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肃正学风

第73章 肃正学风

夏日炎炎,人总是有些渴睡。李太医的讲学刚刚结束,底下的学徒已经睡倒一片。李太医摇着头叹了一声,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抬步走出了针灸堂。

秦伊站起身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正要去其他学堂逛逛,却听阵阵鼾声传来,转头一看,只见旁边一个学徒正睡得香甜。他左侧脸颊枕在左臂上,都已经变了形,嘴角微开,一溜晶亮的涎液睡着口角流了出来。

“咚咚咚!”秦伊敲了敲他的案几。

那学徒猛然惊起,眼睛尚未睁开,便嚷道:“师长好!”

秦伊笑道:“还师长好呢,李太医都已经走了。”说着,指了指案上的一滩涎液,“咦,好恶心。”

那学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边取出帕子擦着案几,一边道:“说来也是怪了,怎么馆长讲学我就不困,这李太医一讲学,我就犯困得厉害呢?”

秦伊啧啧了两声,“可真会为自己找理由。”

“师姐,真不是我找理由,那李太医讲学实在无趣,照本宣科谁不会呢?”

“就是就是,我也是这样,一听李太医讲学就困得不行。”另一个学徒凑上前来。

随后,又有几个也凑了过来,像是找到了患难知己一般。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师姐,我看你也是啊,拼了命地打瞌睡”,秦伊当即翻了个白眼,“但我没睡啊,你们一个个的少拉我下水。”

早前流口水的那个学徒道:“哎!要不回头师姐跟馆长说说吧,李太医那么讲学是不行的,还不如大家自己看书呢。”

秦伊瞪着他道:“干嘛让我得罪人,你自己怎么不说。”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个声音道:“不想听,你可以不听,谁又没逼你,自己犯懒还找理由,还真有脸说出来!”

几人回头望去,只见李太医的侄子李骆正满脸不悦地望着这边。秦伊朝身边的几人眨了眨眼,提醒他们背后议论师长惹来了麻烦。几人却视而不见,理直气壮地与李骆争辩起来。

“身为师长,李太医讲学敷衍,这是对弟子们不负责任,我们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哟,那你们觉得谁讲得好?馆长?嘁!”

“馆长就是讲得好,深入浅出,突出重点,还能结合实例,生动有趣。”

“嘴上功夫厉害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大伯当太医的时候,馆长他还不知道在哪儿游荡呢。”

几人闻言,纷纷看向秦伊,只见秦伊撇了撇嘴,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完全不打算替父亲秦越说上几句。她可忍,但其他几人却是热心少年,不免要替他父女打抱不平。

那口水少年道:“李骆,你还别不服,馆长就是厉害,比太医署的太医们都厉害。那何大公子、小皇孙,还有主上的病,可都是馆长治好的!馆长的银针飞技可是世间绝技!不信,你问师姐,咦,师姐呢?”

这时的秦伊,已经打着哈欠走出了针灸堂,来到院子里扫了一眼四周,想着还是去看看师姐吧,于是便朝脉合堂走去。刚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传出阵阵人语声。

“五月十五。”是霏茉的声音。

“半夏!”

“九死一生。”

“独活!”

“盼来书信半字无。”

“白芷。”

原来,竟是在用中药猜谜。

秦伊一时兴致大涨,忙走了进去,见霏茉正坐在那里,周围围着几个人,便笑着道:“师姐,我也来猜上一猜。”

“好啊。”霏茉拉她坐了下来,想了想,说道:“昭君出塞。”

秦伊回道:“王不留行!”

霏茉点了点头,又道:“老骥伏枥。”

秦伊想了想,说道:“远志。”

“子规啼尽杜鹃红。”

“血竭!”

秦伊不禁嘟起了嘴,“师姐啊,怎么你考他们那样简单,考我就难一些?”

霏茉好笑道:“好,来个简单的。故乡?”

“熟地。”秦伊做了个鬼脸,“这个我也会。他乡?”

霏茉道:“生地。”说罢,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师姐,还是你们这里好,我们那里不是打瞌睡,就是拌嘴的,差点儿没打起来。”

“怎么就差点儿打起来了?”霏茉娥眉轻蹙地望着愁眉苦脸的秦伊。

“哎,有人抱怨李太医讲学单板无趣,那李骆免不得要维护自家大伯,就这么谁也不让谁,正吵得厉害呢。”

霏茉没有说什么,旁边一学徒却道:“哎,是有些师长讲学挺无趣的。”

另一个学徒神情不悦道:“喂,脉合堂总共就两位师长,林太医和陈太医,你是说谁呢?”

“说的是谁,谁自己心里没数吗?医术不精,自然讲学也不精。”

“哼,照你这话,林太医是太医令,一双妙手诊天下,你自然不会是说他了,那你说的就是我舅舅喽?”原来这人是陈太医的外甥陈升。

“是又怎样,难道我说的不对?”

瞬间,屋子里的学徒们分作两派,互相吵了起来。

秦伊向霏茉使了个眼色,原来这里也不太平啊。霏茉则苦笑着摇了摇头。

到了晚间,秦伊将白天的事告诉了秦越。秦越问她:“那你觉得根本问题是什么?”

