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历城怪病
阳春时节,草长莺飞。西边的落日迸射出万丈霞光,在湛蓝的天空中晕染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壮丽奇景。
绵延的官道上,一支劲旅正有序地向前行进着。队伍的最前方,年轻的将军身着银装铠甲,骑着一匹白色骏马,一边前行,一边用精亮的眼睛打量着四周的动静。
前方不远处,一骑飞驰而来,来人报道:“禀报凌王殿下,前方五里有一处丰草水源,地势平阔,正可安营扎寨。”
宁昭眼望前方,沉思片刻道:“再有两日便可达到青州,这几日连番赶路,军马俱已疲乏,今日便早些休整。传令下去,全军急速前进,日落前务必安顿妥当。”说着,他当先策马奔了起来,后面的队伍紧紧地跟随其后。
夜幕降临时,一座座营帐已然临河而立,袅袅炊烟伴随着柴火的噼啪声缓缓升起。秦伊独坐帐中,手里捧着一本医书,心里却在推测着青州的情形。
为了离京,为了随军,她毛遂自荐出任医使,如今冷静下来,却又觉得有些莽撞。她虽跟随秦越行医游历多年,但毕竟年轻,经验尚浅,如今军情紧急,若是不能顺利根治青州城的怪病,那么一旦战事开启,青州必然危矣。这么一想,似乎全城军民的生死都系在她一人身上,她顿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伊妹,你看谁来了。”
宁昭的声音从账外传来,秦伊起身而出,正看见宁昭引着刘墨向这边走来。
“师伯?您怎么来了?”秦伊看着风尘仆仆满脸疲惫的刘墨,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愧疚。
刘墨白了她一眼,“我这条老命,迟早被你和你那个爹气死!”话毕,径自进了营帐。
秦伊抿着嘴向宁昭求救,宁昭却笑着摆了摆手,巡视军营去了。秦伊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进了营帐,见刘墨坐在那里自己倒了茶咕咚咕咚便喝下一杯,忙上前去帮忙续上。
两人都不说话,刘墨在灌下第三杯茶后才神色郁郁地说道:“你四师叔......去了......”
秦伊闻言,顿时泪如雨下。
刘墨也颇有些伤感,擦了擦眼角,又道:“霏茉姐弟安好,暂无性命之忧,你爹正在向主上求情赦免他们。”说着,重重叹了一声,“哎,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之焕走了,霏茉又是这般境遇,如今连你也忽然离京。你当这军营是好玩的?你爹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同我商量。虽然不知你们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既然你们都不愿说,我也不问了,但我不能眼睁睁再看着你出事。这一趟,即便是刀山火海,师伯也要陪你闯一闯!”
秦伊擦去脸上的泪水,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师伯,有您在,我就放心了。”
两日后,军队在青州城外二十里处驻扎下来。当晚,宁昭召集了众部将与秦伊刘墨以及几位随军方士商议,不论城中怪病是中毒还是疫病,城外驻军都应先做好自身的军事和医事防务,除了确保食物和水源的安全,秦伊和刘墨还叮嘱方士对将士们做好巡查,但凡有任何不适与异常都应记录在案,其他事项待查探青州城内情形之后再作安排。
第二天一早,宁昭便带着秦伊和刘墨奔赴青州城,刺史陈思元早早便候在城门外,将三人迎进了城。城内商贩闭户,行人寥寥,街道冷清,仿若空城。
进了刺史府的议事厅,几人站在一张墙壁那般大的地图前,陈思元便介绍道:“各位,青州城呈东北-西南向的狭长型,北部、东北、东南三面与海相邻,西北与卫国接壤。此次怪病,最早便发生在西北处与卫国及海水的三点交汇处,渔莽村。”
“卫国驻军在哪儿?”宁昭问道。
“这里。”陈思元指着卫国境内与渔莽村对峙而立的一座城池——晏城,“城内原有驻军七万,现已增至十万。另外,殿下请看,此处离济州和冀州不远,若是算上这两地的防军驰援,那大概有二十万之多。”
“敌军异动有多久了?”
“已有月余,说来也是奇怪,敌军迟迟不曾进攻。”
宁昭冷笑一声,“迟迟不攻?只怕是时机未到。”
陈思元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殿下带来多少兵马?”
