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四姐得了白血病?

第十五章 四姐得了白血病?

第十五章四姐得了白血病?

翦卫国忐忑不安地从化验室拿到了报告单,却不敢正视上面的最终结果,只是紧张地看了看上面的名字,便紧闭双眼,颤抖着双手将那张化验报告单握在胸前,心里在默默地祷告,祈求上天能让四姐平安。

四姐的病,是在这次新房装修过程中被查出来的。

这段时间四姐可真是忙得死去活来,几乎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新房的布置上。新房装修说起来容易,可实际上是个最让人上火的事,或者说是一次人生浩劫,但凡是家里有过装修经历的人,只要一提到“装修”二字,都会退避三舍。装修,能让一个人陷入成千上万的细节大海中感受濒临溺毙的滋味,让一个性情温和的人一次又一次大发脾气,让银行卡上的数字像长了腿一样跑得无影无踪,让好心情不时被偷工减料的工人、漫天要价的商人、以次充好的材料搅和得一塌糊涂。总之,装修就是让你痛苦、让你焦躁、让你梦想能遇见仙女手一挥你的房子已经美轮美奂……

有人说,你要是恨一个人的话,就让他去现场盯着装修吧,肯定能改不少脾气。如果单就装修来说,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去了,首先得找一家资质好、比较靠谱的装修队设计方案,接下来就要跑装饰材料市场采购材料,木料板材水管电线得样样齐全。这样说吧,装修是一门多学科、多工种、多理论、多实践结合的工程,不论你什么学历和出身,如果不是装修业内人士,哪怕你本身就是卖建材的,都很难轻松应付整个装修过程。可是,如果想详细学完这庞杂的装修学问再去装修是不可能的,但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装修事故不断在自己心爱的新家里发生,也同样不能忍受装修过程中被欺骗、欺诈或者花冤枉钱。所以,这些东西四姐都事必躬亲,每一个细节都必须由她亲自把握,小到电灯开关,大到地板瓷砖,她都得逐家去找老板讨价还价。

其次就是装修队的工人,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瓦工木工电工油工水暖工一个都不能少,还有扛着大锤抱着冲击钻砸墙凿洞的,从楼下一趟趟往楼上搬运装修所需材料的,总之,只要建筑工地上有的工种,在装修队里都能找到。虽然这些人都由装修队管理,可是只要你稍稍有些松懈,这些来自****操着各地方言的工人们就会像当年糊弄洋鬼子一样,毫不犹豫地四处给你糊弄,所以,整个工程进度必须要亲自盯上。

装修的过程进展很慢,问题出在了装修队的协调方面,不是少了电工就是缺了材料,按四姐的那个火爆脾气,自然少不了对着装修队的头儿大发脾气,而装修队的头儿面对她的不满,除了尴尬地笑笑之外照旧我行我素,似乎对客户的不满早已深谙其道,依旧还是干干停停、停停干干。

面对这种状况,连四姐也没有了脾气,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一天下来,连上火带劳累,把她折腾得疲惫不堪。灰头土脸焦头烂额地回到家,眼里就只剩下那张床了。只一个多礼拜的工夫,眼瞅着这人就瘦了不少,再加上不收拾也不化妆,两个眼窝明显地就凹了进去。所幸的是,店里的事由肜小婉给顶着,她也就干脆不去管了,一门心思地在新房里忍受着电锤的噪音和飞扬的尘土,指挥着装修工人们这样那样地施工。

当翦卫国提出要过来帮她的时候,她就推阻说,你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别过来给我添乱了。如此一说,翦卫国心里更是过意不去,睡起觉还是要过来看一眼,似乎不看看每天的进度,他就会很不放心一样。而过去了,他连一分钟都不想待在那里,一看到狼藉一片的房间他的头就大了,被砸得龇牙咧嘴的墙体惨不忍睹,堆放着水泥瓷砖的地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到处都落满了灰尘,再加上惊天动地的电锤声、轰鸣啸叫的电刨声、令人惊悚的无齿锯声、震耳欲聋的冲击钻声,各种不同的噪声交织在一起,组合成了一曲声势巨大的装修噪音大合唱,那个气吞虹霓的架势,仿佛铆足劲要合力把整栋楼给拆掉一样。

面对这个局面,翦卫国看一眼都觉得心里犯怵,如果早知道装修会是一个如此漫长且让人难耐的过程,还不如当初只设计做一个简单的装饰。现在,装修成了捧在手里的扎手刺猬,抱也不是扔也不是,而装修前的那种喜悦和激动此时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了祈盼,祈盼令人痛苦的装修快点结束。

