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辨识药草
“蛤精疾?刘太医,这究竟是何病啊?”闵太医与梁天齐声问道。
刘墨道:“我随军出征时曾见过这种病症。二位试想,如果是风湿,多累及关节部位,可他只有足跟肿痛,又有病前出海的经历,那么极有可能是当时有足底皮损,蛤卵入皮附着于足跟之上,因他常年打渔难免受伤,加之身体强壮,所以些许皮伤并未引起注意。”
闻言,那汉子忽然道:“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那海边的岩石很是锋利,我从上面走过时就觉得脚跟有些疼,确实也流血了,但因为急着出海,就没在意。”
刘墨点头道:“那就是了。”说着,取出一支银针,从那汉子的足底一侧刺入,探了一探,确定道:“蛤子就在足底,必须立刻取出!”当即招了之焕做助手,备齐刀具器物,当场将那汉子足底剖开,果然从两只脚底各取出一粒小蛤子来。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任谁也想不到天下竟会有如此奇病!
梁天叹了一声,向刘墨拱手道:“敢问阁下大名?”
刘墨拱手回礼,自报了姓名。
“啊!原来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鬼手!失敬失敬。”
“阁下客气了。”
“刘太医见识广博,非我等所能比,在下输得心服口服。”梁天朝刘墨恭敬地拜了一拜,转身走回令狐岳阳身边。
四周的欢呼声再次响起。之焕“咚咚”地捶着自己的胸脯,兴奋又自豪道:“师父赢了!我师父赢了!”那副直爽的憨态,惹得霏茉与秦伊笑出眼泪来。
这一次,太子没有再顾忌,笑得十分爽快。而袁澈等人,自然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太子招了招手让传下一位病者,却被令狐岳阳拦了下来。
“太子殿下,自古医药不分家,身为医者,不但要懂得医理,掌握四诊辨证,还必须通晓药理,遍识百草。我看贵国医学馆人才济济,不如接下来我们就各自指派一位少徒来比试辨药,如何?”
“辨,辨药?”太子一怔,这不在计划之内啊?忙看向子钰和林谦和,只见二人都皱起了眉头。
子钰倒先镇定下来,问道:“不知令狐国医要如何比法?”
就在子钰开口时,林谦和扫视了一眼众学徒,心里盘算着,女儿霏茉自幼跟随自己习医,虽然偏于诊脉,但也识得不少药材,放眼这些学徒中,也就霏茉出类拔萃堪当一比。这么一想,便向霏茉使了个眼色,霏茉心领神会,微微点头回应,大有胸有成竹之意。
然而,令狐岳阳接下来的那句“盲辨百草”却让林谦和父女大吃一惊,顿时没了主意。
在众人的惊愕中,从袁澈身后走出一个少年来,大约十五六岁,一身普通随侍打扮,与其师父及众师兄完全不同,这卫国使团竟留了一手,隐藏如此之深,也难怪子钰消息有漏。
令狐岳阳继续道:“贵馆旁边就是药圃,还请二位殿下每人亲自采摘三种新鲜药草。比试者以黑巾覆眼,仅能以嗅觉和触觉加以辨识。”
他话音刚落,那少年便主动走到了院子中间。林谦和慌忙看向霏茉,霏茉却咬着唇娥眉轻蹙地回望着父亲,如果是以眼睛加上嗅觉味觉,她还有把握能赢,但如今却是盲猜,她实在是没有多少胜算。
“太子殿下,林太医,贵国要派哪位学徒比试?”袁澈一派悠闲的姿态催问道,眼底闪着一丝傲慢的笑意。
林谦和再次看向霏茉,霏茉咬紧牙关,身子微微颤抖着,她多想冲出去与卫国少年一较高下,但她着实没有把握。如果这一局输了,她太医令之女的声誉就会受损,那些崇拜她的同门们会如何看待她?子钰又会如何看待她?会不会觉得她徒有虚名?她要如何面对那些殷殷期盼的眼神?