“两万。”
陈思元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殿下,因这怪病蔓延,短短一个月,我青州城军民患病过半,五万兵力折损严重,如若敌军大举进攻,我等恐无力抗敌。”
宁昭皱起了眉头,反问道:“大人的意思是,朝廷对青州重视不足,唯有十万大军开赴才能化解青州之危?”
陈思元忙抱拳道:“下官是怕敌军来袭,我军防力不足,哎,那遭殃的便是黎民百姓了。”
“大人此刻忧国忧民,那又怎会让病情蔓延至此?”
“殿下,实不相瞒,青州濒海,气候潮湿,往年也常有此类病症出现,但都不曾引起大规模流行,所以最初下官确实有所疏忽。只是这一次颇为反常,不仅患病人数众多,而且十分迅疾,呈燎原之势,待下官与医士后知后觉时已是晚矣,病情已然覆盖城内大半范围。”
“大人也说颇为反常了,城外敌军不动,城内怪病蔓延,当真如此巧合?”
“下官也曾怀疑过,派人在城内城外查探了一番,可是并未发现有下毒或是其他可疑之处。”陈思元又转向刘墨与秦伊,拱手道:“青州的医士对这怪病已是束手无策,还要仰仗刘太医和医使,望二位早日找出此病根源,以保我青州无虞。”
秦伊与刘墨一同回了礼,秦伊继续盯着地图问道:“这病始于渔莽村,继而传至何处,现又到得何处,以何处最重,又以何处最轻,还请刺史大人一一指示。”
“这,医使所问,下官一时难以答复,这就吩咐人去调查。目前大致所知乃是西北最重,东北和东南最轻。”
“依大人方才所言,那就是距离敌军最近、布防最重的西北方位首当其冲?”
“啊对,医使所言甚是。这么说来,难道真的是中毒?是敌军的奸计?”
秦伊没有回答,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刘墨回道:“现下还无法断言,还需查探患者的病症是如何情形。”
陈思元说为防怪病继续传染下去,城内所有里坊已全部戒严,不准随便外出,并征用了一间医药馆设了安置所,专门收治病重的患者。几人当即前往那间位于城西的医药馆,宝善堂。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秦伊无法想象一场疾病真的可以不战而攻下半座城池。陈思元说这里只收纳重病患者,但放眼望去,街上满地都是临时铺就的草席,横卧着数不清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呻吟声哭泣声此起彼伏。
穿过人群,几人进了宝善堂,堂里依然是人满为患,四周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几个伙计正忙着端药喂药。
陈思元抓住一个伙计,问道:“你师父呢?”
伙计答:“师父不知又被哪家请去瞧病了。”
“在哪家啊?”
“哎,大人,不是这家就是那家,多了去了,您看这儿,我们都忙得人仰马翻,师父那儿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儿。”伙计说罢,转身又忙活开了。
陈思元对几人讪讪解释道:“这宝善堂是青州最大的药铺,当家的杜大夫更是青州有名的医士,这次多亏了他鼎力相助,将这里作为安置所,对穷苦百姓赠医施药,否则这些百姓当真要病死在家无人问了。”
宁昭的脸色已然变得铁青,紧紧地盯着陈思元的眼睛问道:“陈大人,军营里也是这般情形?”
陈思元哆嗦了一下,低低地应了一声。
宁昭的暴怒正待发作,只听屋子一处有人叫道:“不好了,这人快不行了!”
几人循声上前,只见一位老者斜倚着墙壁坐在地上,面色晦暗,不停地喘着粗气,像是被人抓住了喉咙,穿不上气来。秦伊和刘墨忙搭指号脉。
“你看,”刘墨指着老者的双腿,“都是双腿肿胀,轻者疼痛无力,重者溃烂流脓。”
秦伊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取出银针,在老者的膻中、肺腧、心腧、肾腧几处施针,又令伙计以葶苈子、茯苓、泽泻急煎水让老者服下,这才稍作缓解。
刘墨待他气喘平复,又将他脚趾溃烂处切开排脓,再敷药包扎。老者病痛大减,连声道谢。众病者见状,都纷纷哭求救治。
宁昭见这情形,只好独自随陈思元去军中巡视,叮嘱秦伊和刘墨早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