翦卫国都如此,就别说四姐了。偏偏就赶在了这么个点上,她贫血的毛病又犯了,鼻子像个坏了的水龙头,殷红的鲜血唰唰地往外直流,止都止不住,没一会工夫,眼前就流了一摊,让装修工人看了都觉得毛骨悚然,纷纷收了手里的活,一齐劝四姐赶紧去医院。四姐却惨笑着摇摇头,想找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可能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吧,她的眼前竟然出现了幻觉,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要飞,眼前仿佛有一片一片白云掠过,须臾间,天突然翻了下来,很重地砸在了她身上。

那一刻她感觉到了疼!

在四姐倒下去的一刹那间,在场所有人的嘴都张成了一个“O”字,那一声不约而同的惊呼还没等从人们的嘴里喊出,就直愣愣地看到四姐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落满灰尘的水泥地上。

翦卫国还在床上睡觉,被一遍一遍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给吵醒。他极其不耐烦地拿起电话,手机里传来了装修工人的声音:“大哥,你赶快到医院去吧,大姐晕倒了。”

翦卫国一听,立刻就慌了,什么也顾不上,起床穿上衣服就往医院跑去。直到进了医院的大门,他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只袜子,而另一只脚则光着。他气喘吁吁地跑进医院,还没等他进入急诊室见到四姐的面,就被大夫给拦下了。

医生的脸色看上去很严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翦卫国,不慌不忙地问:“你是患者的什么人?”

翦卫国看到医生的脸色,心立刻悬到了嗓子眼,慌乱地一把抓住了大夫的胳膊说:“她是我老婆。大夫,她到底是什么病?”

医生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继续对翦卫国问道:“你先不要激动,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回答我好吗?”

翦卫国喘着粗气,紧张地点点头答应。

医生问:“我想问问你,你爱人流鼻血大约多长时间了?”

翦卫国想了想道:“有好几个月了。”

“每次大约间隔多长时间?”

“这个嘛,差不多有一个多月吧。”

“她的月经正常吗?”

“好像……不是很正常。”

“你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什么时候装修的?”

翦卫国有些发懵,不解地望着大夫问:“什么什么时候装修的?我没听懂你的意思,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的意思是你们的房子是什么时候装修的?”

“哦,现在正在装修呀。”从翦卫国疑惑的眼神中可以断定,他仍然没听明白四姐的病和他们的住房有什么关系。

“哦!”医生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是否用过味道很重的油漆?”

翦卫国似乎有些明白了:“到目前为止还没用过油漆呢。”

“你爱人平时有没有吸食过苯丙氨之类的药物,也就是***之类的毒品?”

翦卫国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个肯定没有!”

“谢谢你的回答,我的问题基本问完了,”医生说,“我之所以这样仔细地问你每一个细节,是因为近段时间以来白血病的发病率有所提高,而恰恰都在这个年龄段,所以希望你能够理解。我想告诉你的是,作为患者家属你有知情权。刚才依照你的回答来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虽然目前还不能完全肯定是白血病,但是症状非常相近,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最后确诊。我个人的初步意见是,建议患者立刻住院治疗,希望家属能给予配合。我们的生活质量确实是比以前提高了不少,可是我们目前的生存环境也存在不少的隐患,所以作为一名医生我必须提醒你,为了安全起见,我的建议是让患者留院观察几天,我们打算跟血液科和病理科的医生做一个联合会诊。”

“什么?”翦卫国几乎没听到医生所说的其他内容,只听到“白血病”三个字,他的头立刻就大了,如同挨了一记闷棍,当即就懵了,脸上的表情也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他瞪大了两眼惊恐地看着大夫那张平静的脸,脱口道:“你说她……她……她得了白血病?”

医生淡淡地说:“你先不要紧张,我们也只是初步怀疑,在没有最终确诊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做出这个结论,所以我刚才说要她留下来观察几天,做一些必要的病理检查。”

翦卫国茫然地盯着医生的脸,全身都在剧烈地抖动,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好长时间,才结结巴巴紧张地问道:“如果……如果万一是的话,应该怎么办?”

