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馈赠之恩
众所周知,在仪元皇后仙逝后,潘淑妃便是这宫中最受宠的娘娘。然而,自从凌王宁昭力抗卫国立下战功以来,这一妃独宠的局面却有了些变动。
一个多月前,宁昭奔至雍州,采取恩威并施、从中离间、攻心为上等计谋,未发一战便瓦解了蛮族几大首领的联盟,粉碎了卫国借刀杀人的阴险计谋。所谓母以子贵,往常门可罗雀的潇湘阁,如今便成了后宫里人气最旺的场所。
侍女绫罗带着秦伊到来时,萧淑媛刚刚送走了几位嫔妃。多年来,她看尽这后宫里的人情冷暖,自然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亲近有几分是真心实意,又有几分是虚情假意。可即便是心里透亮,她也不得不勉力应付一下,体力上倒不怎么累,她只是觉得心累。
“娘娘,秦姑娘到了。”
听见绫罗的提醒,正歪靠在竹榻上小憩的萧淑媛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与方才谨慎的笑意明显不同的轻松笑容来。
“伊妹来了。”
“拜见娘娘。”
萧淑媛起了身,上前扶起秦伊,又对绫罗点了点头,绫罗会意退下,萧淑媛则拉着秦伊的手坐了下来,亲自斟了两杯茶。
秦伊接过茶,关切问道:“娘娘是哪里不适吗?”
萧淑媛笑着嗔怪道:“这孩子,叫你来就一定是我身子不适?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
秦伊见她笑容满面,眼神清亮有神,确实不像是有恙,这才放心道:“娘娘无碍就好,殿下身在雍州,最最惦记的人就是娘娘了。”
萧淑媛却不说话,只盯着秦伊笑。绫罗领着几个婢女走了过来,每人手里托着一件衣裳。绫罗先是看了看萧淑媛,后又看向秦伊,也是笑而不语的模样。
秦伊心里正纳闷,只听萧淑媛道:“托你们父女的福,不仅主上的病大好了,我这夜不能寐的毛病如今也消了。想着送些什么才能诚表谢意,思来想去,就做了这几件衣裳,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秦伊看着那一排衣裳,顿时愣住,“娘娘这是特意为我做的?”
萧淑媛笑了起来,“去瞧瞧喜不喜欢?若是喜欢,我再多做几件,将四季的衣裳都做齐了。”
“这……”秦伊大觉受宠若惊,都说萧淑媛擅长女红,绣技出众,当年乃是宫中织绣坊的第一绣娘。
“姑娘快来。”绫罗拉起秦伊走到一个婢女面前,伸手拎起那件衣裙,展开道:“姑娘请看!”
秦伊张目望去,只觉得眼前一亮,瞬间便被那件云英留仙裙所吸引。只见那衣裙双臂纤细,只袖口处宽大飘逸,胸前精绣着凌云波纹,腰身细裁如柳,曲线行云流水,没有奢华的装饰,简单却透着一股子灵气。
“衣赏还可以做得这么好看呢?”秦伊已经移不开眼了。
“那当然了。”绫罗笑道,“在这宫里,咱们娘娘的女红刺绣可是最最出名的,这些衣裳都是娘娘亲自选样定型,又亲自监督绣女们缝制的,可是费了不少心血呢。”
“娘娘亲自……那我怎么受得起?”
“别听绫罗胡说,哪里就受不起了?”萧淑媛笑着走了过来,拉起秦伊的手拍了拍,“我呀,老早就有这些想法,想做几套这样的款式,可是我年岁已长,不大适合这些衣裳,海灵公主又喜好奢华,这些素雅淡净的风格她不喜欢,所以就一直没机会做出来。这不刚好你来了,我觉着你的性子倒是很适合,也算是为我这些手艺寻了个好去处。”
虽听她这么说,但秦伊仍是觉得这么美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大有“糟蹋”之嫌。
“这我可不敢穿,还是供着好了。”
“供着?”
萧淑媛与绫罗并那几个婢女都笑了起来。
“这孩子,又胡说。有供佛祖供菩萨的,可没听说供衣裳的。这衣裳再美,也就是件衣裳,只有穿在合适的人身上,才是物得其用。你若是美美地穿上它们,那我才真正高兴呢。”
听萧淑媛这么说,秦伊也不好再推辞,拜谢再三,这才领着婢女们离去。
萧淑媛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目光柔和,带着深深的思念。
绫罗道:“娘娘这段时日辛苦了,总算可以歇歇了。”
萧淑媛露出一抹母爱的微笑道:“只要昭儿喜欢,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时的雍州刺史府中,宁昭与众人正在商议治理蛮族之计。
“自大宁开国以来,蛮族之患便一直未除。蛮族自立门户,徘徊于宁卫之间,其目的在于谋求更大的生存利益。单纯的武力制服或是钱财诱服,只解一时之急,并非长久之计。”
“那依殿下之意,该当如何?”雍州刺史薛诚看着年轻沉稳的皇子,心里甚感赞赏。
回想当初蛮族作乱时,薛诚原以为激战在所难免,不曾想宁昭虽是带兵而来,却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提出以谋代兵,并最终让蛮族答应了和解。对于这位三皇子,薛诚可谓是佩服有加。
“想要永除后患,必须完全接纳蛮族,让其与宁人融为一体。”
“殿下,早前主上也曾设蛮官一职,由蛮族推荐首领担任,可还是不能阻止蛮族之乱。”
宁昭道:“区区一个蛮官,只一人得利,无法惠及全族,自然不能满足蛮人的胃口。”
“那殿下有何良策?”