秦伊在一旁看着纠结的霏茉,心中万分焦急,霏茉手心里冰凉的汗水浸湿着她的掌心。秦伊一咬牙,紧紧地握了握霏茉的手,“师姐,我去吧。”
在众人的注视中,秦伊走到少年身旁,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打量着。少年忽然斜着嘴角笑了起来,秦伊也有样学样地斜了斜嘴角。
少年笑道:“姑娘,我这嗅觉是天生的,为求公平,才允许你们加用触觉,但即便如此,你也是赢不了我的。”
秦伊眼睛一转,笑道:“那我也未必输给你啊。”
少年哼了一声道:“待会儿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秦伊回道:“待会儿赢不了,你也不要哭鼻子哦。”
“你……”少年白了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理会秦伊。
太子和袁澈各自从药圃中拔了三种药草,此刻这些药草被分别摆放在卫国少年和秦伊面前。太子心里惴惴不安,暗自后悔道:之前来学馆巡视,怎么就没想到去药圃多了解了解,看看哪种药草最不常见,哪几种又最容易混淆,若是早早地有所了解,也不至于今日措手不及。不过好在他机智,特意选了三种气味寡淡的药草,就不信在这满院子的药味中,那卫国少年的狗鼻子能闻出来!
子钰看着比卫国少年矮了一头的秦伊,担忧之下双手在袖中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伊妹虽是圣手秦越的女儿,行医治病较寻常学徒自然优一等,但却从未听说她能盲识百草。他并非对她没有信心,只是怕看到她失落和自责的神色,那会让他感同身受。
林谦和则在心里盘算着,他们前面胜了两局,即便秦伊此局输了,也不妨事,于是一挥袖,让侍者将二人的眼睛蒙上,比试正式开始。
卫国少年拿起第一株药草,用左鼻孔嗅了嗅,停了一停,又用右鼻孔嗅了一嗅,抬起头朗声道:“此乃卷柏。”
令狐岳阳当即向袁澈和太子点了点头,太子仍是不信,眼巴巴地看向林谦和,只见林谦和也点了点头。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齐齐看向仍未作答的秦伊。
秦伊这时正用手指抚摸着药草,纤细的手指细细地抚触叶子边缘,又细细地摩挲着枝叶间的果子,黑巾下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用吟唱般清悦的声音道:“神农本草列上品,冬夏长青叶不凋。主补中,安五藏,养精神,除百疾。久服肥健体,轻身延不老。”
众人听她说完,除了几位师长之外,其他人皆是一脸茫然。林谦和当先鼓起掌来,“好!不错,不错!”
“林太医,这究竟是什么药草?”太子一头雾水道。
“回太子,此药名为女贞实,又名冬青。”
“哦,这么说,伊妹答对了?”
“正是。”
“哎呀,大好,大好。”太子得意地瞟了一眼袁澈。
正当大宁众人高兴时,却听秦伊又道:“神农本草上说这女贞又名冬青,但这二者其实有异。女贞花四瓣色白,花心有两片长蕊,冬青花五瓣色白,花蕊呈丝状。此外,女贞叶薄,边缘光滑,冬青叶厚,边有齿痕。其实,最容易辨别的还在于果实,如今这季节,正是二者结果之时,女贞果为紫色,冬青果为红色。这么说来,我手上的这一株应是紫色的女贞,而非红色的冬青。”
“师妹,正是紫色,正是紫色啊!”之焕当先激动地叫了起来。在他的带引下,学徒们也纷纷鼓起掌来。
“只猜中一次,瞧把你们得意的,我可提醒你,可别大意了,后面还有呢。”
秦伊听到身旁少年的冷嘲热讽,笑着回道:“侥幸,侥幸蒙中。”
少年拿起第二株药草,这药草根根细长如须,却只有巴掌长短,少年皱起了眉头,仔细地闻了闻,又闻了闻,一时倒似拿捏不住。
太子见状,不禁捂着嘴偷笑起来。
子钰悄悄问林谦和:“林太医,这是?”
林谦和看了一眼太子,笑着低声道:“此草倒也常见,并不难辨,只是太子殿下故意刁难,硬是将原长一米有余的叶子给生生折断了。”
子钰摇头笑道:“原来如此。”
太子的心计并未得逞,卫国少年很快反应过来,朗声道:“此乃石龙刍。”
眼见林谦和点了点头,太子握拳捶腿,喃喃道:“这都能答对?”
