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篇:3

抑郁篇:3

季君躺在学校的操场上,右胳膊放在脑袋上遮住了左眼,而右眼正盯着天上的月亮。其实季君的脑子里现在一片空白,他没在看月亮,也没在打在身边嗡嗡唱歌地蚊子,他甚至特意将左胳膊伸地老长,好让蚊子都去咬它,不要在自己的耳边嗡嗡打扰到自己发呆。

可能是傍晚下了点小雨,所以操场上面湿漉漉的,季君整个背已经被浸湿,但是季君之前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整整一千零九十五天,他现在甚至觉得如果衣服不沾上点水自己穿着都不习惯。总而言之,季君现在的状态可以称之为痴呆,也可以说是他在不断地跟自己扯淡来以防自己痴呆。

周围的蚊子似乎对季君的左胳膊并不感兴趣,依旧在他的耳边嗡嗡。“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左腕有个纹身?”季君心想,难道有纹身的胳膊血里有毒,所以蚊子不爱吃?还是这群自以为是的交响乐大师想要抓住自己仅有的生命,将美妙动听甚至能抑制香菜生长的乐曲全部演奏给自己听?也不能怪这群大师,毕竟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拍死。“艺术家都不长命啊!”季君感叹道。

“所以,蚊子的嗡嗡声真的能抑制香菜生长?”“当然不能,我是在扯淡的。”“你****”季君心中分裂出两个人在互相对骂着。

“所以月亮上能长出香菜吗?”其中一个人问道。

“闭嘴!”季君突然在心里对着那两个人大吼道,然后那两个人勾肩搭背地一起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但是这个问题却开始折磨季君了。

所以月亮上究竟能不能长出香菜?季君有些后悔了,他觉得昨天应该问问那只乌鸦的,也许它能给自己一个正确的答案。

乌云渐渐遮住了月亮,季君的所有思绪随之被打断,他从地上坐起来,在身上摸了摸,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烟,估计是从寝室出来没拿。

“谁能给我一支烟!”季君仰着头冲着黑压压的夜空大声叫了出来。

“喏。”

突然从季君的脑袋后面伸出一只手,手里正拿着一根烟,季君吓得立马转头,是一个壮汉,穿着黑色的短裤黑色的背心,满身是汗,还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啊……”季君伸手接过烟,衔在嘴上,然后又在身上找火机。

“喏。”那壮汉伸手又递给季君一个打火机。

季君点着烟,深吸了一口,然后冲着壮汉说道:“谢谢。”

“不客气。”壮汉接过打火机坐在了季君身旁,接着说道:“我这辈子最恨四种人。”

“哪四种?”季君一口一口抽着烟,每一口都深吸进肺里,他想给自己灌醉。

“第一种,带烟不带火的人。”

“第二种,带火不带烟的人。”

“我知道,第三种就是我这种,既不带烟也不带火。”季君抢答道,“那第四种呢?”

“害死过人的人。”壮汉道。

“挺有趣。”季君将烟头摁灭在土里,然后随手给丢了。

“足球队的要是看见你这么做,会把你当球踢的,然后再给你扔进学校的望月湖里。”壮汉说道。

“现在都快一点了,足球队的人都被锁在寝室楼里了,他们看不见我。”季君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我就是足球队的。”壮汉淡淡道。

“啊?”季君微微一怔,然后满脸的尴尬:“啊……”

“我没那个兴趣给你丢进望月湖。”壮汉说道。

“所以你大半夜不睡觉在操场就是为了抓随地丢烟头的人?”季君问道。

“我在绕着操场跑步。”壮汉回答道。

“跑步?我怎么不知道?”季君有些惊讶,一晚上周围明明只有他一个人。

“你一直躺在操场上,从九点一直到现在凌晨一点,我也不知道你是在睡觉还是在喂蚊子。”壮汉无语道:“蚊子是你情人吗?”