医生沉吟了片刻说:“你先不要紧张,在没有做出最后的诊断之前,现在还不能妄下这个定论。一旦确诊是这个病,就必须抓紧时间赶快治疗,如果不是,大家心里也就都没有负担。但是根据患者目前的状况,比如淋巴结肿大和没有缘由地出鼻血的迹象来看,和白血病的早期发病很像,所以你要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

翦卫国目瞪口呆,嘴里喃喃地说:“不可能,不可能……”

医生说:“我理解家属的心情!不知道你对白血病的了解有多少,简单地说,白血病是一种造血系统的恶性疾病,主要特征就是一系列的白细胞及其幼稚细胞,也就是临床上所说的白血病细胞,在骨髓或其他造血组织中呈肿瘤性异常增生,使正常的血细胞生成减少。白血病细胞可浸润全身的各个组织和器官,产生相应的临床表现,同时周围血液中也有质和量的改变。如果出现不明的贫血、懒散、倦怠以及莫名其妙的高烧,还有就是女性月经过多、牙龈和皮下出血、粪便中含有血液等状况,都有患白血病的可能,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就必须赶快到医院进行检查。”

翦卫国半懂不懂地听着医生的讲述,紧张地直咽唾沫,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脑汁像被突然掏空了一样,只剩下一个空脑壳,只有嘴里在不停地重复着“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把医生给扔到一旁,转回身想往外走,却觉得两条腿软塌塌的没了撑力,眼前突然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一头栽倒。幸亏医生眼快手疾,伸出手一把将他扶住,让他在走廊上的长条椅子上坐下。

当翦卫国走进观察室的时候,四姐已经苏醒过来了。由于在医院里得到了及时处置,鼻血很快得到了控制,可脸色苍白得如一张白纸,没有一丝血色,嘴角上还有几处已经干成褐色的血渍,身体依然孱弱,双腿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四姐茫然地瞪着眼,望着天花板出神,过了好长时间,似乎才刚刚从噩梦中苏醒过来一样,刚才所发生的一幕一幕,如同一块摔成七零八落的玻璃碎片,被一点一点地收拢,然后拼凑在一起。

翦卫国用力地攥住四姐那两只冰冷的手,可似乎就是攥不住,看着她慢慢地睁开眼,他强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长吁了一口气说:“你可算醒了。”

四姐看了看翦卫国,有气无力地说:“卫国,我是不是病了?刚才像是做了个梦,躺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听到了四姐的声音,连翦卫国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怎么会一下子变得如此冷静。他用安慰的口气对四姐说:“没事,大夫说你最近一段时间太累了,让你住院休息几天。”

“休息几天?说得轻巧。”四姐急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挣扎着要坐起来,“我休息了,新房里那一摊子怎么办?不行,我说什么也得回去。”

翦卫国赶紧起身按住她:“那边的事有我呐,你就安心在这里躺两天吧。人家大夫也说,这莫名其妙的总是破鼻子流血会造成贫血症。我说,你就听一次劝吧。”

四姐却蛮横地嚷道:“翦卫国,我喊一二三你赶紧给我放手,你要是再敢拦着我,别说我当着这么多人不给你留情面!”

翦卫国叹了口气,只好把手松开。可是四姐刚一起身,就感觉天旋地转,整个房间像是一条行驶在大风大浪里的船,晕得她动都动不了。

“你看吧,我说你这人就是犟。”翦卫国说,“就算我求求你了,你就安心地在这休息几天行不行,再这样下去,你是不是不打算要命了?”

四姐犹豫了,无助地看着翦卫国说:“可我那边还有好多事没做完呐,瓦工再有两天就干完了,我不过去盯着,那帮工人不知道给干成个什么样子呢。还有,我还得交代木工橱柜的样式。我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可不能糊弄。”

翦卫国的心如同被针扎了一下,一股清晰的痛感顿时传遍全身。他咧了咧嘴道:“放心吧,有我呢,你就安心休息吧。我一定每天向你早请示晚汇报,严格遵照你的指示办事。这样行了吧?”

四姐愁容满面地说:“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流个鼻血还要住院?翦卫国,什么情况你一定要和我说清楚,千万别瞒我!”

