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指定生死
越州桂城,正是金桂飘香时节。漫天夕阳余晖浓浓洒在人群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给这座钢筋水泥铸就的繁华都市,平添几分温柔。
“祖传老中医,一指定生死!”大喇叭中传来一阵跟这座繁华都会,完全不协调的刺耳声音。
一辆锈迹斑斑的永久牌二八自行车,车把手上插着一面随风飘扬的“韩字”医幌,医幌旁边架着油漆剥落的大喇叭,反反复复播放着这两句怪声怪气的话。
二八自行车的尾架上放着古旧药箱,药箱古旧,却一尘不染,在夕阳余晖下闪着因为年代久远而包浆的厚光。
推着二八自行车的穿街而过的是一位青年人,一身蓝布长衫早已洗得发了白,半长的头发系在脑后,脚下却踢踏着一双脏兮兮的人字拖。
青年嘴角微微上扬,白皙的脸上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施施然走在人头攒动的人行道上。
“这位大哥,你是不是尿频尿痛尿不尽?我这有药,包你一剂见效,三剂断根,再展雄风。”青年贼忒兮兮地拉着一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滚!你才有淋症,你们全家都尿频尿痛尿不尽!”中年男子脸色霎时间涨得通红,一手拉着女伴掉头就走。
青年嘿嘿干笑两声:“没这个病?没这个病你怎么知道这个在中医里叫淋症?”
“大哥,记得有时间来找我啊,这是我的卡片!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天候诊!”青年满脸坏笑,将一张卡片悄悄塞进他的口袋。
“滚!”中年男子将那张薄薄的卡片揉成一团,随手甩进路边垃圾桶。
“诶诶诶,想要日行一善怎么这么难呢?”青年并不生气,推着除了铃铛不响到处皆响的二八永久自行车,继续前行。
青年名叫韩鸩,是桂城大族苏氏长房的上门女婿。
那个春暖花开、满城飞絮的季节,韩鸩好端端走在大街上,却莫名其妙被苏氏长女苏嫣然从大街上抓回去结婚。
至今已是三年。
这三年来,因为他赘婿的身份,在桂城苏氏家族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白眼,他的地位连别墅小区门口那条叫“大黄”的流浪狗还不如。
昨晚,因为浴缸中的水温不小心调的高了些,被岳母顺手一巴掌抽在脸上,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你老婆找你!你岳父找你!你岳母找你!”韩鸩下意识的摸摸脸颊,蓝布长衫口袋中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韩鸩,你还在街上乱晃?!今天要去给爷爷拜寿,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你!”电话中苏嫣然的声音极其清脆悦耳,却仿佛冷得掉冰渣。
“嫣然,你叫那个废物回来做什么?带着他还不够丢人钱的!”岳母吴丽莎的声音在一旁刻薄响起。
“是,是,是!老婆大人,岳母大人,我马上就回!”韩鸩嬉皮笑脸地道。
“嘟嘟嘟……”回答他的是一阵盲音,苏嫣然已经挂了电话。
韩鸩关了声音刺耳的喇叭,推着永久二八自行车上了非机动车道。前方红灯,在他旁边停着一辆载货人力三轮车,上面装满切割好的钢筋。
三轮车车主衣裳褴褛,皮肤黝黑,很明显是个生活在城市最底层的苦力。
“大哥,生活不易觅食艰难,辛苦辛苦。来,抽根烟。”韩鸩笑嘻嘻地塞去一根三块钱一包的大前门。
--逢人道辛苦,必定是江湖。
这个路口的红灯足足有三分钟时间,中年苦力接过皱巴巴的香烟点上,朝韩鸩友善一笑:“谢谢!”
正在此时,一辆车速极快的奥迪Q5忽然发疯了一般闯过红灯,为了避开迎面驶来的一辆白色轿车,方向盘急打,瞬间冲开防护栏,笔直对着韩鸩与中年苦力撞来!
“我了个大去!”韩鸩目光顿时凝滞。
将二八自行车推开,一手提起药箱,另一手抓住身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中年苦力,身形拔地而起,双双落进人行道,闪开完全失控的奥迪Q5。
“嘭!”奥迪Q5将中年力巴的三轮车撞成麻花后,收势不及,紧紧卡在人行道隔离带中的大树上。
“出车祸了!”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大乱,乌泱泱围了上来。
“晓娟!你怎么样?!来人!救命啊!”奥迪Q5的驾驶座上,一名男子惊慌失措的扭头望向后座。
腹部高高隆起的妻子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男子脸色顿时煞白如纸,完全没有顾得上此时被锋利钢筋扎的千疮百孔的车头引擎。
“不好!后座上是个孕妇!”韩鸩眉头一皱,带着惊魂未定的中年苦力走上前去,敲敲车窗,问道:“什么情况?”
