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藤大少的迷惑

74、藤大少的迷惑

藤子都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尽了他短暂一生的点点滴滴,荒诞无耻又阴沉可怜。

看着那些画面刻意折磨人似的闪放着慢镜头,藤子都有些黯然,更有一些闷惑。

我到底是怎么活到二十八岁的?

过着这样的日子,怎么不早早地了结了去死?

这样的念头刚起,藤子都的梦境出现在一个嘈杂的酒吧。

然后,如先前许多出现过的画面一样,他美人在怀,左拥右抱,猪朋狗友围坐身边,开着下流的玩笑……一帮纨绔败类,笑得得意,笑得猖狂。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昏暗的灯光下,走出来一个身子修长纤细,从暗走到明,是一个穿着毫无褶皱的白衬衫,让人的目光不自主为之牵引的漂亮少年。

少年一手托着托盘,漂亮得堪称雌雄莫辩的漂亮脸蛋上带着浅浅而疏离的微笑,对着每一个经过的客人颔首浅笑而过。

那双眼睛,就是那双眼睛,却让藤子都的心有些随之心神荡漾,那纯粹干净而带着小小阴郁的眼神儿飘到哪,他的心就荡去哪。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眼神没有任何诱惑,只是……藤子都却饥渴地渴望那一丝难得的纯澈明亮……注视他,只注视着他。

同时,藤子都也在深深嫉妒着拥有这么澄澈眼神的那个少年。

扭曲的心理,致使他也真的伸出了手,一把拉住了那个冲着自己一笑,就要擦肩而去的少年……

猛地打了个机灵,藤子都突然想起了这熟悉的场景。

他记得了,这不就是第一次见到严澈的场景么?

严澈?!

想起先前似乎正和严澈在山洞经历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危机……

藤子都终于彻底想了起来——他居然沉默梦境,将严澈一个人置之危险而不顾。

于是,藤子都从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了。

以至整个空间都开始扭曲,溃散。

几乎是一下就瞠睁开紧闭的双眼,跃然而起,开始寻找严澈。

不能将严澈一个人丢下,绝对不能。藤子都内心焦急地咆哮着:严澈,你在哪,不要有事啊!

然而。

藤子都彻底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事物后,却直接在此跌坐回地上。

——靠,这里是哪里?地狱?我死了?!

这是一个模糊地暗与赤红地血的陌生而诡异的世界。

是了。

这里的一切,都像极了他曾经在电影和小说里看过的所谓炼狱。

四周没有天,更没有天边。

暗影憧憧,被一片浓郁模糊的暗弥漫,无限、无边无际。

暗之下,是围绕着藤子都的是一片红得刺眼的赤红。

与其说像岩浆,更不如说像血液。

咕嘟咕嘟地冒着刺目的红色水泡儿,就似一锅烧开了的沸水……那赤红的泡儿从里面冒出来,哱地一声,快速破裂,然后,又是咕嘟一声,又一个冲出来顶上……如此循环,倒有着生生不息的执着,不停地翻滚,不停地挣扎,不停地从这片诡异地赤红深处冒出、破裂、再升、冒出、破裂……

藤子都此刻所在的位置,是被这一片赤红包围着的小小岛屿,孤立无援的小小岛屿,仿若随时都会被那冒着泡儿的赤红吞噬。

这小小岛屿的中心,长着一株暗红色的,犹如科幻小说中食人的蔓藤一般带着阴森危险气息的植物。

然而,它却并不是藤子都脑海中的那种丑陋森怪的蔓藤,更像是一种兰草科的变异植被。

为什么藤子都会这么认为?

其实,也是有一些原由。

早些年,藤子都还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花花大少时,曾经被人拉着去参观过几届国际兰花展。

打着呵欠逛了一圈花花草草,最后在拍卖场坐下昏昏欲睡时,藤子都就看见带他来的那位“朋友”牌子一举再举,最后花了好几百万,就是为了拍下一盆只开了一朵花的瘦弱小草。

等到递了支票结账后,藤子都立马就取笑了正抱着那盆小草一脸陶醉,嘟嘟囔囔不可遏止激动的那人,说是“吃饱了撑的花这么多钱买一棵草”。

为此,那人十分生气,说是藤子都亵渎了这种清傲圣洁的花。

紧接着,藤子都就被他取笑的人义正词严地上了一堂兰草科普知识课。

也是在那一堂唾沫乱飞的课后,经历了唾沫洗礼的藤子都才知道这几百万一盆的草不是草,而是一种叫做兰花的草……

因此。

藤子都此刻一看这诡异的植物那大得惊人,好似一把饮血千年,冒着无边煞气的黑色利剑巨叶,还有着那根好似擎天柱一般的高耸入天的茎杆……第一时间,就明确地将它归类为变异的兰草科植被。

