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等“玉”
“末将有证据!”
萧秋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声色严厉,“末将曾目睹剑侍怂恿小弟入陛下寝室窥探,本想将此事告知陛下,父亲却警告末将,剑侍毕竟是陛下亲卫,我们无证指责必然反受其害,故末将只能暗中搜罗证据!”
容严脸色一白,四肢百骸一阵冰凉。
“……后末将发现其经常与卫队中一男子接触,顺藤摸瓜之下,已经将那男子抓获,他且已承认,自己就是西晋奸细!”萧秋义正言辞,每个字,都铿锵有力,“而后我便发现,他屡次利用小弟谋夺情报,今晨更是夺路出城,被父亲发现!”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萧予,“末将已审过那男子,那男子陛下也曾见过,其名,周陵!”
周陵。
容严浑身一震,“周陵?”他怔了下,脑海中忽的闪过大理寺卿云不传与自己临别前,一旁昏迷的青年,惊诧之意溢于言表,“这……怎么可能呢?”
周陵只是一个普通世家公子,就算剑侍隐瞒了他很多事,但容严决计想不到还会有这么一桩!
他的惊讶之色太过浓重,萧予都有些讶异了,“你不知道?”
容严倏地看向萧予,脸色阴沉地摇头,随即又暗暗吃惊,神色惨淡,“……真的是周陵?”
有趣了,剑侍居然还真有事瞒着容严,萧予兴味更浓,醉醺醺地支着脑袋,仿佛毫无防备。此刻,若是萧秋突然痛下杀手,萧予未必能够躲开。
萧秋垂头,看着自己的兵器,一动不动。
杀一个萧予并不困难,他们已经做好了全军覆没的准备,根本不怕死亡。但萧予安插的棋子还在,南蛮就永远都有机会在西晋大地之上随时为非作歹,所以,不能动。
“既然把人抓到了,”萧予莞尔,“那就把人带上来吧,也好叫孤看看,是不是那个什么……哦,周陵。”
萧秋讳莫如深地看了眼容严,转身带人。
容严下意识想要跟上,萧予却不紧不慢地叫住了他,“上来,孤喝醉了,给孤倒杯茶。”
容严动作一顿,脸色微变,“……你不怕我下毒吗?”
“下吧,”萧予似笑非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过下毒之前好好想想,若是孤死了,这南蛮,还有谁能保你?淮南王吗?哈,还未登堂入室,南蛮朝臣可不会听他的。”
“或者是你那急于建功立业的二哥?啧,你以为,他会在乎你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假兄弟?”萧予语带诱惑,幽幽叹道:“容严,想清楚,是高高在上的封王好做,还是与世相逆、孤立无援的奸细好。”
“你早就知道了?”容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萧予但笑不语。
“……说得好听,”容严举步上前,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手指却在微微颤抖,形容失落,“分封王再好有何用?云儿还在萧昊乾的手上,你便是成功,最后也还是受制于你,有什么不同?”
大军在外行走,有人携带锁链由远及近。
萧予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殿外,忽地伸手,抓住了容严烹茶的手,拉到面前,声音顿沉,“当然不同,作为奸细,你无可失败。可作为分封王,你可以保护你所谓的……啧,兄妹,而付出的代价,只需要听我的话。”
他低着头,瞳孔里的情绪深得骇人,“我萧予得天下,你得夏语凝与容云,臣服于孤,岂非得当?”
容严神色微动,微末的挣扎在眼底拂动。
萧秋带着满身是血、遍体鳞伤的周陵来到了殿中,气氛冷肃。
不远处,红梦立于殿前,对着淮南王含笑行礼,无情的视线落在他身后,与狼狈不堪的剑侍撞在一起,不屑嗤笑。
“……陛下,”容严苦涩地垂下头,双膝弯折,跪地叹惋,像一只终于被摧折傲骨的兽,匍匐于萧予脚边,“请用茶吧。”
萧予松手,手指滑至杯延,拿起茶碗,缓缓笑开,“起吧,爱卿。”
是日,南蛮宫变。
剑侍叛国,夹带绝密私逃出城,被淮南王追回,剑侍被断手脚经脉,同密探周陵一同吊于城下,如同示威。
常胜将军萧秋挖出奸细,立下大功,陛下感其大义灭亲,举发兄弟,大为赞赏,然淮南军却从此得薄情寡义之名。
唯有侧侍容严,淮南王三子,得淮南王父兄担保,陛下宽宏,未得计较。时人曾说容三世子深得淮南陛下看重,关系亲密,真假不知。
及三日后,容严禁足而出,来到城下。
红梦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她抬头望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剑侍,嘴角讽意清晰可怕,容严默默注视她良久,“你恨他。”
“恨,”红梦长叹,转头看向容严,神色却见柔软,“哪个女子愿意被人所辱?若不是他,我本是寻常女子。”
容严:“……他行事极端,确有可憎之处。”
红梦却又笑起来,“可若不是他,我也不会遇见公子。公子能在那时候救我,我也报了公子的救命之恩了。”
容严:“……”
红梦侧身,与之擦肩而过,嘴角翕动,声音微不可闻,“陛下让我盯着王妃,公子放心,只要我不死,王妃也不会死的。”
容严浑身一紧,许久之后,抬头看向剑侍。
这个一心为西晋卖命,十年方才回家的内应,浑身染血,长发覆面,气息微弱,像只虫子一样被吊在城下,容严觉得很悲哀。
他又看向周陵,青年同样在昏迷,身上的鞭痕让他看起来比剑侍还要凄凉,也许不多半日,就见流血而亡。
容严至今想不通,这青年明明留在了西晋,为何要来这里?
他恐怕永远也想不到,这个落魄的世家公子,最初只是因为满腔愤懑,为救他而来。
他咬了咬牙,忽然觉得自己苟延残喘很是耻辱,身体都不禁羞耻地打颤。
就在这时,半块玉佩突然落在了面前。
容严怔了怔,低头捡起玉佩,复又仰头,看向剑侍。
剑侍的头像是被折断了,眼睛睁开一丝细缝,“容……严。”
“……对不起。”
素来冷厉的内应却笑了一下,微不可查的一下,他摇了摇头,嘴唇微动,眼睛却莫名亮得惊人,“别……犯傻,等……玉……”
“谁?”他好像说了一个名字,容严微怔。
剑侍却没力气再说了,他抬起头,看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家园,用最后的力气,笑了笑,“也好……回家了。”
容严愣在原地,看着城下奄奄一息随风摆动的两具尸体,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