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重修2.0)
草原是墨绿的海,天空是无边无际的蓝,浩瀚天地间,常常腾起白色翼稍的大鹰,飞得高傲而孤独。
天边云的银边一寸寸镀上金光,下沉,绚烂,绮丽的瑰色烧起了大团大团的云。一人奋力牵马而行,向着另一人走去,满眼都是笑意。
“这野马烈得很,为了驯服它,我都不知道摔下来多少次,差点断了骨头。”
易剑臣一边笑叹着伸手拍了拍马脖子,一边将缰绳递给薛靖七,然后者还未接过来,那全身乌黑、四蹄雪白的马儿眼睛一闪,似忽然感知到了逃跑的机会,骤然昂首长嘶一声,前蹄奋起用力挣脱了易剑臣手中的缰绳,似箭离了弦,流星般射了出去,奔向草原更绿的深处。
“……?哎哎哎!喂!怎么又跑了!这家伙……”易剑臣悚然一惊,怔在了原地,一脸绝望地望着那黑马迅速远去的背影渐成一个黑点,幽幽叹了口气,刚定了定心神,想同靖七说些什么,转过头来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猛然回首,只看见亦如离弦箭纵奔远去的那抹白色。
“追云步……”易剑臣无可奈何地叉着腰,笑着长叹一声,沉默地望着追马而去的薛靖七。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出云谷之追云步,当天下轻功之绝。
薛靖七很快便追上了黑马,与之并肩奔跑在辽阔无边的草原上,黑马撒欢跑着,跑得马蹄飞扬长鬃舞动,薛靖七脚下如风,素白衣袂猎猎翻飞,转过头来看向黑马的眸子。
黑马墨黑雪亮的眸子里倒映出薛靖七疾奔的身影,她憋足一口气脚下不停,也不服输地侧首注视着它,似乎在比试谁先躲开目光谁认输。
一人一马,一白一黑,似两道光,驰过墨绿的海。
黑马目不转睛打量薛靖七良久,似乎有些改变了主意,步子渐渐缓了下来,薛靖七瞅准时机,倏地纵身跃起,一脚踩上铁蹬,利落翻身上马,黑马并没有排斥,似乎是从心底里接受了这个主人,温顺地任由她拉过缰绳调转方向奔了回去。
“可真有你的!本想这次再跑丢了,给你换个生辰礼物的,谁知还真被你给追上了……这大家伙……”易剑臣瞠目结舌一时愣住,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幕,佩服万分地冲薛靖七和黑马作揖。
“这才是真正的驯服,”薛靖七打趣道,“棋逢敌手,不打不相识。”
“嗯,就像当年的我们。”易剑臣眼笑眉舒。
薛靖七笑而不语,俯身对易剑臣伸出一只手来,后者则挺直腰背,负手昂然而立,见此状,微微挑了一下眉,表示不解。
“怎么?不敢上来,怕再摔一次?”薛靖七的眼睛弯成月牙,揶揄道。
“笑话。”易剑臣先是一怔,而后立刻颇为好笑地反驳。
易剑臣握过薛靖七的手,飞身跃上黑马,坐在她的身后,薛靖七猛扯缰绳,黑马长嘶一声,扬起马蹄,冲向如血的残阳。
“我们是不是前后坐反了。”易剑臣忽然道。
“你确定你拉马缰不会再被它给扔下马来?”薛靖七不以为然。
“缰绳给我。”
“不要。”
易剑臣:“……”
他觉得他坐在后面双手有些无处安放。
“给它起个名字吧。”
“叫——剑臣吧!”
“……?!胡闹!”
“那就惊雪……怎么样?神气吧!”
“只要不叫剑臣,叫啥都没问题。”
正沉浸在幸福中的易剑臣,却忽然觉得灵台一阵清明,意识开始模糊,又像是开始清醒。眼前的景象渐渐淡出,逐渐被黑暗吞没,此时的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竟是闭着双眼,而身下一片凉硬,似乎是躺在何处。
一个念头越发地清晰起来。
原来,这不过黄粱梦一场。
他的心开始下沉,开始揪痛,明知是梦,却自欺欺人紧闭着双眼,放空大脑,想回到梦中,却是无果。心下一阵落寞,易剑臣缓缓睁开了双眼。此时的他正躺在一片黄沙之上,身上的部分衣袍已经被风沙盖住,惊雪正静静地伫立在他身旁,时不时打个响鼻,踢踢沙土,一直守在他身旁。
爬起身来抖抖衣袍上的尘土,忽觉喉咙火烧似的灼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大漠中寻靖七寻了好久,带来的水也都喝干了,最终又渴又累从马上栽了下去,便昏睡了过去,做了方才那个梦。
易剑臣默默地踩着脚蹬翻身上了马,拉住缰绳,望向一望无垠的荒漠。自从决战之后阿靖不辞而别,他已经踏遍了大江南北,寻遍荒山大漠,却终究没有找到她。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每次有什么事,她都选择一个人躲起来,不愿他与她一同承担。
她明明笑着答应过他,不会再这样。
她又说话不算话。
易剑臣从怀中摸出一黑一白两块能拼合在一起的太极形玉坠,将其对上,用力握紧,目光变得悲恸与落寞。决战时七星龙渊双剑合璧,彻底粉碎了灭魂,这两枚玉坠便完成使命,失去了神力,成为再普通不过的物件,无法再感应另一人的生死,也无法再救宿主性命。她走之前把自己的那块玉坠也留给了他,自己竟是连半分念想都不想要留下了么。
他闭上双眼,回想起预言壁上看到的那一幕:她衣衫染血,用力地抱住了他,不断有殷红的血在衣袍上渗出晕染开来,她的力气也在一点一点流失,身子靠在他身上,快要站不住,往下滑落。他用尽力气死死抱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支撑着她不倒下去,贪恋着她最后的温度,笑着笑着,却哭了。
眼圈倏地红了,他咬着下唇,忍住鼻尖的酸涩与心里的恐惧,手指死死攥住马缰。既然预言壁告诉了他那样的结局,那至少还说明,他们会重逢,哪怕是最后一面,他们也能够见到,能够做一个正式的告别。
“惊雪,走,我们俩继续找。”易剑臣俯身拍了拍马脖子,扯着缰绳调转马头,哑声道。
惊雪似乎能听懂易剑臣的话,温顺地调转方向,向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