虽然十分憷这诡异的植被,但是藤子都还是忍不住顺着那好似柱子一般的茎杆,抬头一直往上望去。

他想看看这么巨大的诡异植被,是不是根传说中的攀天藤梯一样,真的能长到“天”上去了。

只是,直到真正地看到那“柱子”的顶端时,藤子都不淡定了。

惊骇地瞳孔猛地收缩,藤子都心底万马奔腾而去:那是什么什么鬼东西?是花?不,不对,那,那不是一颗跳动着,活生生地心脏么?

藤子都顿时骇得全身无法动弹,几乎连呼吸都惊得停滞,脑中反复翻腾着: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怎么这么恐怖血腥?难道,这里是那山洞里那个可怕东西的身体内部?胃?食道?……啊不不不,要是被野兽吃掉了,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全身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伤痕?

簌簌——

胆怯,使面对危险下意识想后退的藤子都。

确实,他也真这么做了。

双手撑着地,用臀部往后狼狈地挪动。

我不是胆儿小,我不是怯懦,我只是……对未知的恐惧接二连三上演,任何人都会吃不住啊。藤子都如此自我安慰地想着,宽慰着自己。

“唔……”

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虚弱的痛吟传入藤子都的耳朵里。

很熟悉。

藤子都觉得这一刻心肝都要跳出来:是严澈,是严澈,是严澈的声音。

猛然回头,看清身后的情形后,藤子都顿时有了泪流满面的冲动。

那躺在地上,好似乖巧孩子一般黯然恬静睡着的人,不是严澈还能是谁?

藤子都粗鲁而急切地扑将上去,却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将严澈从地上抱起,好似捧着一尊珍贵的稀世古董瓷器一般,紧紧地将严澈抱在怀里,彼此的胸膛紧紧相贴,用这种最亲密的姿势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彼此活着的证明。

“还好,真好,呵呵。”

手臂紧了又紧,藤子都觉得这是他的报应,作为他从前那些荒诞行径的报应。同时,也是老天给予他的怜悯,可怜他一辈子恍恍惚惚,纵情声色却心灵荒芜的怜悯……顿时,眼眶有些酸涩的藤子都,轻轻地,趁着严澈还未醒来,在他的额际,印上了他此生从未有过的温柔驱使下的一个膜拜一般的吻。

“呵呵,老天待我还是不薄。呵呵。”

很快地。

严澈在藤子都怀里,也幽然醒来。

藤子都就这样一直盯着严澈,因此将严澈醒来后一切的表情神色纳入眼底:先是卷翘的长睫毛闪动,好似振翅欲飞的蝶翼,接着,蝶翼下,犹如夜中星辰一般的眸子对上了他的眼,他清晰地看见,严澈的眼里,两个自己,只有自己。

“醒了?”藤子都笑得很满足,有一种“哪怕就是下一刻要死,只要有你陪伴,我也死而无憾”的满足。

只是,藤子都万万没想到严澈接下来所做的一切,是那么的让他魂飞魄散。

藤子都“认为”严澈看见了他,看见了站在严澈对面的他。

只不过,很快地,藤子都就觉得一切都变得诡异,变得让他有些茫然——严澈居然将他搂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脸,低呼着:“藤子都,醒醒,醒醒,藤子都。”

藤子都有些迷惑:难道,这一切还在梦里?我并没有醒来?

好笑地结束了自己荒诞的设想,藤子都对着严澈笑了笑,道:“你做什么呢?一点也不好玩。”但是,藤子都一句话刚说了一半,后面的“声音”就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发出声音,甚至……他居然能像看电视电影一样,看着“自己”躺在严澈怀里,紧紧地闭着双眼,气息微弱。

惶恐地望了望四周,藤子都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飘在半空。

上方是昏暗,下方……一方岛屿上,严澈正抱着“自己”,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死了?我是灵魂?!

无声的咆哮刚结束。

藤子都一低头,满面骇色……严澈正在岛屿边沿,伸手在那赤红色的液体中,掬一捧,来到“自己”的身边,小心地将手中的赤红,一点一点喂到了“自己”的嘴里。

被严澈这样的举止吓得愣住的藤子都,猛不迭大呼一声:“严澈,你做什么?”

