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山上有个傻书生
“山上有一个傻书生,不下山,不娶妻,大红衣服着一生呀着一生.”
稷陵山脚下流传着这样的一首童谣。
一小儿听同龄的孩子唱童谣,却一直不解其意,便上那稷陵山,跑去瞧那个所谓的傻书生。
但那小儿多半是不信山上有个傻书生的,毕竟稷陵山上草木难生,若真有这么个书生存在,估计早就饿死了。
小儿一路走了许久许久,终于寻得一处茅屋,屋前种着果蔬一亩,三两桃树,静静地开着花。
屋里传来两人交谈之音。
先开口的是位老者:
“张生啊,你所说的那个姑娘,我给你打听到了。她如今是将军府的少夫人,膝下已有一子,她不会来了,你又何必执着”
“谢谢您,不过这是我们答应好的,您不了解她。她是个言而有信的姑娘,她说过会来,那便一定会来。”
这人的声音温婉谦和,言语里却尽是难掩的失望。
老者无奈地叹息一声,从破茅屋中背着手离开了。
小儿探头探脑地趴在屋前仅能遮风的木门上往里打探:
一片古老的砖墙,上面盖有刻着花纹的墙头砖和枯萎的爬藤植物。屋里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不过屋子的主人是个擅长打理的主儿,将陈旧简陋的几件家具摆得整整齐齐,屋门前贴着红彤彤的喜字,屋内还植上了花草。
一穿着大红喜服的男子正弯着腰,将水缸里的生水换成新的。
见门前探头探脑的小儿,男子和善地笑了笑,擦了擦手上的水,屋子仿佛都随着这一笑而显得亮堂了不少。
“我这地方许久都不曾有客来了,快进来坐吧。”
小儿大着胆子踏入屋内,指着张生,怯生生地问道:
“你是何人?”
张生一笑,道:
“我就是个穷书生。”
“那你为何住于此?”
“与人有约。”
“那你又为何穿着大红喜服?我瞧你这身喜服已经很旧了,为何不换一身?”
张生闻言,低头将衣褶一一抚平,目光中流波暗转,继而,他缓缓道:
“我答应了一个姑娘,要在稷陵山,穿着她亲手缝制的喜服,与她拜堂成亲。”
“那她为何还不来?”
“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天色渐晚,小儿同书生告别,便下山了。
“山上有个傻书生,一直嚷嚷着要等他的新娘子,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等不到啦.”
十年后,小儿成了俊俏的少年,他又上山去,瞧那傻书生。
“你怎么还穿着这身喜服?该有快二十个年头了吧,都破得不成样了。”
张生笑道:
“我答应了一个姑娘,要在稷陵山,穿着她亲手缝制的喜服,与她拜堂成亲。”
“那她为何还不来?”
“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少年郎夹生白发,膝下子女都会唱那首童谣了:
“山上有个傻书生,一直嚷嚷着要等他的新娘子,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等不到啦.”
他又一次上了稷陵山。
“张伯,您怎么还穿着这身喜服?这都不能叫衣服了吧。我之前带给您的衣服,怎么动都没动?”
张生此时垂垂老矣,早已识人不清,却依旧和乐地笑着道:
“我答应了一个姑娘,要在稷陵山,穿着她亲手缝制的喜服,与她拜堂成亲。”
“您还记得那姑娘是谁不?要不您告诉我,我给您找去。”
张生左思右想半晌,才摇摇头,缓缓道:“啊,不记得了.只知道,她是这世上最明媚的姑娘。”
“那她为何还不来?”
“.是啊,她为何,还没有来呢”
那双饱含期望的眼睛中,头一回有了失望。
“许是路上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吧,她是个言而有信的姑娘,她说会来,那便一定会来的,我等着,我等着她.”
少年郎后一次登门拜访,张生已经垂头,安详地躺在床榻上断了气。他还是穿着一身红衣,烛台上的红烛换了一轮又一轮,屋前那张喜字,也已褪尽了嫣红,徒留下惨白的颜色。
此年,为春,与永乐侯府嫡女出嫁之日起,正巧七十年整,正巧桃花漫山,春风宜人。
“山上有个傻书生,一直嚷嚷着要等他的新娘子,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等不到啦.”
他最爱的姑娘,早已于七十年前的大婚当日,被前朝乱党迟凌党羽一箭穿心于迎亲的路上。
他终没有等到那个姑娘。
余生七十载,等一不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