“别瞎寻思了,你自己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的贫血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了?”翦卫国当即就给四姐办理了住院手续。在此之前他一再要求医生,在没有查出真正病因之前,千万不能对四姐透露任何病情,再加上医院血液科病房不多,所以,四姐就被临时安排在妇科病房里住下。

四姐这一住院,家里的这一摊子事可都落在了翦卫国身上了。跟着四姐当了几年甩手掌柜的翦卫国,平时没觉得这些家务琐事有多么辛苦,可一旦全部由他一个人扛,他这才体会到什么叫作累。早晨他把翦锋送到幼儿园,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陪着四姐做一系列的检查和各种各样的化验,从这个楼到那个楼,来来回回折腾了一趟又一趟,费了两天的工夫,才终于把所有的项目都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等待最后的诊断结果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最不该出现的人,在最不该出现的地点出现了。没错,这个不该出现的人正是江明娟!

江明娟倒不是来医院看病,而是来探视也在这家医院住院的母亲。自从和翦卫国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后,她就没有再出现过,而是一门心思地在家照顾已经是癌症晚期的母亲,前几天母亲病情出现恶化,才被送进这家医院。可没想到,这老太太竟然有极强的生命力,当时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到了医院后,却又逐渐地恢复了精神,所以,江明娟也就成了这家医院的常客,闲着没事,在医院里东串西转成了她唯一的兴趣,对医生护士一遍一遍地讲述瑙鲁国的趣事,引得年轻护士们对她既羡慕又妒忌。

刚进了病房大楼,就看见翦卫国搀扶着四姐慢慢地走进了妇科病房。她悄悄地躲到一边,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都进了病房后,她直接去了护士站,拉住一个护士问:“张护士,我是刚才那个病号的亲戚,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护士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随口就说:“可能是白血病,不过还没有确诊。你现在可千万不能告诉病人呐!”

“白血病?”江明娟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地瞪大了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护士。以前很少听到过白血病这种病,自从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播出后,白血病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仿佛在突然之间成了流行病。江明娟自言自语地道:“我的老天爷,那不就是血癌吗?”

七天!

这七天对于普通人而言,不过是区区一周时间,但对翦卫国来说,就像一个被压力即将挤爆的气球,在绝望中渴求奇迹的出现。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像是静止了一样,一秒一秒慢慢腾腾地在表盘上划过,每走一步,仿佛都要费很大的劲,身体内仿佛藏着一个凶狠的刽子手,手持锋利的尖刀,不紧不慢地在他心上狠狠地扎一刀,隔了老半天才能听到嘎哒一声,然后又陷入痛苦的死寂;可另一面,他又很害怕时间过得太快,唯恐七天的时间一到,在报告单上看到他不想看到的结果。

焦急、焦虑、焦灼和焦躁,像一个个凄楚的字符,深深地刻在了翦卫国的脸上,使他切身感受到什么叫作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这种前所未有且与日俱增的巨大压力,像一个已经无法继续承受压力的气球,似乎到了即将崩溃的极点,让他在等待的痛苦中窒息,无法呼吸,已经几近承受力的边缘。

这七天过于残酷,关乎着他的命运、他的未来和尚未开始的新生活。老天爷也犯糊涂呐,眼看近在咫尺的新生活转眼间却成了咫尺天涯,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翦卫国傻了,欲哭无泪地默默扛起了这个沉重的十字架,摇摇晃晃地苦苦支撑着这残酷的七天。这次,他饱尝了什么叫作暗无天日,仿佛置身于传说中的炼狱,从精神到肉体都备受煎熬,而此前的所有梦想却像一个掉在地上摔碎了的鸡蛋,看似坚硬的外壳下其实包裹着的是软塌塌的蛋清和蛋黄,根本就受不了强力的撞击。

这期间无论在路上,在家里,还是在新房的装修现场,他的心思早都飞到了医院,甚至连做梦所梦到的,都和四姐的病情有关。在梦中那张报告单他已经拿在手上,可是上面的字他却一个都不认识。面对与日俱增的压力,他觉得自己已经几近崩溃,那颗忐忑的心始终吊在嗓子眼,欲哭则无泪的悲哀无时无刻不在吞噬他的心,他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流血的声音。

现在的他除了一早一晚到幼儿园接送孩子,然后再顺道去菜市场买菜外,还得洗衣做饭,去医院探视,抽空还得去新房看装修,但是与压在心里的精神压力相比较,这些辛苦已经算不得什么了,毕竟那是一种如同炼狱一般的摧残和折磨!