众人的眼睛再次看向秦伊。她正一遍一遍地抚摸着手中的一簇叶子,这叶子倒比卫国少年的要宽一些长一些,无花无果,似兰又不似兰。
“林太医,此叶为何难辨?”子钰又问林谦和。
林谦和道:“此叶极易与鸢尾混淆,本可从花色和果实上区别,但如今无花无果,确实难辨。”
子钰心中不安地看向秦伊,见她一副犹豫的模样迟迟不敢确定。
一旁的少年也催促道:“哎,我说姑娘,你倒是辨不辨得出?”
秦伊心道:爹曾说过,射干和鸢尾一个是叶互生交错,一个是叶生于基部,此草便是叶互生,但究竟是射干还是鸢尾呢?
“姑娘,你究竟答不答得出?”少年再次催道。
嗯,爹说过要相信第一感觉。秦伊心中思定,便大声回道:“此为射干。”
“你可确定?不改了?”少年笑着道。
“确定,就是射干,其叶互生!”
“好!”林谦和再次带头鼓起掌来,瞬间引起四周一片欢呼呐喊。
秦伊心里松了口气,耳边再次响起卫国少年的声音:“倒是小瞧你了,能猜中两次,看来你当是这学馆众徒中的翘楚。”这一次的语气中少了揶揄,多了些尊重。
“嘿嘿,撞运,撞运而已。”
少年嗤笑一声,“左一个侥幸,右一个撞运,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继续走运。”说着,拿起第三株药草,轻轻一嗅便道:“此乃天门冬。”
林谦和见他一副轻松的姿态,又慌忙看向秦伊,只看了一眼,便低低地叫了一声“不妙”。
“为何不妙?”子钰连忙问道。
“公子不知,此药虽被列为上品,但因全赖依附其他植株掠夺养分而生,且命力顽强,繁衍迅速,生长霸道,于百草有害,因此我们的药圃中并无此药。”
“什么?药圃中没有这味药?”子钰将嘴边接下来的话又咽了下去。这药从何而来?那还用问吗?既然他们能事先打探卫国使团的情形,那么卫国使团必然也会早有准备。
“既然卫国使诈,即便此局输了,也大可不作数。”子钰向林谦和道。
林谦和点了点头。
二人刚刚说罢,那边秦伊已将一团乱麻一样缠绕的药草拿在手中,一番细触后,笑着道:“虽然是个好药,但这形与名实在相差十万八千里!我一直不大明白,此草采籽为药,明明如鼠屎,却为何非要叫玉女?”
“哈哈哈!好一个玉女!”林谦和大笑起来,对不解的众人道:“此药名为菟丝子,又名玉女。”
“这么说,伊妹全答对了?”太子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不错,伊妹将三种药草悉数答对!”林谦和的脸上也是难掩激动。
骤然间,热烈的欢呼声如潮水般在学徒中响起,一声声“师姐”的呐喊中,夹杂着之焕与众不同的一声声“师妹”。
伊妹,好样的!子钰笑望着俏然而立的秦伊,在心里默默念道。
霏茉看着众星捧月的秦伊,心里却有一丝遗憾的惆怅。如果此刻站在众人注视中的人是她,那该多好?
秦伊摘下黑巾,看了一眼面前的三种药草,面露喜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耳边传来那少年的声音:“你并没有天生敏锐的嗅觉,你是如何做到的?”
秦伊看向他,一本正经道:“我爹说天赋并不代表能力,你有天赋,但我有能力。”
少年微微一怔,转瞬了然地笑了起来,“我记住了。最终,我没有赢你,你也没有输我。”
秦伊回以一笑。二人走到太子与袁澈面前,一起行了礼,正要退下,却听令狐岳阳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秦伊。”
“秦伊?秦越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原来你是圣手的女儿。那你这手辨识药草的本事又是师承何处?”
“乃是我爹亲口相传。”
“哦?听闻圣手秦越擅长银针,没想到于百草也这般精通。”
秦伊欠身拜道:“谢令狐国医夸奖。我爹曾游医民间多年,遍行山川河泽草莽田野,更是亲采百草炮制入药。”
“原来如此。”令狐岳阳早先紧皱的眉头此刻已然舒展,笑着道:“令尊圣手神医,名传万里,老夫一直心存钦佩,只可惜令尊今日不在,日后有机会定会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