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离不弃
江南的春天向来只有和风细雨,即便是入了夜也依旧没有丝毫的寒气。清冷的月光下弥散着春天花草特有的香气息,细细碎碎地声响随着微风传来,就好像绿草鲜芽在拔节一般。
石板路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女子正是南梁的公主萧辛子,她屏退了宫女,带着身后之人向皇宫内走去,即便月色黯淡,也难以掩藏她那一脸的紧张神色。跟在她身后的男子挺拔的身形隐在了宽大的斗篷之内,容颜清俊绝伦,深邃如星的眼眸中却透着风霜,月影婆娑,游离的灯火却将他绝美的脸映衬的更加迷离。
南梁的皇宫,因尚书台位于宫城之内,因此宫城又被称作“台城”。自晋成帝时在孙吴苑城的基础上营建而成,又经过宋、齐两朝百余年的经营,到了萧衍入主时已经是奢华到了极致。
萧衍虽然笃信佛教,每次舍身寺庙都要花上数以亿计的银钱才能赎回,但他对自己、对平时的生活却是非常的勤俭。因此宫内也并无太多的嫔妃、宫女以及太监,整个台城一到夜晚,除了十几处有嫔妃、皇子居住的宫苑,加上一些宫女太监的住所亮着灯火外,其余的地方就是一片漆黑,而萧衍用来关押犯人的场所,正好也在这一片黑暗之中。
“什么人?监禁重地,若再靠近,休怪刀剑无眼!”守卫见有人向自己走来,立刻出言警告,夜色太黑他其实很难分辨来人是谁,不敢轻易出手。
身影越来越近,待看清来人模样,守卫立刻跪倒在地:“末将不知公主到此,若有冲撞还请公主恕罪!”
萧辛子长袖轻挥:“本公主深夜来此,是特地来审问父皇白天抓回来的刺客,你不用啰啰嗦嗦的,赶紧引路吧!”
富阳公主的脾气宫内所有的人都知道,绝不是他可以招架的。立马起身吩咐了其余兵士加强守卫后便引着两人直入牢内,至于公主身后跟着的男子是谁,他不想问,也不敢问。
潮湿的牢里独坐着一人,即便身陷囹圄,依旧淡然如玉般倚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在听到来人足音的刹那,警觉的睁开了明净的眼眸。
“玉儿,是我!”
独孤如愿见到了牢内的蝶恋,脸上的轻纱怎能阻隔他对她深深的思念?哪怕一日不见,也早已经心焦万分,此刻见她安然无恙,心中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独孤如愿转向萧辛子:“我要带她走,公主可以当着什么也看不见!”
萧辛子点头:“我既然带你来了,自然是不会为难你们。”说完转头对守卫发狠道:“还不开门?”
“这?”守卫犹豫不决:“若皇上怪罪下来,末将恐怕是担当不起!”
萧辛子一听,声音怒道:“有本公主替你挡着,你怕什么?父皇日理万机,哪里还能想起这些小事,再废话我可绕不了你。”
守卫再不敢多言,打开牢门将蝶恋放了出来,三人立即转身离去,可刚到门口就又停下了脚步。
此时门外有数十人禁军横刀挡住了去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英俊男子站在军士的前方,冷冷地看着萧辛子带着独孤如愿和蝶恋走出门来。
“七哥,是你?”萧辛子言语中透出一丝慌乱,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谋划,竟然被撞个了正着。
男子正是日间里为蝶恋说话的皇子萧绎,自祭祀归来,他心中一直对面纱女子念念不忘,待萧衍睡去,立刻带着护卫过来。
撞见萧辛子将人放了出来,心里有些疑惑,却依旧不动声色,冷冷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深夜不在寝宫待着,跑来天牢里放人?”
萧辛子神色慌张,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而一旁的独孤如愿却容不得她丝毫犹豫,将蝶恋护在身后,手中长剑便向萧绎挥去。
作为皇子,萧绎自然也是人中龙凤,爱好读书与喜好文学,有大量的学术著作,可是却不太爱好习武,所以独孤如愿这一剑,他是根本没有办法可以避开。
独孤如愿已然是瞧出来这一点,长剑空中停顿半秒后,转手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我记得你,当初的荆州刺史、湘东郡王萧绎!”