这期间,翦卫国断断续续地听医生说起过关于白血病的治疗方案,如果四姐被确诊为白血病的话,首先急需要找到的是能与之相配型的造血干细胞,只有这样才能够进行骨髓移植,最好是近亲之间配型相对比较有把握,且排斥性较小,如双胞胎的配型成功率几乎为100%,而同胞兄弟姐妹之间就要降到25%以下。据翦卫国所知,四姐是从小抱来的,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那么就只能通过其他渠道寻找合适的骨髓。然而非血缘关系异基因配型的成功率非常低,仅有三万分之一到一百万分之一的概率。虽然国家骨髓库中拥有数以亿计的志愿者所捐献的造血干细胞样本,但是真正能相匹配的却极少。

这仅仅是问题之一,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翦卫国面前,那就是钱。

据医生说,白血病的前期治疗费用至少需要20万到30万,这还必须是建立在配型成功的基础上,如果骨髓移植配型成功,还需要四五十万,两笔加在一起至少需要近100万!但是,如果没有合适的造血干细胞配型移植的话,不仅将加剧患者的病情,且所花费的治疗费用还要继续往上累加,至于累加多少,谁也没有个准确的数。

这话让翦卫国听了如雷轰顶,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么多钱让他去哪里找?对于翦卫国这么一个开出租车的司机而言,100多万,如此巨大的一笔费用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即便就是把他全身的零件拆下来零卖,也值不了这么大一笔开支。

翦卫国真的绝望了,神情恍惚地坚持着走出医院的大门,颓然地扑在铁栅栏上,两手紧握着栅栏忍不住放声痛哭。一个大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号啕大哭,使过路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驻足观看。哭是哭过了,可这钱还得出去找。翦卫国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着,凄苦地皱着眉考虑这100万的治疗费应该怎么办。

他把一支烟抽完后掏出手机,按照手机通讯录上记录的名单一个一个地往下找,可是当他拨通了电话,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只好又将电话挂断,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医生所说的那句话:“在没有最终确诊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做出这个结论。”这让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侥幸,说不定四姐也就是个贫血呢。

终于熬到第七天早上,翦卫国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愣愣地站在屋子中央,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脸上堆积着一副不知所措的茫然,就连翦锋都感觉出他的表情很不对头,站在旁边怯怯地看着他那张扭曲得几乎变了形的脸。

翦卫国心里千菩萨万观音地默默祷告了不知多少遍,把翦锋送到了幼儿园,这才往医院方向走去,两腿如灌了铅般沉重。不过才区区一站路的路程,可翦卫国却分明感觉如同万里长征,充满了凶险和艰辛,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来到医院,他却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了,那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已经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只要一张口,活蹦乱跳的心脏就能从嘴里跳出来一样。

翦卫国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独自站在医院的大门外,两眼呆滞地望着进进出出的车辆和行人,没有勇气再往前迈进一步。仿佛他这一步一旦迈过去,就意味着拿到了四姐的死刑判决书,而那张即将主宰四姐最终命运的化验报告单,就像死亡的魔咒,把他的精和神都给活生生地吞噬!

他极度悲悯地仰头叹了一口气,不知所措地在大门外转来转去,冷不防身后过来一个人将他的眼给捂住。翦卫国吓了一大跳,赶紧挣脱,发现身后站着的却是江明娟,便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很恶毒的脏话。

江明娟却仍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对他的恶毒咒骂并不以为然,嬉笑着问:“这么有闲心啊,一大清早跑这里溜达来了?”

翦卫国沉着脸白了她一眼,冷冷地说:“我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你这么个丧……”他把已经说了一半的“丧门星”又给生生地吞了回去。

“瞧你没精打采的样,像丢了魂一样,”江明娟道,“是为了四姐的病吧?医院是不是已经确诊了?”

翦卫国吃了一惊,直愣愣地看着她,脱口就问:“你怎么知道?”

江明娟得意扬扬地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就这么点儿事你还瞒得住谁?”

翦卫国厌恶地看着她脸上流露出的那种幸灾乐祸的讪笑,恶狠狠地骂道:“江明娟,你他妈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丧门星,谁要是沾上了你,谁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告诉你,以后我的事你少打听,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江明娟一听这话顿时来了气,抬高了嗓音道:“翦卫国,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好心好意地关心你,回过头来还惹这一身臊气。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你以为你那点儿破事我愿意去管呐?我那是在关心我儿子的生活和健康!这下得了,我可听人家说,治白血病不是感冒发烧,最少得有100多万,就凭你这个窝囊样,你上哪去找这100多万?你是打算去偷啊还是去抢?”

这一席话,结结实实地戳在了翦卫国的软肋上。江明娟说得没错,四姐的病万一被确诊,那可真的只剩下眼泪了,自己到哪里去找这100多万呢?