……

“哎哟,小藤,你可算醒来了。”

藤子都睁开眼时,看见的不是什么地狱一般的世界,而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环境——雾戌山下竹楼里,他住了半年多的那个房间。

门口站着的,正是刚推开门,就被藤子都一声嚎叫惊得怔住,还端着一碗肉末儿菜粥准备喂藤子都的张超英。

“啊。”藤子都一时转不过脑子来,木呆呆地应了一声。

张超英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末了,还没等藤子都回神,转脸就冲外面喊了一声:“哎呀,小藤,醒了醒了。”

然后,“嘭”地一声关门声拉回了藤子都出走的灵魂,张超英已经噔噔噔跑出去喊人了。

张望了熟悉的环境一眼,藤子都摸了摸熟悉的床和床单被子,喃喃道:“啊,我原来一直在做梦,还是梦中梦啊。”

没过多久,踢踢踏踏的一阵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直到推开那扇木门时,藤子都抬头看到一群人个个都带着松了一口气的喜悦笑容,站在门口开着自己。

“醒了啊。”严澈端着张超英先前端着的那碗肉末儿菜粥,走到了藤子都床边,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掩下去的笑容的痕迹。

“啊。”望着走近的严澈,藤子都张了张嘴,嘴角的傻笑就露了出来:管他是梦还是什么鬼东西,严澈对我笑了,天塌了老子都不管。

不过,当严澈坐到了藤子都床边时,藤子都脸色唰地青了下来,一把抓住严澈的手,扯得严澈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把手里的粥直接扣藤子都身上。

藤子都这个举动把严澈心底那一丝庆幸,一下就扯没了,恶狠狠地抬头瞪了藤子都一眼:“你干嘛呢!!”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藤子都瞄了一眼顷刻间表情有些诡异的门口那些人,又悄悄瞟了一眼盛怒的严澈,委屈的孩子一般嘟囔:“我,我就是想看看,看看你哪里有没有受伤……我,我又没想到做什么……这么凶干嘛啊。”

严澈一哽,恶毒的话哽咽在喉咙,怎么也没吐出来。

浅浅地叹息一声,严澈大白眼一翻,还是坐到了藤子都床前,把碗往藤子都跟前一送:“吃。”

看着两人诡异的互动,门口的人不由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四哥,走,咱们继续去下那盘棋。”严国盛拉了拉严国强。

严国强又瞄了屋里的两人一眼,确定不会“打起来”后,微微颔首,对张超英和巴在门口的两只小的道:“走吧,别堵着门口了。”

“爷爷,抱抱。”沈春瞅了瞅严澈,发现严澈没有回头的意思后,撇着嘴,对着严国强伸出了手,开始撒娇。

“好嘞!”严国强一笑,弯腰就把小丫头抱了起来:“爷爷抱你去看池塘里的花花。”

“嗯,爷爷,春儿要白的花花,你给春儿摘哦。”沈春开始讨价还价。

“好好,爷爷给你摘一大朵白荷花,将来咱春儿长大了也会跟花花一样好看。”抱起沈春,严国强走在前,严国盛跟在后面,张超英也拉着还在张望的沈秋,也跟了上去。

“不要不要,我要跟三叔一样好看。”沈春不依,口出惊言。

“……”

“……”

“……”

“……”

严澈脸一抽,手就被藤子都拉住了。

自打从平梁山回来后,藤子都就觉得很不得劲。

一是严澈总是很“忙”,而且“忙”得那么明显,让他根本就没机会询问事情经过。

旁敲侧击身边几位老的少的,他们也说不清个一二三,只是知道他和严澈好像在雨里淋了一整夜,被林家沟林木匠的两个儿子背回家的。

严澈这次倒是比他强,第二天下午就醒了,没病没痛,就开始守在藤子都身边照料着。

反倒是这次一睡就两天,藤子都再次被落实了“身体不如严澈”的口实,叫他怎么辩解也没人相信。

于是乎,如今他成了严家湾的“浪^荡子”,每天吃完饭,就被竹楼里的老人们溜宠物一样,逮到严家湾溜一圈,天不黑尽不给进院儿们……闹得严家湾的人都拿眼皮子看他。

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藤子都真的对那个梦很迷惑,因为,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的有些让藤子都心下忐忑,寝食不安。

其次,就是严家湾开始有人嚼嘴皮子,关于他和严澈的。

这不,晌午饭一过,藤子都又被张超英赶出了院儿,来到了严家湾湾头的大榕树下。

慢摇摇地还没靠近榕树庞大树冠的荫凉,藤子都就看到一群婆姨坐在榕树下,逗孩子的逗孩子,做活计的做活计,免不了一阵嘀嘀咕咕闲聊八卦……嗯,半个爷们儿的影子也没有,这里就是半边天的天地。

眼见都是婆姨们,藤子都也不好厚着脸皮凑过去,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是有“主”的人了不是?