“你从晚上九点一直跑到凌晨一点?”季君震惊道。

“没错。”壮汉说道。

“这么刻苦,你想加入国家队?”季君问道。

“不想,我只是在等人,顺便做做运动。”壮汉说道。

“等谁?约会对象?”季君问道。

“你听说了么,学校里最近出现了一个漏阴癖的男学生,专在晚上的时候带着蝙蝠侠的头套对男生下手,我想在这里等他,然后抓到他交给保卫处。”壮汉说道。

“漏阴癖?还专门对男生下手?有些扯了吧。”季君根本不信。在季君上初中的时候,学校附近的小区里有个漏阴癖的大叔,专门在上学或则放学的路上,对着女学生耍流氓。季君当时的女同桌就遇到过,然后吓得要求季君每天陪着她放学回家,上学也要在公交车站等她一起,只不过后来这个女学生躲季君比躲漏阴癖的大叔还要积极。据说这个漏阴癖的大叔后来被卖到了缅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季君觉得漏阴癖很恶心,但是自己为什么会比漏阴癖的大叔还恶心?还让人避之不及,季君虽然现在可以理解了,但还是接受不了。

“我也不信,但是我的室友遇到了,他从化妆包里还拿出了那男学生掉在地上的饭卡。”壮汉说道。

“你等会,什么东西?化妆包?”季君噗嗤一口笑了出来,“所以你们顺着饭卡不就能查到是哪个学生了吗?”

“查了,持卡人的名字叫豌豆公主。”壮汉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的,我真的怀疑你在跟我胡扯。”季君心想眼前这个壮汉绝对不是正常人。

“如果我在胡扯,那我在这待到半夜是为了什么?”壮汉反问道。

“行行行,我相信你,所以线索断了?”季君问道。

“没错,所以我们把那张饭卡里剩余的三百多块钱都给花光了,算是给我室友造成的心理创伤的一种补偿。”壮汉说道。

“你真的不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挺扯的吗?还有别的受害者吗?”季君问道。

“是挺扯的,所以我待到了现在,我要证明漏阴癖绝对不可能对男人下手,也要证明豌豆公主一定感受不到床垫下的那颗豌豆!”壮汉突然义正言辞的说道,季君看着他那正义的表情,陡然间浑身也充满了正能量。

“虽然我不知道我在热血什么,但是豌豆公主和漏阴癖一定有某种象征意义对吧!”季君语气雄浑,表情凝重。

“没有任何关系,我瞎掰的。”壮汉说道。

二人狗眼对视,沉默了几秒,然后都没憋住,大笑起来。

“你居然能一本正经地跟我扯这么长时间。”季君竖了个大拇指佩服道。

“你也一直听到现在。”壮汉笑说。

“季君,季节的季,君子的君。”季君自我介绍道。

“高永幸,永远幸福。”高永幸说道。

“不回寝室?继续锻炼?”季君问。

“怎么回去,十一点就锁门了。”高永幸说道。

“出去喝一杯?门口的小酒吧应该还没关门。”季君说道。

“今天就算了,刚锻炼完,这个时候去喝酒不太好。”高永幸说。

“你真的从九点跑到了一点?”季君问。

“本来只想跑一个小时,但我发现你一直躺在那,寝室都快锁寝了你还在那,然后我就想看你能躺到什么时候,然后我就一直在跑,你从地上起来我才停下来。”高永幸解释道,

“你也真够无聊的。”

“我也这么觉得。”

高永幸又递给季君一支烟,二人沉默着一边抽烟一边赏月。

“月亮好圆啊……”季君突然感叹道。

“你眼睛有毛病吗?这月亮明明是月牙状的。”高永幸说道。

“啊?月牙状的?”季君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眼睛里没有眼屎了,然后仔细地端详了一遍挂在夜空中的那一轮满月。“真的是满月。”

“算了,你说满月就是满月吧,都依你。”高永幸无语道。

季君并没有在满月或则不是满月上做过多的纠结,因为他觉得自己身上现在出现什么样的状况都不意外,可能这就是脑子里被装了个东西的后遗症,也可能是自己成为实验品的后遗症。