江明娟见他不说话了,便得寸进尺地继续说道:“卫国,你看这样好不好,四姐现在有病需要治疗,你白天照顾病号,晚上还得开车,难免就会冷落了翦锋。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翦锋带走,再给你解决部分治疗费用,以解你燃眉之急,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看看行不行?”

翦卫国梗着脖子刚要对她加以斥责,却听到了后面所说的“解决部分治疗费用”的话,就把已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丝毫不加掩饰地问:“你能给我多少?”

“50万吧!”这话说出来,江明娟却后悔了,赶忙又说道,“这一阵子花钱不少,也不知道现在还能拿出多少,这样吧,回头我看看卡上还有多少钱,尽我最大的努力吧。不过卫国,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你现在毕竟和四姐还没结婚,不是法律上承认的合法夫妻,所以也就没有义务给自己找这个累吃。你现在还年轻,再找一个女人过日子就是了,三条腿的蛤蟆咱找不着,两条腿的女人满大街都是。退一万步说,如果你实在找不着的话,咱俩就再合起来,为了孩子嘛!”

翦卫国乜斜着眼,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她道:“江明娟,你家的门坏了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估摸着你的脑子不可能是进了尿,极有可能是门坏了给夹着了,而且还不止被夹了一次,要不然,一大清早你也不会站在这里和我说梦话。江明娟,我今天把话就给你搁这儿了,想要孩子,门儿都没有!”

江明娟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又被这小子给戏弄了,气得直哆嗦,刚想开口骂他,忽然看到他胳肢窝下夹着的那个皮包,就冷笑了一声,揶揄地道:“哟,现在到底是夹皮包的人,骂人都学会不吐脏字了,看来的确是有进步哦。不过,人家正经夹皮包的人不是领导就是大款,那叫作身份需要,皮包里装的不是支票就是合同。你说你一开出租的,也人五人六地夹个皮包,总觉得不怎么搭嘎,里边往多了数也就是个百八十的吧?最多再加上个破手机和两包餐巾纸。翦卫国,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呀?就你那张嘴,除了吹牛别的你也不会什么了,这回就不用再吹你家是皇亲国戚了,就是说了也没人信呐。说实话,就你这包哪天要是丢了,你都不好意思去报案,即便是报了案警察给找回来你都不敢去认领。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你这张爱吹牛的嘴,还指不定你去报案的时候跟人家警察白活你这包里都有什么宝贝财产呢,美元黄金你都敢吹,所以,你去认领的时候,人家警察也会嘲笑你和包里的物品对不上号。这就是你,翦卫国!”

翦卫国被她抢白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一肚子的火瞬间就冲到了脑门,粗暴地回敬道:“江明娟,你不就是打谱想要孩子吗?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要不然你就是做梦!”

江明娟当即被他给激得火冒三丈,对着翦卫国就破口大骂:“翦卫国,我今天也把话搁这儿了,早晚有一天翦锋要归我,不信咱们就走着瞧。你就守着那个白血病女人去等死吧,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能给她找来这么一大笔治疗费!”

翦卫国给气得全身直抖,怒不可遏地冲过去,一把就掐住了江明娟的衣领,勒得她脸涨得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拼了命地想要挣脱。路边一个过路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忙跑过来,好说歹说地才把翦卫国给拉开。

化验报告出来了。

翦卫国忐忑不安地从化验室拿到了报告单,却不敢正视上面的最终结果,只是紧张地看了看上面的名字,便紧闭双眼,颤抖着双手将那张化验报告单握在胸前,心里在默默地祷告,祈求上天能让四姐平安。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颤颤巍巍地将报告单展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慢慢睁开眼,逐字逐句地看上面所写的内容。可是,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虽然没看明白上面那些符号是什么意思,但是通篇压根就没有提到“白血病”的字样。

翦卫国急忙又看了一遍,确认报告单上没有诊断出“白血病”,只在最后的诊断上写着“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几个字。贫血?那颗始终悬着的心豁然开朗,猛地站起来,撒开两条腿就往病房跑去。还没等他跑进医生办公室,就大呼小叫地说:“大夫,大夫,结果出来了,结果出来了!”

医生从翦卫国手里接过报告单认真地看了看,脸色顿时阴郁下来,抬起头看着一脸兴奋的翦卫国,声音缓慢地说:“你爱人确实已经得了白血病!”