刚准备转身,一道声音就顺着风传到了藤子都耳畔,使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不厚道地偷听起来。

说话的是严旭家的那口子,周金兰。

周金兰抱着乖巧的严家瑜坐在中央的位置,四周望了望,把严家瑜往怀里一搂,冲周围一群婆姨招了招手:“诶,你们知道前几天那事儿不?”

其中一个大约二十五左右的婆姨停下手中的毛衣针:“啥事啊?”这个婆姨藤子都不是很熟悉,估计不是严家湾和邬子荡的人,或许是哪家来走亲戚的。

见有人接了周金兰的话茬子,其他婆姨也停下手中活计,竖起了耳朵。

“前几天,四叔家小三儿被人背回来的事,听说了不?”周金兰把在怀里揪她发辫的严家瑜的小手一揽,摁在了胸前,小姑娘“唔唔”小猫儿似的表示抗议,却被周金兰这一会儿的八卦之魂忽略了。

听到周金兰这话,藤子都耳朵也竖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向前挪了两步。

“咋,听说了,好像是林老大背回来的。”扇着蒲扇的一个婆姨接了嘴,扑飒扑飒地还在摇着蒲扇,不甚在意:“嗯,还有四叔家的那个长工,也一并背回来的。”

周金兰斜了那婆姨一眼,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悦,不过,看到周围几个明显已经听进去的婆姨,周金兰自然将那一丝不悦压了下去:“啧啧,我听林老大家那口子说了,她家老大和小叔砍木料经过平梁山山脚,看到四叔家小三儿正和那那,那谁抱一起躺地上呢。”

“这有啥大惊小怪的,林老大婆姨还说人两个都发着烧昏死了,估计在山上遇见啥凶东西了。”一个纳鞋底儿的婆姨也斜了周金兰一眼,针往头发上一篦,有些不高兴:“严旭家的,四叔家小三儿可是你小叔子,你要不要这么编排自家人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小三儿回来可为着咱严家人做了不少事,你要得着在外人跟前编排小三儿么?”那婆姨狠狠瞟了那个织毛衣的婆姨一眼,对周金兰已经拉下了脸。

织毛衣的婆姨一听,立马不高兴了,手里活儿一顿,站起身来,脸色也特别难看:“五达家的,你什么意思啊?我咋就是外人了?我姐可是你们严家湾的人,她向着你们严家湾,当这里是家,我这个妹子可是举手赞同的,我怎么就外人了?”

听那婆姨这么一说,藤子都仔细瞄了瞄,这才发现这婆姨眉眼之间,那唐彩英还真有那么几分神似……原来是唐彩英的那个妹子。

纳鞋底儿的婆姨见人站起来的气势,心里也不舒服,把针线活儿往身边的小竹篮一扔,也站了起来:“怎么地?你们还行了啊,来咱严家湾横什么横?早些日子,你那狗屁男人,啊呸,就是个二流子,还来咱四叔家山上折树苗子捏,你啥话?你有啥脸来咱严家湾?啊?”

周金兰这会儿也有些上火,把怀里的严家瑜往旁边一个中年婆姨怀里一塞,也站了起来,脸色换了三换,腆了一张笑脸:“哎哟,二嫂,你别动气啊,人彩兰也没那意思,彩兰真没那意思。”说话间,周金兰回头揪了揪那哼哼的婆姨一把,使了一个眼色,那婆姨才安分地坐下,继续织毛衣。

周金兰连忙扶着那二嫂也坐了下来,道:“二嫂,你看这闹得,我不也是担心四叔家的小三儿么。你看啊,三儿也老大不小了,老是这么一个人也不成啊,我当嫂子的,不也是急他没成个家么,是不?”

二嫂不屑的斜了周金兰一眼,哼了一声,甩开周金兰的手,顺手还在周金兰拉过她的地方拍了拍,明摆着就是拍掉“脏东西”。

这样一来,周金兰的脸色是彻底不好看了。

藤子都心里有些做贼心虚,也有些急,害怕这群婆娘真的去给严澈找“婆姨”,那他看怎么办?

这时,藤子都肩膀被人一拍:“哟,小藤,你怎么猫这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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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雨田园箬笠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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