“我们就在这干坐一晚上?”季君问。

“要不然你陪我跑步?跑到五点,去食堂吃最新鲜的剩包子。”高永幸说道。

“算了吧,我这个人最害怕的运动就是跑步,举铁我可以,跑步绝对不行。”季君强烈拒绝道。

“有氧和无氧结合着做,这样身材才会好。”高永幸说。

“我又不踢足球,不跑。”季君说。

“其实我是守门员。”高永幸说。

“那你还跑地那么有劲!”季君说。

“守门员也是要和其他队友统一训练的。”高永幸想了想问道:“那你擅长什么运动?”

“毽子和毽球。”季君说。

“那不是女孩子玩地东西吗?你也玩?你看起来确实娘娘的。”高永幸打趣道。

“你懂什么,毽子是软毛底座较轻的那种,正确的玩法是前踢,然后踢到侧位用左脚跳起来接,从身后再踢到身前,这叫一次打跳,比赛是按照打跳次数几分。毽球是硬毛,比较长,底座重,这种玩起来就比较有意思了。像羽毛球场地那样,中间有很高的网,三人一队,两人在前,一人在后发球和接远球,除了用手和胳膊,你可以用身体上任何部位接球,头、胸、大腿、脚背……只要你和队友能在三次内把球踢过网,并且对面接不着,落地了,那就算一分。这才是毽子和毽球的正确玩法。”季君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越说越兴奋。

“你怎么这么懂?这玩意不应该很冷门吗?玩这个的很少吧?”高永幸问道。

“嗯,确实很冷门,不过我上小学的时候练了六年毽子和毽球,一直在比赛,拿过不少名次,当然都是奖状的那种,没什么大比赛。反正我个人觉得挺有趣的,尤其是毽球,你看着简单,但是他会有很多种发球方式,通过你发球时球扔起的高度和角度,和你准备踢过去时做的动作、力度的不同,会发出很多不一样的球。我见识过一个学校,他们有独特的发球方式,发过去的每一个球都是擦着网子过去的,只要你用除了胸口以外的任何地方接球,球就会立马弹飞落地,刁钻的很。”季君说着就摩拳擦掌,如果这时候手边有一个毽球他绝对能拉着高永幸踢上一夜。

“所以你踢赢他们了吗?”高永幸问道。

“没有,年年比赛,年年第二。但是毽子我们学校年年第一。”季君说道。

“有空教教我,我觉得应该蛮有意思的。”高永幸说道。

“你这个体型的人,别说毽子了,你踢毽球别人都会觉得奇怪吧?”季君打量着高永幸的身材,肌肉棱角分明,每一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艺术品,再配上他至少一米八五的高个头,这样一个猛男去玩毽子应该挺有画面感的。

“你也可以练练肌肉,你这小身板像个娘炮一样,我一拳就能把你打哭。”高永幸说着就握起拳头准备冲着季君的脸来一拳。令季君没想到的是,那一拳真的来了,高永幸突然面部狰狞起来,右手一拳猛地向季君的脸冲了过去,季君吓得直接闭上了眼,但是拳头停在了季君的鼻尖处。

“啊……”季君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发现拳头停在自己脸面前,然后一巴掌将拳头扇走,骂道:“我去,我真以为你要给我一拳。”

“我是真的想给你一拳。”高永幸的表情又镇定如初,丝毫不像是刚做出如此可怕表情的人,季君看着心中捏了一把汗。

“我有哪里得罪了你吗?你那表情好像要把我给杀了。”季君白了高永幸一眼,一把将放在他腿上的烟盒拿了过来,给自己点上一根。

“也不是没想过,干脆给你丢进望月湖里淹死算了。”高永幸的语气就好像如实说的一样。高永幸说罢又把烟盒一把给抢了过来,看着里面空空如也,神情突然低落了许多。

季君看着高永幸低落的神情,说道:“行行,给你抽好了吧。”

