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眼

小心眼

其实吧,不能怪严佳美那么说严国繁,在严国盛一家的心里:除了严国强,其他三个伯伯都不是好相与的。

早些年严兆庭两老还在的时候,没了父母的严国盛被他们接回家后,第一个对严国盛翻白眼的就是严国繁。

那时才五岁大小的严国盛虽然小归小,但是自从他嗲病逝他娘改嫁后,小小的心灵里就比一般孩子敏感,眼力劲儿特别好,一进严兆庭家就显得谨小慎微,害怕不讨喜。

严国盛知道大伯家这四个哥哥,除了少言寡语,却是真心的上前拉着他上桌吃饭的四哥外,另外两个哥哥在他进门时,就直接送他一串串的冷眼刀子,大哥更是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当然,这些都是在趁严兆庭夫妇不注意的时候。

也由此开始,严国盛小心谨慎,多做事少说话……但是,只跟着严国强,做什么都粘着严国强,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只有这个不多话的四哥是真心待他的。

后来严兆庭夫妇死于一场意外的泥石流,双双埋骨在赶集回来的豆枣儿坡下。

严家四兄弟闹分家,严国盛却知道是严国繁背地里出的馊主意——严兆庭夫妇尸骨未寒,老三严国富家里的就吵了起来,不分家就不过日子了。

分家,严国盛这个“外人”自然成了编外,严国强却没说话,拉着严国盛就去了湾后头——那时湾后头就一间茅草房,还是严兆庭家堆柴的柴房。

好吧,这样严兆庭一脉算是“铺开”了,一分为四;而严兆庾一脉就剩年纪还小的严国盛。

这样分家也就罢了,后来严国繁入了党,竞选族长,乃至村长,第一个找的就是严国盛,连哄带骗加威胁,严国盛对严国繁算是彻底的恨上了,也怕上了。

张超英只给严国盛生下一个闺女严佳美,村里闲话的根儿,就从严国繁家里传出来,由严国富家里那口子传开的——说什么“严兆庾家算是绝户了”。

因为这个,还在做月子的张超英差点闹得喝农药,好在严国盛看得紧,拦了下来。

为了这,严国盛在严家湾众人跟前耍了一次狠,抱着满月的严佳美在严家宗祠跟前说了一次指天发誓的狠话:“我严国盛这辈子就只要这么一个闺女了,你们是不是也准备把我逐出严家族谱?”

严国繁走出来,借着风,虚伪地把严家湾众人狠狠地说了个遍,其义正言辞得令严国盛拳头捏得咯咯响。

也是这次风波,严国繁不仅被老辈子们推上了族长的位置,还被指派为严家湾一村之长。

气得严国盛几次想去揍严国繁,却被严国盛拦住了。

到严佳美长成大姑娘了,准备出嫁时,又出了一次风波。

原因是严家湾另外一个女孩也看上了柳建国——那个女孩和严国繁已经出嫁的闺女严金月走得近,算是感情极好的“小闺蜜”。严金月出坏招告诉那女孩,柳建国的家在镇上,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嫁过去就能算半个城里人,“姐妹”俩还离得近。

于是,人为的造就了一段三角恋。

严佳美被那女孩戳鼻梁骂“狐狸精”。

其实,看上严佳美的是柳建国,主动找人上门提亲的也是柳建国家人,哪来什么“第三者插足”之说?!

严佳美虽然还是嫁到了柳建国家,但是公婆待她并不是很热乎。

从严金月撺掇起来的那一闹,柳建国父母一下觉得自己憨呆呆,唯恐娶不到媳妇儿的儿子,居然这么“俏市”,对严佳美有些“不满意”了。

好在柳建国是真的喜欢严佳美,对父母的行为直接用分家来要挟。

柳建国父母就这么一个儿子,看到儿子的决绝,才悻悻地消停下来……直到两老离世,严佳美的婆媳关系都不是那么顺趟。

如今逢年过节的,严佳美即便带着一家四口回娘家,也最多只是好烟好酒的买去看严国强这个四伯,至于其他三个伯伯,别说严佳美了,就是严国盛张超英也鲜少走动。

算来,严国盛一家和其他严家湾严姓人家的关系,也比和严兆庭一脉(除了严国强之外)的关系好。

这会儿严澈说要去找严国繁,严佳美第一反应自然是递上白眼一枚:我不乐意去!

