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异域奇僧
山下,村民张氏得了一种奇怪的病症,嗜食生米,骨瘦如柴,所泄皆完谷不化。吴大夫试了各种方法不治,便请了秦伊前去一试。
这类病症,秦伊所见不多,只记得之前游医惠州时,有一孩童嗜食泥土,面黄肌瘦,毛发枯黄无泽。当时,秦越诊断为小儿疳症,乃脾胃虚弱所致,治以健脾和胃消食导滞,半月起效,两月痊愈。
观这张氏的病症,与那孩童倒是有几分相似,但吴大夫用了健脾消滞之法却并未奏效。秦伊一时也没主意,回寺的路上一直苦苦思索着。
回到寺里,见众僧齐聚大殿,寺内香烟袅袅,气氛肃穆。凑上前去一看,只见大殿之内众僧恭敬而坐,而坐在最前方面对众僧的,除了乐慈大师之外,还有一人。
那人肤色黝黑,面貌清奇,高眉骨深眼窝鹰钩鼻,完全不似中土之人。又看其所穿,乃是袈裟草鞋的僧人打扮,所言之语,乃是混杂南腔北调的奇怪口音,想来应是一位异域高僧。
此刻,那高僧正在向众僧宣讲佛法精髓,众僧如获至宝,孜孜聆听。秦伊却是心有所虑,半个字也听不进去,便早早回了厢房。
翌日,秦伊打算再去看那张氏,刚走到院子里,迎面就遇见普觉与昨日那高僧。
普觉问道:“伊姐姐要去哪里?”
秦伊回道:“下山去看张大伯。”
普觉见她脸上阴云不散,想是遇到了棘手之症,便问道:“张大伯病得很重吗?吴大夫和姐姐都没有办法?”
秦伊有些泄气,默默地点了点头。一旁那高僧看了看二人,忽然用蹩脚的语调说道:“在下那摩耶和,不知姑娘方才所说是何病症?”
秦伊双手合十道:“大师有礼了。张大伯所患乃是异食症,嗜食生米,十分消瘦。”
那摩耶和摸了摸脑门,想了一想,说道:“我与你一道去瞧瞧。”
三人来到张家,秦伊再次查看了病症,决定以银针一试。那摩耶和却带着普觉出了屋子,四处闲逛起来。过了一会儿,打发普觉进来知会张大婶,说是要借家里灶房一用。
张大婶以为他们是饿了,要为他们准备吃食,却被普觉回拒说高僧要自己准备。张大婶以为这异域高僧有什么特殊讲究,也就随他去了。
也不知大小两僧在灶房里如何鼓捣,半晌过后,只见那摩耶和笑眯眯地走进屋子,普觉跟在其后,手里端着一碗白色粉末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秦伊问道。
普觉脸色青白,吞吞吐吐,两眼一转看向那摩耶和。
那摩耶和笑道:“这是我阇婆国的特色美食炒米,具有健脾和胃之功,正符合张施主的病症。”说罢,用温水调匀,又念了几句不知所云的经文,示意普觉端给张大伯。
这时,张家的八岁小儿凑上前来,馋瘾大动,作势就要去抢那饭碗。
那摩耶和忙笑着出声拦道:“哎,使不得使不得,这是药,只能张施主食用。”
那小儿被拦了下来,很是不悦,噘着嘴看着他爹将一碗米糊吃了下去。
其实,张大伯并不觉得这米糊有多美味,反而吃着有股怪味,但是又想,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没准这异域高僧有什么灵验的法子,倒是不妨一试。
炒米和经文能治病?秦伊却不这么认为,在回寺的路上她曾问过那摩耶和,可是那摩耶和却但笑不语,又问普觉,普觉也是避而不谈。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奥秘?这位高僧在故弄什么玄虚?
翌日,三人又来到张家,那摩耶和带着普觉径直进了灶房,关了门,谁也不让进不让瞧。不一会儿,又端出来一碗炒米,念了几句经,又让张大伯吃下。
如此,到了第三日,张大伯吃完炒米,对那摩耶和道:“大师啊,您看我这连吃了三天贵国的药食,可这病还是不见好啊。”
那摩耶和笑道:“不急,不急,我且问你,你觉得这美食可香?”
