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恶与爱（一）
最后，周讳真的没有从大理寺活着走出来。即便凌惊鸿和凌殊羽有意相助，终究还是架不住乾丰帝的恼羞成怒。
临死之前，周讳传了口信出来。他说，代天下学子谢过凌殊羽和凌惊鸿的出手相助，即便他们都有自己的算计，但是至少，他们真的在相助于他，让他能得以拿着万人血书站上天下学子都向往的地方。
这个大齐已然腐败垂朽，就像一个已经过了耄耋之年的老者，蹒跚地走着，连自己是进还是退都不知道。
周讳看透了，他早就在踏进金銮殿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三尺微命，一介书生，不足为道。
他拼尽所有，拼上了一条性命也要把云燃拉下水，就是希望凌殊羽和凌惊鸿能看在这件事的份上，能够尽力还那些学子一个公道。
这个世道，若是连科举这条路都断了，那些寒门学子就真的无望了。他不期盼多的，就盼着凌殊羽和凌惊鸿没够尽力自上而下地护着些学子。
仅此而已。
他做不了虞老，完成不了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胸怀，他只愿能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只可惜，凌惊鸿谋算了许久，周讳拼出来一条性命，仍然换不来一个公道和云燃的坠落。
在大理寺里，云燃很顺利地将事情都推到了云煦的身上，原本云煦在这件事上就有参与，那些原本是云燃手下的考官突然扭转的说辞，一力说明是云煦让他们做事的。后来江家又拿出了足够人数的暗卫证明乾丰帝当初给云燃的暗卫一个没少。
大理寺卿拿不了这个决定，便带着所有口供和证据去见了乾丰帝。
在如此颠覆性的证据面前，乾丰帝沉吟了许久以后，容着大理寺卿去把云煦押进了天牢。
一个是帝后之子，身后站着手握十万京畿军的江家，才华横溢，是乾丰帝一直以来最看重的皇子。
一个是妃嫔之子，身后并无母家，心思深沉，手段低劣，是乾丰帝从未放在眼里的皇子。
谁优谁劣，一眼明了。
在乾丰帝这里，没有孰是孰非，只要云燃拿得出脱身的证据，他就愿意纵云燃一纵。
所以，最后云燃被从大理寺放了出来，而云煦则被押了进去。
科举舞弊一案，整倒下了一位皇子，凌王府此举让天下学子为之泪目。
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金銮殿上的事情都有所耳闻。
因为都是受了冤屈的学子，所以天下学子更愿意相信周讳所言，更何况周讳进了大理寺没多久就传出了死讯。他们心里都隐隐相信云燃才是科举舞弊一案的始作俑者，九皇子云煦指不定还是无辜的。
只不过如今已然有一位皇子下狱，他们不好再闹得太大了，只能闭上了嘴，不再纠结此事。
而凌王府和虞老的名声更上一层楼，有敬佩周讳为人的学子还众筹出钱给周讳修来一座祠堂。
科举舞弊一事，就算告一段落。
但是科举舞弊的后果，还没有完。
云燃在这件事上确实顺利地来了一招金蝉脱壳，但是他毫不拖泥带水地舍弃那几个考官的做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此一来，那些原本是云燃一派的官员都有些犹豫了。
太过容易被舍弃，除了江家，谁愿意在云燃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能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的，个个都是人精，怎么会看不透其中关节。
而被云燃拉下水的云煦，虽然不是全然无辜，但也是一脸的懵。
当初凌惊鸿带着周讳出现在朝堂上集中火力对付云燃，只字不提旁人，他还高兴了一会儿。凌惊鸿此举，就算不能把云燃拉下马，也能重伤云燃。
后来云燃被押入大理寺，他还以为云燃不死也要脱层皮，却不曾想云燃突然翻了个身，把罪责全部推到了他的身上。
科举舞弊……
这是毁一个王朝根本的罪孽。
没有任何退路和后背的他，只有死路一条。
凌惊鸿明显是突然袭击，周讳的事情、万人血书的消息，没有一丝消息透露出来，云燃不可能防备得如何顺手，更不可能这么快就顺利地把所有罪责推到了云煦的身上。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宫里和黎以歌的那一吻。
是啊……
可不就是嘛……
云燃藏着心思藏了这么多年，压抑得那么小心，这么多年都无人知晓，他惹出了云燃的忌讳，云燃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只怕就在那时云燃就已经开始谋划着把科举舞弊一事推到他身上了。即便没有凌惊鸿指出科举舞弊一事，云燃也会提出来的。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凌惊鸿会突然一击，打的云燃猝不及防，只能匆忙把原来备好了的东西都拿出来应付人。
可笑他还想着握着云燃暗中欢喜黎以歌这个把柄，日后若有机会还可以威胁云燃，却忘了云燃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怎么可能把软肋任云煦谋算而毫无反抗之力。
他还傻愣愣地跑去同楼邶宣战，殊不知云燃才是那个最该忌惮的人。
云煦想明白了。
可是明白得太晚了。
他的人，已经在大理寺的牢里。
不用旁人告知，对于这件事，乾丰帝必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已经被舍弃了，被所有人舍弃了。
等待他的只是死亡和冰冷的铡刀。
而收到消息的楼邶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那日云煦和他宣战完后，他便对云煦的势力不停地打压，他和云煦两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没想到一抬头，云煦后院着火，直接被抓进了大理寺。
所有人都以为云燃把罪责推到云煦身上是因为云煦和他是那个位子的竞争对手，可是楼邶素来心细。
若是云燃当真只是想要解决一个竞争对手，为何不能是云汶？明明云汶才是最该让云燃忌惮的。
所以，楼邶特意派了人去细查云燃和云汶之间的事情，试图找出这两个人之间除了皇位之外还有什么样的隔阂和龃龉。
云煦在牢里等着死亡的到来，他不知道，有人还在为了他的生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