“不,我是在想你左胳膊手腕处的纹身为什么叫人间抑郁。”高永幸说道。

“你还真是个怪人,居然在想这个,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纹了呗。”季君敷衍道。

“正常人看了会觉得你不正常,还会觉得你很中二。”高永幸说道。

“反正我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季君冲着静谧的夜空猛地吐了一口烟,心中突然想起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是为了遮疤,高中时自杀过一次,割腕,很低级吧,结果被家里人发现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抑郁症。出来的时候就纹了一个,我觉得挺符合我的气质的。”

“你是哪里人?”高永幸问道。

“西川市的。”季君说。

“我也是西川的。”高永幸说。

“同乡啊!。季君接着问:“你大几的?”

“大三。”高永幸说。

“我才大一。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季君问罢突然转头看向高永幸,然后又问了一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没有,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你。”高永幸说。

“好吧,我因为那次住院治疗抑郁症,做了一种叫做mect的治疗,后遗症就是会失忆,不是那种彻底性的失忆,是会恢复的,但是很多事情还是会想不起来。说句不夸张的,我有时候会分不清梦和现实,哪些是我曾经做过的,哪些是梦里做过的,我经常分不清。上学期有一次回西川跟朋友吃饭,他给我发了个餐厅定位,是个小排档,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到的时候他非常生气,说我怎么这么迟,我说我找不到地方,他非不信,让我自罚酒。然后吃着吃着,老板娘来上菜,我就问我朋友,这老板娘怎么这么眼熟,我朋友就很惊讶的说,高中的时候我和他经常来这家吃饭。结果当时我自己就很震惊,在我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段。我当时只认为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里,对这整条街都没印象。”季君说道。

“会不会有些太夸张了?”高永幸有些不太相信,他仔细打量着季君,脑子里在飞速地运转着。

“我当时会如此震惊的原因还有一点。我刚出院回家的时候,我除了家门口那两条马路,我去哪都不认识,我去哪都需要导航,但是这种情况恢复的很快。我本以为失忆不会这么彻底,结果那顿饭让我真的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彻底性的忘记了很多事情,我觉得非常恐怖,但是我又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季君说。

“怎么说呢,挺同情你的,我身边也有一个抑郁症患者,是我高中时的一个同学。”高永幸说道。

“现在怎么样了?”季君问。

“被抑郁症打败了,高二那年跳湖自杀了。”高永幸淡淡道。

季君看着高永幸平静的神情,居然有些害怕,本来还想张口说两句安慰的话,结果话到嘴边被吓得又给咽回去了。

凌晨的阴风不断抽打着二人,季君怅怅地盯着夜空,他在看月亮,但是月亮此时怎么也不肯露面。高永幸则躺在地上打起鼾声来。季君的思绪又飘到了香菜上。他个人还是非常喜欢吃香菜的,虽然有股臭屁虫的味道,但是还是很香的,虽然会杀精,但是还是很香的。他想如果操场上种满了香菜会怎么样,那风景绝对是绝顶,满目苍翠,葳蕤生香。

“喂,你喜欢吃香菜吗?”高永幸突然在一旁冒了一句。

“我去,吓我一跳,你不是睡着了吗?”季君说道。

“我做梦,梦见自己在月亮上种香菜,一直在种,累死我了!更可恨的是你在旁边一直吃,我一直种,你一直吃,种地没有你吃得快!”高永幸长舒了一口气,好像自己终于解脱了。

“梦是特别可怕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做。”季君说道。

“这又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事情。”高永幸说。

“你知道香菜的学名叫什么吗?”季君问道。

“芫荽。”高永幸顿都没打就说了出来。

“这么冷门的知识你怎么张口就来?”季君惊讶道。

“因为香菜不仅可以种在月球上,还可以种在操场上,你觉得我们买些香菜种子种在这里怎么样?”高永幸躺在地上看着夜空中的月牙笑说。

“提议不错。”季君话音刚落就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左胳膊上,一只刚吸满血的蚊子被拍成了肉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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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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