哪怕再怎么不待见严国繁,严佳美可不会为了自己的一些小怨恨耽误了最宝贝的堂弟。虽然严澈的事一定要严国繁经手,但是严佳美却带着严澈去找了另外一个人。

严澈不解。

严佳美告诉严澈:“三儿啊,我跟你说,找这个人,绝对比找那老头实惠。”

“怎么说?”严澈迷惑地看着一脸“听我的没错”的严佳美。

严佳美对严澈这样的眼神有些尴尬,揉搓了一把严澈的脸,严佳美这才“罢手”,正言道:“这人懂的多,而且,感觉背景很不一般。上次你姐夫出了点事,就是这人几下摆平的。”

听严佳美这么一说,严澈更迷惑:“这人?”

点点头,严佳美拽了严澈继续走:“嗯,一会儿告诉你。见了你就知道了,很不错的一个年轻人。听说也是大学生呐!”

兜兜转转到了马路边的一个商店前,严佳美套了一块钱,要打电话。

严澈连忙拦下严佳美,拉着严佳美到了一旁,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有些难为情地说:“姐,你要打电话不早说?用这个。”

严佳美不知道严澈为什么拉着她跑,现在一看:“哟,三儿,你这个手机真好看。不便宜吧?”

看着严佳美小心翼翼捧着自己那个手机,翻来覆去地一脸惊喜,严澈的心里,又不好受了:“姐,咱有电话,用这个吧!”

严佳美欢喜地点点头:“嗳,好,好,好。我家三儿也有手机了。”

正准备伸手去按,严佳美却停了下来,把手机递还给严澈,一本正经地说:“三儿,还是别用这个了,这东西贵,咱还是去那边打电话吧!”

严澈无奈,又把手机塞回了严佳美手里:“姐,就用这个。回头等三儿给你买三部手机。一个拿来打,一个拿来看,一个拿来扔着玩……”

话还没完,严佳美笑出了声,伸出两根手指,掐着严澈的脸就是一通笑:“臭小子。”

严佳美虽然当严澈开玩笑,也乐得严澈这么开玩笑。可是严澈却是真的有这个打算,真的想去给严佳美买手机……虽然,这样还不如直接帮严佳美一家。

想到这里,严澈更是坚定了“留下来,包山种田,创造奇迹”的念头。

严佳美一个电话打完后,严澈就从商店里买了两罐可乐回来。

看到严澈手里的饮料,严佳美眉毛皱成了一条线:“我说三儿啊,姐不管你是不是挣了大钱,但是你也不能乱花钱啊?这个可乐还不如家里的茶水,连你俩外甥外甥女都不喝的。你有钱也要省着花,不然将来娶媳妇儿怎么办?”

严澈笑笑,塞了一罐进严佳美手里,搂过严佳美的肩头,撒娇道:“姐,三儿不娶老婆了,姐都被姐夫娶走了,三儿还上哪去找这么贤惠的女人啊?”

这话听得严佳美嗔怪一声,又狠狠捏了一把严澈的脸,这才放手用吸管小口小口,很是不舍的喝着可乐。

严澈扭过头,眼眶发润。

没过多久,严澈看到一辆熟悉的自行车,依旧那么“叮铃铃”地一路响了过来。

严佳美站直了身,冲自行车招手。

严澈一愣,心道:好嘛,原来佳美姐找到人是他。

来人把自行车往路边一靠,看到严澈站在严佳美旁边,愣在原地:“诶?这不是严家湾的那个严澈么?你怎么在这啊?”

严佳美疑惑:“小萧啊,你认识我家三儿?”