“救,救我老婆……还有肚子里的孩子……”男子反身半跪在驾驶座上,结结巴巴地道。
韩鸩眼底青光一闪而逝:“别慌,你先下车,打开车门,让我看看。”他的声音之中似乎带着一股令人平静的魔力,悄然抚慰惊魂未定男子的心神。
“好,好,好,我下车。我老婆就快要生了,这可怎么办……”男子这才看见自己右侧车窗玻璃上,那个被锋利钢筋刺穿而过的巨大窟窿。
“晓娟,你可千万不能有事……”男子脚步发软,爬出奥迪Q5,打开后座车门。
后座孕妇右肩被一根锋利钢筋刺中,紧紧钉在座位上,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口中冒出粉色血沫,早已昏迷不醒。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男子伸出手来,试图将后座女人从座位上挪出,却一动不能动。
“她现在还不会死,你要再这么胡扯乱动的话,不用等120来,大小都会出危险。让开,给我看看。”韩鸩沉声道。
事出有因,他不想再出言责怪这个忽然冲出来闯红灯的貌似男子。
“120,对了,我要打120……”男子颤抖着双手拨打电话。
韩鸩俯身一指按在后座孕妇的脉门上,眼底,常人看不见的青光轻轻一闪。
孕妇受伤虽重,锋锐钢筋直贯右肩,却没有伤及肺叶。腹中胎儿受了些震动,幸好系着安全带,暂时也还无碍。
“这位大哥,劳烦你帮我打开药箱。”韩鸩没有松开手指,缓缓度入真元,平抚孕妇被震动的内腑与腹中胎儿,对一旁早已看傻的中年苦力道。
“好!”中年苦力见到孕妇浑身是血,心内早已慌了,忙不迭地帮韩鸩打开古旧药箱。
韩鸩倒出酒精,给钢针消毒。
他的动作轻车熟路,疾若闪电,手指像似带着阵阵残影。几枚钢针下去,女人右肩贯穿伤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渐渐停止,口中也不再涌出血沫,呼吸渐觉平稳。
只是现在他手头没有医疗器械,不能将她右肩刺中的钢筋取出,只能先行针止血。
刚刚打完电话报警的男子,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韩鸩手下宛若行云流水的动作,讷讷地道:“兄弟,你是个医生?晓娟会不会死?孩子呢?有没有事?”
韩鸩头也不抬,轻声吩咐道:“一会救护车来了,叫他们千万别贸贸然拔针,等去医院取出钢筋之后再拔。孩子没事,到医院后直接做刨宫手术就好,恭喜你了,是个男孩。”
“晓娟她还没醒来,真的大小平安?还,还是个男胎?”男子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韩鸩。
“信不信随你,我说的,绝对不会错。”韩鸩简洁地道。
“大哥,咱们走,这三轮车咱不要了吧?”此时的围观人群已经越来越多,韩鸩看着被撞得像是根麻花一般的人力三轮车,皱皱眉头。
--乌泱泱围观人群之外,隐藏着两道熟悉无比的气息,韩鸩不愿意再停留在现场。
“不要了!……兄弟,那个大肚婆真没事?”中年苦力此时一心只想着车中孕妇平安无事就好,哪里还会去理会那辆人力三轮车,跟在韩鸩身后边走边问。
“没事,放心。就算有事也不与你相干,那家伙自己闯红灯,全责。”韩鸩随口安慰中年苦力一句。
“没事就好,不然我怎么安心……唉……那根扎在她身上的钢筋可是我的货物……”中年苦力搓着手掌,愁眉苦脸地道。
“两位大兄弟,等等!”男子原本一直半跪在地上,紧紧握着自己妻子满是鲜血的手掌,忽然转身叫道。
“还有事?”韩鸩停下脚步,淡淡地问道。
“兄弟,你救了晓娟跟孩子一命,救了我一家大小的性命。这里有点钱,你们拿去,算是我给这位大哥连车带货的赔偿。”男子连忙将一叠钱塞在韩鸩手中。
韩鸩并不推辞,接过钱全部交给身边的中年苦力:“拿着,再去买辆三轮车,好好送货,不要担心。”
“谢谢,谢谢你们!”中年苦力接过钱,热泪盈眶,千恩万谢的告辞而去。
韩鸩朝男子淡然一笑:“以后别再开这么快,再急的事,总没有性命安全重要。今次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要不是正好遇见韩鸩,孕妇与孩子绝不可能大小平安。
“若不是晓娟临产在即,我也不会这么冲动……是了,这位兄弟,你怎么称呼?”男子见韩鸩要走,急忙问道。
韩鸩一指弹在医幌上斗大的“韩”字上,笑而不语。
随即收好药箱,迈上那辆锈迹斑斑的二八自行车。
将车把上油漆剥落的大喇叭一按,顿时传出一阵刺耳无比的声音:“祖传老中医,一指定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