家已成废墟一片,想来那人走了两年,只怕是不再回来了。田养心没再多想,说道:“那时爹也是为女儿着想,而且与其要远嫁他方,远离爹娘,女儿宁可不嫁。”
田老爷与田夫人对看一眼,很是无奈。
“要不,我们寻户好人家,将心儿许之,这就免了那吕少爷的心思?”田夫人提议道。
“临急何来好人家呢?再者,以吕少爷的家世,滕州城内,又有哪个媒婆肯出头抢亲,就是肯抢,只怕那户人家也会遭到不幸。我们遭此磨难便是了,怎能连累别户人家呢?”田老爷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田夫人想想,也觉得确实如此,不由得湿了眼眶,“这也不行,那又受阻,那该如何是好啊?”
“爹,娘,女儿本来就有终生不嫁之意,管他吕家还是陈家,我都不会应允。任他官位再大,总不能强抢民女,任他家财再多,也不见得可以为所欲为。”田养心心中掂量过,便打定了主意,拒之不允。
田老爷摇摇头,“那吕少爷志不在娶,只是想出那口恶气,虽然总不能强行来抢,但日后自想其他法子来此作置,到时,只怕心儿你更为难过啊。”
田养心怔了怔,她岂有不知,只是事情危急,也没有其他法子了,她左右手交握,慢声道:“要真无法,我嫁他便是。”
田夫人忙抬头,“这,这怎么行?”
“既然他是势在必得,这滕州又是他陈家之势,我反抗,只会惹来更多不堪。”田养心低垂着眼,“与其以卵击石,伤了家里根本,不如嫁予他。”
“不行!”田老爷一口回绝,“你过去就是送羊入虎口,那吕少爷岂会对你好,他只是想报那日之怨,为父不能为保周全而误儿终身啊!”
“爹,女儿知道你苦心,但若爹娘不能保得周全,女儿全身而退又有何用?”田养心抬起眼,眼中满是无奈。
“心儿……”田夫人见女儿如此,心中不忍,便落下泪来。
“娘,女儿的命,或该如此,既已无心,这嫁谁不是嫁呢?”田养心安慰着母亲,复回低首,没让爹娘看见溢至眼眶的泪意。
这夜无眠,熬至天明,田养心才稍稍合目。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见繁密的脚步声,然后房门被急促地敲打。
“小姐!小姐!”是映泉。
披上衣服,拉开门,便见映泉一脸着急。
“那、那吕睿,”映泉喘着气,“让陈家的人来提亲了!”
田养心看了眼天际晨光,在云朵边溢洒而来,却不似往日光明,心中微微叹息,该来的,终是要来。牛bb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