独孤如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多了一丝戏虐:“战场上你都打不过我,还是放我们走吧!”说罢就丢掉了手中的剑,转身牵起蝶恋的手,准备离开。
“慢着!你们谁也别想走!来人,给我将这两人拿下!”
“诺!”
萧绎一声令下,禁军齐声应诺,纷纷挥刀朝独孤如愿杀了过去。
独孤如愿带着蝶恋飞身上马,始终不愿伤人,毕竟这是梁国的地方,他只是客居在此,只求救走蝶恋。
瞧着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萧绎也不再理会皇宫内不能骑马的规矩,夺过身旁侍卫手中的缰绳,一个纵跃骑上马背追着独孤如愿去了。
“殿下,穷寇莫追!”
禁军全都嚷了起来,独孤如愿武艺绝伦,萧绎即便追上也是难有作为,若真有个闪失,他们都得人头落地。
“你们都别跟来,我自有主张!”
萧绎扭身喝止众人追来,随即狠狠地踢了一下马腹,健马“唏律律”的一声长嘶,如风般奔驰起来,不一会儿便追至独孤如愿身后。
独孤如愿转身冷冷地瞧向萧绎:“孤身一人,穷追不舍,你是不想要命了?”
萧绎看了一眼独孤如愿身后的蝶恋,放高声音道:“先前是本王无礼了,还请独孤将军莫要怪我,这宫中守卫森严,之前还有王妹领你进来,如今你只身一人,带着她……又如何出得宫去?”
“区区数百的禁军,我还不放在眼里,你请回吧!”独孤如愿并不愿意与萧绎有任何纠缠,更不愿受他恩惠。
萧绎见他言语冷淡,眼中多了几分不悦,开门见山的说道:“其实本王是有事相询才会驰马而来,若独孤将军方便,还请不吝解答。”
独孤如愿慢慢减速,让萧绎追至身旁,萧绎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压低声线说道:“昔日在荆州,独孤将军曾策动城内三千摩尼教徒与你里应外合才拿下了江陵城。本王很是好奇,为何那些冥顽不灵的摩尼教徒会听命于你?”
蝶恋听了身子一颤,当日之事她最清楚,想到圣女已经殒命于荆州,不禁有些神伤,看向萧绎:“你问这个干什么?如今荆州已经落在侯景手中,为何还要问起旧事?”
萧绎微微一笑:“明人不说暗话,本王事后曾抓了几个摩尼教徒严刑拷问,从他们口中得知,独孤将军是用传国玉玺与摩尼教的圣女交易才换得他们的帮助,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独孤如愿拉停健马,饶有深意地看了萧绎一眼:“确有此事!”
萧绎一脸懊恼,叹气道:“传国玉玺失踪已久,不想却被将军寻得,只为一座江陵城,你就将她交给了圣女,若是早得知消息,我南梁愿拿五座城池换取玉玺,实在是太可惜了!不知将军可知玉玺最后的归属?”
独孤如愿收回目光,左手紧紧握着蝶恋的手,声音沉稳:“我本无心天下,从来不觉得玉玺有多么重要。你若要知道这玉玺的归属,应该不是来问我,圣女与高欢乃是盟友,这传国玉玺自然也是在高欢的手中。”
萧绎听了失望至极,眼中露出一抹无奈:“多谢将军相告,前方已是宫门,不如就让本王送二位出宫吧!”说着留恋的再看了蝶恋一眼:“本王还想知道,这位姑娘与独孤将军是什么关系?”
独孤如愿大笑一声,清冷的眼神直视萧绎:“她与我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关系!”说完双腿轻夹马腹,缓缓走向宫门。
萧绎向着守卫挥手示意,没人再敢阻挠,独孤如愿带着蝶恋出得宫去,随即消失在了如墨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