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颓废青年
罗彬仰面呼出口长气,愣愣的看向灰白的天花板。
在这异乡的出租屋内他已委顿了半年,一门心思地沉浸在手游里麻痹自己,来躲避生活中的不堪。虽说这样更显得自己废物狼狈,但至少在沉迷游戏的时间里他是自在的。也正是如此,不愿脱离手机的他,在这半年里每天昼伏夜出,形影孤僻。
平静不了多久,想起银行几十万的贷款和手机里的几个网贷,罗彬便觉得头皮发麻。
他挤压着眼眉,恨恼得抓握头皮,希望能借此解脱自己。可等心思回转,他也明白,这些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旋即他又侧身抓起手机,扣开手机壳,取出藏在壳内的乐透彩票。
等他利索的点开手机,找到昨夜的开奖公告,却又怯懦地闭上了眼不敢细看。
他用双手合十盖住彩票闭目祝祷,心下急切。
做完这些,觉得没有需要补救的虔诚动作,这才睁开眼皮对着开奖公告一一核对。
和往常一样,他的号码和大奖相差甚远。这时只听他咒骂一声,捏皱手中的彩票然后狠狠的摔向墙角,反手抬起被子,蒙住自己脸面,欲要睡将过去。
时间已近下午五点。每天这个时候,算得上是他最清醒的时辰。不因为别的,只是为了出门买张彩票,顺便吃顿饭菜果腹,再捎带上一包长嘴香烟。
这就是他这半年里,每天的固定行程,也是唯一能让他出门的理由。
罗彬甩开蒙头的被子,坐起身摸索着穿上衣裤,又整了整内里贴身携带,画有菩萨的黄符纸。
翻身下床顺手把杂乱的被子,从床头掀折到床尾,好透一透这一觉残留下的潮气。
像个退休老人似的活动活动筋骨。拿起桌上喝剩的茶水,打开了阳台的玻璃移门。
他来到阳台蹲下身去,看看已经将养半年的一小盆多肉,而它便是这套两居室里,除了罗彬唯一还有生气的了。
罗彬轻叹口气,抬手把茶水和茶叶通通倒进了花盆。其实他又哪里懂得摆弄什么花草,这盆多肉不过是前女友慧敏落下的。
就在一年前那个雨夜,慧敏领着个谢顶男人进来,搬走了属于她的所有物事。罗彬坐在沙发上自顾自的抽着烟,倒是那个男人进进出出都会笑盈盈的朝他点点头,神态显得局促不像经历世事的样子。至今还能让他记住的就是那个男人很可爱,那个女人很凶,那扇门关得很响。
之后过了半年,罗彬才注意到阳台的那个花盆,只是这时的多肉已经和罗彬一样委顿不振了,原本繁盛的枝叶已经枯败,像极了烧残的火柴梗子,干细且发黑。从旁抽出的新芽,泛黄不见新绿颜色,无力地卧在干巴的泥粒上。
自从和多肉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罗彬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它浇浇水,至于浇的什么,却是无所顾忌。他只顾每日例行公事般的浇它,牛奶、豆浆、饮料、茶水不一而足。
入了冬,天渐凉了,隔夜的茶水便成了它固定且准时的给养。罗彬也琢磨过,茶水一来可以浇灌,二来也算养份,残茶铺满花盆,覆盖着多肉的根茎,晒干了以后就像铺了一层干草还能帮着御寒,腐烂化作春泥更是多有裨益的。
其实最关键的还是怕喝剩的茶叶堵塞下水道,所以这每天对着花盆的随手一倒,就更显得合理且愉快了。
……
罗彬走回房间装了手机,一手拎着布满茶垢的玻璃杯,走进了卧室紧邻的卫生间。随手把手机挂在了毛巾架上,点开APP继续着睡前没听完的小说。
反身又来到客厅,给茶杯装好新茶,按下热水壶烧水的开关,他这才进卫生间里洗漱去了。
手机里的男声娓娓叙述着故事,卫生间里的罗彬按部就班的做着洗漱。
洗漱并不费时,修剪胡须却需要耐心。他对着镜子里脸色黯然的自己,精细的用小剪子修剪着胡子,时而用另一只手从前往后捋着胡须,分批次的把那几根脱离队形的须毛剪去。时而又从侧边歪头细细寻觅,直到下巴上的胡须被修剪齐整。胡乱抹上面乳算是收拾停当,至于手机里播的什么压根没有理会。
或许是宅的久了,罗彬只想独处却又害怕安静。平时出门他总戴着耳机,他听过很多儿时没顾得上看的书、更听过无数的口水小说,但能记下的故事却是一个也没有。他只想单纯的听人说话,却并不计较说的什么。姑妄言之姑妄听之,不用眼神交汇不用虚伪寒暄。
他把手机拿到客厅充上电,泡上一杯绿茶,坐在沙发上听着故事慢慢地等。现在的手机充电很快,等他喝完手中的茶,差不多已经把损耗的电量充满了。