翦卫国一听这话,如五雷轰顶一般,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他急忙站起来,指着报告单结结巴巴地争辩道:“大夫,我……我看了好几遍,上面并没有写白血病三个字呀!”

医生指着最后那一行“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平静地说道:“报告单上写得很明确,患者确实是得了白血病。”他指着密密麻麻一排一排的外文和数字对翦卫国解释说:“这些指标已经很清楚地反映出患者目前的情况,当务之急,就是赶快让患者得到及时治疗,并且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配型合适的骨髓进行移植手术。”

翦卫国顿时觉得天塌地陷一般,刚才的那股兴奋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呆若木鸡似的抱着那份诊断报告,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语无伦次地问:“大夫,这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医生和蔼地说:“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第一阶段的花费不是很多。如果你家庭有困难的话,可以向市红十字会提出申请,求得他们的帮助。据我所知,他们那里有一项治疗白血病的专项资金,当然,那只是一部分。不过,费用还不是主要方面,当务之急就是要寻找能和她配型的造血干细胞,也就是骨髓。你爱人家里现在有什么亲人没有?”

翦卫国木讷地摇了摇头。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医生办公室的,一个人神情恍惚地沿着路边走出了医院的大门,脑子里忽然闪现出江明娟所说的那句话:“你现在毕竟和四姐还没结婚,不是法律上承认的合法夫妻,所以也就没有义务给自己找这个累吃。”

他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从兜里掏出烟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无助地仰头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颓然地低下头。是啊,江明娟说得没错,按理说,自己和四姐还没有正式办理结婚手续,如果自己现在撤出来的话,也许就没有了压力。但是脑子里另一个声音严厉地斥责道:翦卫国,如果你做了那样的混蛋事,你还是个人吗?你连个畜生都不如!

但是,治病需要钱啊,你从哪里去找这么多钱?

只要你肯想办法,钱肯定能找到。你爹,你大爷,他们手里都还有钱,还有你的房子,也能值个十万二十万的。

房子好说,反正四姐已经买了新房,到时候直接搬过去住就得了。虽然爹有钱,大爷有钱都不假,可是我到哪里去找他们呀?

……

直到被烟蒂烫着手,翦卫国才惊醒过来,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周围,自己这是什么时候走到这里了?他赶紧站起来,急匆匆地赶回医院。

刚一进病房,就看到江明娟正坐在床前和四姐聊天,隐约地听到江明娟在说:“……女人,一定要学会爱惜自己,寂寞无妨,即使寂寞也一定要寂寞得美丽;忧郁亦可,纵然忧郁也是忧郁得凄美。无论何时,莫将自己的全部情绪交付与他人,须知人生存于这人世间,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不容易,没有谁可以担负起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即使他或她有心承担,也是无力担起。”

翦卫国心里那股火顿时就不打一处来,几步蹿过去指着江明娟的鼻子穷凶极恶地骂道:“江明娟我告诉你,你那张破嘴要是敢给我胡咧咧一句,我现在就弄死你信不信?”

四姐被他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冲着他嚷道:“翦卫国,你这是怎么了?人家江明娟好心好意地过来看我,你这是发什么神经啊?吃错药了?”

江明娟却对翦卫国一声没吭,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站起来对四姐说道:“四姐,你就安心养病吧,回头我再过来找你聊天。”说完,就昂着头从翦卫国身边走过,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翦卫国盯着江明娟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这才回过头来紧皱着眉头问四姐:“她和你说什么不好听的没有?”

四姐不满地看着翦卫国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好歹你们也曾经夫妻一场,不至于见了面弄得像仇人。我觉得江明娟这人虽说有那么点儿二了吧唧的,可心眼还挺好使。”

翦卫国气哼哼地说:“她是在猫哭耗子呢,这你也信?”

“你说谁是耗子?”

翦卫国一愣:“我是说江明娟没安什么好心的意思。”

“她安不安好心不重要,只要你安着好心就行。”四姐皱着眉说道,“你过去问问大夫,我在这里还得住多长时间?家里还有那么一大堆事在等着我呢,把我给摁在医院里算个什么事?”

还没等翦卫国回答,护士拿着一张缴费单子进来,对翦卫国说:“12床家属,你去住院处办理缴费吧。”

一听要交住院费,翦卫国那颗心又提了起来,哆哆嗦嗦地伸手接过单子一看,上面写着需要缴费两万,不由地苦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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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四姐得了白血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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