宁昭沉吟了一会儿,眉头轻皱,神情十分严肃道:“此次能够与蛮族议和,多亏了其也那从中斡旋,他虽为蛮人,但力主和平,其母乃是我们宁人,若是能拉拢此人,对我们治理蛮族将大有裨益。”
“不错,此人大可为我们所用。”
宁昭继续道:“我打算奏请父王,认其也那为义子,封为亲王,助其统治蛮族,开荒耕种,促农励商,鼓励宁蛮通婚。”
闻言,薛诚点了点头,但似乎又有些疑虑道:“这样有利的条件,蛮族自是求之不得。可是殿下,一旦蛮族自给自足力量强大了,他们若是再反的话,只怕到时就更难镇压了。”
宁昭没有被这个问题难住,反而一派轻松,似乎早有对策。
“这样的优待,蛮族自然要付出些代价。我会在议和时提出’以政换军’,蛮人文治,宁人武治。由朝廷设置宁蛮军镇守蛮境之北,以抵抗卫军,其中宁军占七成,蛮军占三成,由宁军统率,直接听令于父王。”
薛诚等人听罢,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夺了蛮族的军权,看他们还如何能反?”
然而,薛诚的长史却道:“殿下此举虽好,但以下官对蛮族的了解,他们未必会答应。其也那的叔叔克满手中握有六千蛮军,是蛮军中最大的一支,如果我们要立其也那,克满定然不会乖乖交出军权。”
众人听他提醒,也都纷纷表示担忧。
宁昭却冷哼一声,眼中忽然射出两道厉芒,沉声道:“实不相瞒各位,我已派人潜入蛮境,如果顺利的话,明早就会传来克满被生擒的消息。”
众人一听,无不惊讶,没想到这位皇子竟早已暗中有备,正佩服间,又听宁昭道:“诸位以为我驻军城外二十里,当真就是按兵不动?哼,蛮人素来不讲信用,我岂会无备?事实上,早在军队到达雍州时,我就已经派人分东西两翼潜入蛮境,暗藏于蛮族与卫国的边境,只要蛮族一有异动,先锋军便可与雍州驻军南北合击,直驱蛮巢。就算我宁昭拼上一条命,也要踏平蛮族,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众人被年轻皇子的谋略与胆量深深折服,纷纷出声赞叹。
“殿下有勇有谋,我等自叹不如,佩服之至啊!”
面对众人的赞扬,宁昭脸上没有笑意,反而愈发沉冷,只觉得怀里的那封信笺是那样滚烫,那样沉重。
翌日清晨,克满被生擒的消息震惊了整个蛮族。蛮族一时人心惶惶,有人提议出兵决一死战,有人提议按兵不动看宁军提出什么条件,有人提议索性投靠卫军,有人却提议干脆投降宁军。
其也那被纷纭众说搅得心中七上八下,大宁的三皇子明明早已与他有约在先,为何又忽然暗中动手?难道早先的议和约定是缓兵之计?
正当他面对沉重的压力时,却听手下来报,三皇子宁昭只身前来拜访。
“他一个人来的?”
“是,一个人。”
其也那大为震惊,这宁昭刚刚抓了克满,他此时前来,不是自寻死路吗?疑惑之下,走出营外,果然就见宁昭一人双手被缚挺胸而立,四周被蛮兵团团围住。
“首领,这大宁的皇子竟敢找上门来,被我们给绑了,您看是杀是刮?”
“放肆,不得对三皇子无礼,还不快松绑?”
“这……”
“不必怪他,我本就是来当人质的。”
宁昭的这句话,使其也那等人大吃一惊。看着宁昭坦荡镇定的样子,众人不解他为何要如此。
“既然请了克满去做人质,为了表示大宁议和的诚意,自然是要交换一个人质才显公平。”
其也那盯着宁昭的眼睛,这位皇子的心思他着实是猜不透。
“殿下还打算议和?”
“既然与你有约,自然不会食言。我已奏请父王拟定议和章程,为了避免意外,不得不事先扫清障碍与隐患。你该清楚我为何会瞒着你生擒克满,也当理解我为何会来此。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极力促成宁蛮和谈,避免不必要的战争与流血。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你。”
其也那望着宁昭,似在思考他的话有几分真意。想想以自己的性格,断然不会主动交出叔叔克满,更不会对其动手。如果早知宁昭的打算,也一定会阻止,他虽主张和平,但绝不会出卖自己人。但他也知道,克满是议和最大的障碍。自古忠孝难两全,宁昭这是在成全他!
忽然,其也那从袖口拔出匕首,转到宁昭身后,一刀挥下。瞬间,刀落绳断。
在众人的惊愕中,年轻的蛮族首领坚定道:“我也相信,我不会看错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