“啊?柳嫂子,严,严澈就是你说的那个宝贝弟弟严小三儿啊?”来人乍呼呼地指着严澈惊呼出声。

严佳美笑眯眯地拉过严澈:“三儿,这个就是我说的小萧,萧辛偐。小萧啊,这个就是我的宝贝堂弟,严澈。”

“小心眼?”严澈“噗”地笑了出来,而小心眼……不,萧辛偐脸顿时红到了耳根:“萧辛偐,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萧,辛亥革命的辛,人旁偐。”说完,萧辛偐还是一头雾水似的挠着头,看着严佳美说:“柳嫂子啊,你不是姓贾么?怎么姓严了?”

严佳美一怔:“谁告诉你我姓贾的?我姓严啊。”

萧辛偐有些委屈地看着严佳美:“柳曲,柳曲说你叫贾美,所以姓贾。”

闻言,严澈再次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惹得萧辛偐丢了一个眼刀子过来,严澈假意咳嗽了一下,憋得难受。

“呃……我姓严,叫严佳美。”严佳美也有些憋笑,不过女人家心地好,愣是没有笑出来,憋得一脸粉霞,双眸微漾,生生平添了几分成熟女性的柔媚。

萧辛偐也红了一张脸,咧着嘴傻笑:“呃,原来是这样啊,呵呵,呵呵。”

“柳曲那坏小子,回头我收拾他。”严佳美见萧辛偐没有半丝介意,不由责怪起那个小混蛋儿子来。

“别,别。”萧辛偐连忙摆手:“柳曲很乖巧的,这是我自己弄错了,和他没关系。”

“本来就是,自己笨,怎么能怪小孩子。”严澈轻声嘀咕了一句,再次被耳利的萧辛偐听到,那双委屈的眼睛瞄了过来,看的严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柳嫂子,那严江也是你弟弟?”萧辛偐忍不住又问了严佳美一句。

这下严佳美的脸彻底红了,是郁闷的红了:“严江是我大哥。”

严澈闻言,再次丢了萧辛偐一个白眼,心讨:这人怎么这么没心眼儿,哪有人当着女人的面说人老的?再不长眼的人也能看出大哥比佳美姐大吧?!

这下,萧辛偐扶着自行车,当场就傻了。“呃”了半天,也没“呃”出一句话来。

严佳美豁达大度,也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人的莽撞,很快就不计较萧辛偐的语误,招呼着两人往家里走,说是站在马路边说话算什么事,人来人往的,看着多闹心。

严澈倒没说话,搀着严佳美的手臂,就走了前头带路,萧辛偐因为刚才说错话,有些不好意思,慢吞吞地跟在两人后面,脑袋耷拉着,似是在反省(……o(╯□╰)o)。

说萧辛偐这人没记性,也一点不为过。

一进院儿,萧辛偐将自行车往院里一靠,就跟着严佳美和严澈进了大屋。

严佳美问萧辛偐吃饭了没的时候,萧辛偐已经打开了电视,拿着遥控器正在选频道,头也没抬地跟严佳美说:“柳嫂子,我要吃你做的辣酱面。”

那情形,一点也不客气,就跟在自己家似的,看得严澈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不过,这萧辛偐愣是一点没察觉。

气呼呼的严澈一甩手,跟着严佳美出了大屋,钻进了旁边的灶房。

严佳美见严澈这表情,呵呵一笑,道:“三儿啊,你别介意,小萧这人没坏心,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

严澈“哼”了一声,没搭理。

于是,严佳美一边洗锅刷砧板,一边和严澈说起了半年多前的一件事。

半年多前。

柳建国那时还在开那辆旧的三轮摩托,专门拉客做生意。

有一天下雨,柳建国的三轮摩托在载客的途中打滑,碰上了一辆刚好经过的轿车,引起了一起小小的交通事故。

虽然只是在轿车车门上刮花了一块小拇指指头大小的漆斑,可是那车主却不依不饶,硬是要柳建国出一千块钱赔偿。甚至威胁说不赔钱的话,就扣下柳建国的三轮摩托。

柳建国是老实人,虽然知道车主这是在勒索自己,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两方人焦灼在灵渠镇去吉兆县县城的公路人,引得一群人围观。