张大伯点头道:“嗯,香!就是吃着有些……许是贵国的美食不大对我中原之人的胃口。”
那摩耶和忽然大笑两声,问道:“你可知是如何做法?”
张大伯摇了摇头,其他人也跟着摇了摇头。只听那摩耶和继续道:“你嗜食生米,鸡也吃生米。这美食啊,正是用沾了鸡粪的生米炒制而成。”
“鸡,鸡粪?”张大伯目瞪口呆,难怪他总觉得有股熟悉的怪味!不禁恼怒至极,伸手指向那摩耶和,大喊一声“恶僧害我!”说罢,便俯在床头恶心呕吐起来。
“大师你……”秦伊也是吃了一惊,正要问那摩耶和为何要如此,却被张大婶拎着扫帚给赶了出来。那张家大儿子更是提着拳头冲了过来,三人见状,来不及多说,拔腿就跑。
气喘吁吁地回到寺里,秦伊对那摩耶和道:“大师过分了,这摆明是在戏弄人!”转头瞪向普觉,“还有你,助纣为虐,罪加一等!”
普觉委屈道:“大师说过,这鸡粪能入药。”
秦伊道:“不错,医籍中是有记载,鸡粪具有利水泄热驱风解毒之功,但却并不能治张大伯的病症。”
“哦?姑娘如此确定?”那摩耶和淡定地笑道。
“大师究竟如何考量?何不明说?”
那摩耶和摇头笑道:“不急,不急,两日后既见分晓。”说罢,抬手召唤普觉:“走,去灶房烤些甘薯来,忙活了一天,还真是饿了。”
秦伊不解,纳闷地望着一大一小两僧远去。
次日,风平浪静。又过一日,秦伊一大早醒来,就被普觉拉出厢房,来到前院一看,只见张大伯一家一边连连称谢,一边正要给那摩耶和下跪。
“张大伯,你们这是?”秦伊上前问道。
张大伯满怀歉疚道:“秦姑娘,那日多有得罪,还请你和大师莫要怪罪。”
“你这是?你的病好了?”
“这还多亏了大师的妙法啊!那日你们走后,我就不停地恶心呕吐,什么都吃不下,连吐了两天,所吐之物皆是往日不消化的生米糟粕。直到昨天夜里才止,吐尽后便觉肚腹空空饿得慌,可一想到生米就犯恶心,家里做了大米粥,我连喝了两碗,顿觉气力恢复一些。又请了吴大夫来瞧,吴大夫说大师这是奇法治奇病,终得奇效!所以今日一早,我们一家就上山来感谢大师的大恩大德。”
闻言,秦伊诧异地看向那摩耶和。那摩耶和笑了笑,对张大伯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举手之劳,不足为谢。你所病日久,还需劳烦大夫加以调理,方可痊愈。”
张大伯一家再次道了谢,欢喜地下山去了。张家人走后,秦伊恭敬地朝那摩耶和拜了拜,“晚辈不才,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那摩耶和笑问道:“你且说说治病之法都有哪些?”
秦伊回道:“治病之法无外乎方药与针灸。”
那摩耶和摇了摇头,“不对,不对。药,可为有形,可为无形,可为实,亦可为虚。只要是能治病之法,皆可称为药。”
秦伊想了想,道:“大师所用之法难道是,是祝由?”
那摩耶和道:“古之巫医治病,多以祝由之术,今虽被视为巫术,但其情志相胜之法还是颇有成效的。”顿了顿,又道:“我所用,不过一个恶字,以其所恶攻其所好。”
秦伊道:“情志相胜?就如《内经》记载,恐胜喜,喜胜悲,悲胜怒,怒胜思,思胜恐?”
那摩耶和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小姑娘医理倒是背得熟,只是不懂变通活用,生生学呆板了。”
秦伊一听,连忙拜道:“愿听大师教诲!”
那摩耶和拍着肚子,笑呵呵道:“这一大早的,还真有些饿了。听说你的甘薯烤得不错,走,去烤两个来,作为拜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