给喝干茶水的杯子再续上半杯热水,浸润着茶叶。他站起身走进那间空置的房间,打开衣柜找到那件厚实的羽绒服穿上。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服,也是他买过最贵的衣服。虽然不是他自己挑的但是他自己付的钱,就在去年入冬之前。
喜欢和钱应该是无关的吧,它有精细的做工,有朴实的外表,也有厚实温暖的内芯。足够保暖也足够皮实,更不张扬,是的,他很喜欢只是眼下再买不起了。
罗彬穿戴停当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他拎着袋垃圾走到门口却看见住在隔壁的母子正在等电梯。以前偶尔也会遇上,女人总喜欢攀谈几句,听口音应该是本地的拆迁户。虽然那女人说话客气温和,但罗彬还是怕那自来熟的热情。
他只好佯装落了东西,回身又进了屋,等估摸着人家已经下了楼,这才走出门去。
冬日里天黑的越发快,寒风萧瑟的街上人影也愈见少了。罗彬这才惊觉年关是真的临近了,想到这年关又更失了几分心力,木讷地骑着电瓶车。他照旧来到那家快餐店,一荤一素免费汤水,两碗米饭打底先补回些气力。
之后又如点卯似的,抽着刚买的烟来到农贸市场边角最破彩票店。想到自己如今境地也是一样破落,罗彬觉得这应该叫负负得正,所以每天寄望着能借此翻身。
可今天他记错了时日,星期五,没有乐透开奖,只会买乐透的他顿觉得明天无望了。
他走出彩票店站在门外,续上一支烟抬头望着远处街道上稀疏的人流。来去匆匆的人儿多少有个归处,可他的又在哪里?
以前的他对彩票是嗤之以鼻的,每每网上看到中奖新闻,总会在下面调侃几句。然而现在,每天一张彩票成了他得以安睡的神符,若再看到网上别人调侃中奖新闻,忍不住都回顶两句。
命运多艰让他不敢不信,否则他连生的勇气都没了。
他没再骑车,双手插兜,低垂着头,踢踏着厚实的靴子,漫无目地往前踱着。
约莫走了个把小时罗彬来到了江边,江边的景观跑道上,还有零星夜跑的人从他身边经过。也许是走的久了,也许是这靴子太过沉重,他驻足不再往前,心里想着熬过腌臜的今天还会有美好的明天,明天的乐透一定记得买了。
沿着来路他又回到了彩票店,这时的店门已经锁了。他抬起手看看表,晚上十点。
他自我宽慰着回到出租屋,按下热水壶开关,行将就木般的继续之前的生活。
把热水添进半杯冷茶里,温度刚刚好。打开游戏沉浸其中,忘了烦恼,忘了忧愁,忘了生活里的种种不堪,眼里只剩下该死的对手和手残的队友。
正当罗彬游戏正酣,一通电话让游戏戛然而止。看了眼来电界面,罗彬赶紧用手边的茶水润了润烟熏的喉咙,这才接起电话。
“彬彬阿,明天冬至……”电话那头欲言又止。
“啊,爸我~知道”
“历年上坟你都没落下,等到这个点都没见你回家来,我就打电话问问,没别的事儿。”
“爸,明天约了客户……”
“嗯,生意要紧,忙就别回来了。来回跑也费油钱,我去去就行了。现在不像以前了,有些人家还不重视呢。”
“爸,那个~那个客叔来过吗?”
“去镇上买肉的时候下来过,喝了杯茶,也没说别的。你现在手头不宽裕就拖他些日子,没事,有我呢。我这辈子没占过人家便宜,也没短过人家的账。这张老脸在村里还顶得过,最不济,得了明年收成我给你还了,别记挂着给自己凭添压力,啊?”
电话通到这,罗彬眼里已经潮红泛起泪花,说话时嗓音带动着鼻音渐渐混浊起来,但他竭力抑制着,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常些。
等到父亲罗富挂了电话,他僵坐着身子,紧抿双唇滚下泪来。
无声的哭过许久,他起身进了卫生间狠狠的洗了把脸,又仰起头去望着卫生间的顶灯用力的眨巴眼睛。
等稳定些情绪,他低头挪步到马桶前,解开裤带一手拉下裤子,一手提起前胸过长的衣服。尿液画着弧线射向马桶的档口,原本胸前紧贴的菩萨符纸没了衣服牵制也径直滑进了马桶里,两相交汇,翻腾在马桶之中。
罗彬心想:我自幼没敢作恶却是厄运连连,什么菩萨庇佑全都是假的!都说不成佛便成魔,既然已经亵渎交恶,那我便恶给你看罢,想到这里他便尿的更是恣意起来。解决妥当顺手把菩萨连同尿液都一并冲去。
他转身出了卫生间跑进厨房取了把水果刀塞进袖口,铁了心要在这半夜时分出门作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