哪怕围观的人也知道柳建国被勒索,可是他们一看到那辆轿车车牌,就知道车主肯定是市里的人,也都不敢吱声,只是小小声地骂着那车主。

这时,正好送信的萧辛偐路过,上前帮柳建国说话。

那车主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见萧辛偐的装扮只是个邮递员,嗓门更大,吆喝着报警。

本来那车主以报警为由,只是为了吓唬老实人柳建国,哪曾想萧辛偐却真的掏出手机,作势要真报警。

车主一愣,问萧辛偐什么意思。

萧辛偐问柳建国口袋拿了五十块钱,就对那车主说:“我看你车也不是什么好车,出口就要一千,你还真能开口。这里五十块,要么私了你就拿走,要么咱们上警局说去。好像……你这车的车牌……”

车主听到萧辛偐的话,顿时脸色一白,看萧辛偐的眼神带着怯意,一把夺过萧辛偐手里的五十块钱,恶狠狠地瞪了柳建国一眼,骂骂咧咧地转身就上了车。

为了这事,柳建国不知道怎么感谢萧辛偐,直接把萧辛偐带回了家,让严佳美做了一顿好吃的,算是答谢萧辛偐。

严佳美虽是妇道人家,可是做人处事比柳建国圆滑不少,几句话下来,萧辛偐直接改口叫柳建国“建国哥”,喊严佳美“柳嫂子”。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萧辛偐每到月底,一拿了工资,就好酒好菜的买来柳建国家,让严佳美做一顿好吃的。

听严佳美把这事一讲完,严澈轻轻的瞟了一眼大屋的方向,脸色缓和不少。

严佳美见了,乐得一笑:“三儿啊,这小萧性子直,性情仗义,这不,拿着大学文凭,在邮局做了快三年,还是邮递员。”

严澈闻言也乐了,道:“这种人不懂得讨好上面人,能升职才怪呢!”

严佳美也不枉论严澈说的话,只是笑着说:“不管升职不升职,这小萧却是是好人。”

没有反驳严佳美的话,也没有应声,但是严澈却在心底点了头。

算是默认了。

严佳美用中午吃剩下的一点五花肉,剁成了肉沫,过油,合着自家做的辣椒酱翻炒一下,就铲出锅来,盖到了煮好的挂面上。

再把一截洗好的大葱,斜着切成丝,放到了碗上面,抽了一双筷子,端到了大屋。

严澈也仔细熄了火,跟着严佳美出了灶房。

萧辛偐是真的喜欢吃严佳美做的这个辣酱面,一接过严佳美手里的碗,就不管不顾地趴在沙发前的木茶几上,稀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严佳美倒了一杯热茶放到萧辛偐旁边,笑着说:“哎哟,慢点吃,不够嫂子再给你煮。”

一边满嘴面,一边辣的嘶嘶叫的萧辛偐抓起水就咕嘟咕嘟喝掉一半,再埋头继续“苦战”,之余还口齿不清地说:“够了,够了,嫂子,你做的辣酱面总是这么好吃,怎么吃都吃不厌。一个礼拜不吃一回,我都觉得嘴里淡出鸟味了。”

看着吃得满脸辣酱的萧辛偐,严澈白眼翻得几乎全是眼白:这人,怎么这个邋遢,这么讨厌啊?!佳美姐做了面,连声“多谢”也不会说。莽汉,莽汉!

不到五分钟,萧辛偐愣是将一大海碗的辣酱面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点多余的辣酱汁也没剩下。

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萧辛偐这才端着严佳美第四次给他倒的热茶,靠着沙发,抹着满是红油的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说:“嫂子,建国哥太有福气了。”

严佳美倒仿佛习惯了萧辛偐这个样子,笑骂了一声,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萧辛偐吃饱了没。

萧辛偐忙不迭点头:“饱了饱了,有这一顿,我晚饭都不要吃了,真香!”说话间,还煞有其事的咂吧着嘴。

看得严澈忍不住又是一连串的白眼猛翻,心底大骂:猪!小心眼的猪,不对,没心没肺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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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雨田园箬笠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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