秦伊想了想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秦越一口稀粥呛在嗓子眼,咳嗽了两声,又问:“怎么讲?”

秦伊一本正经道:“爹,首先,您虽然是一馆之长,但并不能服众,这样就不能立威,您的信条和理念太医们自然不会信奉。既然他们不主动信奉,那您就当订立馆规,可是您呢,您只管自己出诊和授徒,并不约束其他人。其次,众太医之间相处得也并不融洽,互相勾心斗角,彼此不服。以致于一个学堂如果有两位师长,那就分作两派,有三位师长,那便分作三派。哦,不对,还有一派,那就是被医家子弟排挤的贫寒子弟。哎,不管怎么说,反正如今的学馆就是学风不正,乌烟瘴气。”

“这么严重?”

“嗯!”

秦越默默地喝着粥,细细地想着秦伊的话。

翌日,秦越从外归来,刚刚走到院子里,就见左边的脉合堂前围了一群学徒,激烈的争执声从人群中传了过来。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这是李太医的声音。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我与学生们正常探讨,怎么就是故意挤兑你了?”陈太医的声音听来有些无奈。

“你跟你脉合堂的学生探讨,我自然管不着,可你凭什么拉着我针灸堂的学生探讨,还与我观点相左,怂恿他们都来质问我,如此挑拨我们师徒关系,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你的学生来请教我,我顺便指点一二,怎么了?你这人就是小肚鸡肠,容不得旁人与你有异。”

“你是与我有异吗?这《黄帝内经》上的原句都被你给改了,篡改医籍,误人子弟,你付得起这责吗?”

“它明明有错,我为何改不得?尽信书不如无书,你就是个书呆子,难怪你针灸堂的学生听你讲学都打瞌睡。”

“你!哼,你以为你就好了?你脉合堂的学生都说你势利,成天把医学世家挂在嘴边,瞧不起其他太医,更瞧不起出身贫寒的学生,说他们是‘臭虫’。要我说啊,你才是那金玉其表败絮其内的大臭虫!”

“哎,你这人怎么骂人呢?”

“我骂你怎么了?骂的就是你这表里不一的小人!”

“谁敢骂我舅舅!”陈升的声音插了进来。

“怎么着,你一个晚辈,有你说话的份儿?欺负我李家没人是吗?”李骆的声音跟着响起。

一时间,两边各自的拥护者纷纷吵嚷起来,个个面红脖子粗,挥舞着衣袖,眼看就要打了起来。

秦越刚刚叹了一声,忽觉衣袖被人拉了拉,转头一看,竟是秦伊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秦伊眨了眨眼睛,一副“我说的没错吧”的神情。秦越脸色凝重,抬步走上前去。学徒们看见他,纷纷让了开来。

李太医看见秦越,就像见了救命稻草,忙拱手道:“秦太医,你来的正好,你来给评评理。”

秦越尚未说话,就听陈太医道:“秦太医,事情是这样的。《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云五味所伤: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酸伤筋;火生苦,苦生心,心生血,苦伤气;土生甘,甘生脾,脾生肉,甘伤肉;金生辛,辛生肺,肺生皮毛,辛伤皮毛;水生咸,咸生肾,肾生骨髓,咸伤血。然而细想,于语义不合,体例也不符。五脏合五体,筋、脉、肉、皮、骨。因此,我认为应当改为‘苦伤血,咸伤骨髓’才更合适。我与他针灸堂的学生就这么探讨了一下,就被李太医骂我别有用心,故意挑拨。你说说看,哪有如此小心眼儿之人?”

秦越看了看陈太医,又看了看李太医,再环视了一圈众人,见所有人脸上露出或浮躁或愤懑的神情,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声,将所有师徒招到杏仁堂前。那里,是医学馆的主堂,师长们平时商议之所。

秦越独自背对杏仁堂而立,看着眼前众人,先是拱了拱手,随后打开手中的卷轴,高声道:“方才,我入宫面圣,与主上一同定了几条馆规。其一,医者以心诚术精为上,凡医学馆师徒所行所言必以此为准则,如有违背医者之道,于行医时嫌贫爱富或暴敛财物者,立刻逐出学馆,永不得入。其二,所有师长的授业与师德将纳入朝廷官绩考察,考察结果将直接决定任免与升迁。其三,所有学徒的学业及德行将记录造册,用作日后结业入官时的评定,平时表现优异者也会予以相应的嘉奖。”

此话一出,众人愕然,四周鸦雀无声。众人齐齐看向他手中的卷轴,有几位太医曾见过宁帝的墨宝,认出这卷轴上的馆规竟是宁帝亲笔所写,立刻引起阵阵唏嘘。

“秦太医,你,你何来此举啊?”

秦越神色严肃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想提醒各位,所有太医,只要进了医学馆的大门,就都是师长,不分高低。所有学徒,只要身在学堂,就都是学生,不分贵贱。希望大家同心协力,将医学发扬光大!”

秦越说完,众人纷纷拱手相拜。有帝令在此,从今往后谁也不敢再在馆里拉帮结派挑起事端了。

“哎,师妹,师叔这招高啊!太医们的命根子和钱袋子全被师叔牢牢抓住了。”

秦伊望着之焕竖起的大拇指,得意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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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女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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