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归去来兮(六)
吴太太斜眼瞧她,又笑眯眯地撇了眼诒云,轻声道:“诶,说起来,这少帅也是个可怜人,听说,他家夫人年纪轻轻就去世了,真当是可惜呀。”
诒云拿起手边的香片,轻啜了一口,只是默着声笑了笑。就听着宋太太道:“可不是嘛,听说呀……”
说到这里,宋太太环顾四周,不由得压低了嗓音道:“听说呀,这少帅夫人八字带着重煞,可不得把自个也给克死了。好在少帅命里阳火旺,这才压得住这煞气呀。”
吴太太拢了拢云鬓,而后咕哝了一句:“煞不煞气的,那都是老黄历了。到底还是要找位新夫人,这心下的旧伤可不就无药而愈了。”
宋太太的眼睛本就小,这会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只听着她轻笑了一声:“少帅虽说是风流倜傥,可是这些年,万花丛中过,也从未听说他为哪家小姐驻足过。难不成……哎哟,我说阿姐,你可别再卖关子了,若是晓得什么内情,可不得要与我们几个小姊妹透个底呀。你是知道的,我那外甥女,可喜欢少帅喜欢的紧那。要是他当真有了新人在侧,我还是叫她趁早死了这条心才好。”
吴太太仰起了头,不以为意道:“宋家妹妹,少帅的心思,我哪里能晓得哟。这便是铁打的少帅,流水的落花。可不,谁又想得到,前阵子他不硬是抬了春香阁的小凤仙进了府邸。到底是年轻人,血气方刚那。”
诒云身旁的茶几上,香片早先就给添了水。可是这会子瞧了,满满的,似是没有再动过,茶叶也跟着全沉了底。她凝视着窗外,一双纤手紧紧地交叠在一处,手指的关节都有些泛了白。本以为那是不相关的闲话,如今听在诒云耳中,心下却莫名有些空落落了起来。
墙上的瑞士挂钟敲过了八点,吴太太便起了身来对诒云笑道:“黛西小姐,看我,这闲话说了半日,怕是还冷落你了,还望勿要见怪才好。时候不早了,烦请随我一道下楼去罢,咱们在这里偷闲,只怕底下舞会早就要开场了。”
诒云笑了笑,一面自然地搀住吴太太的手,一面跟着下了楼:“我初来申城不久,许多的事还未明了呢。倒是多亏得有这机会听你们讲一讲,到底也能晓得一些城中的时事来。”
…………………………………………………
吴家的客厅里头,早已是一派喧笑热闹之象。那里有许多的桃心木桌子,全都拼靠在楼道旁,上头铺陈着格子纹的桌布,又设了几只钧窑的花瓶,里头都供着大马士革的红玫瑰。
但凡肉眼可见之处,诸如门框、扶手、窗边,也都围了许多的花束,看起来真当是喜气极了。客厅的中央原本有一块暗红的地毯,现下全都撤了,只为着方便一应人等在这里跳舞。
舞台中央坐着一队俄国的乐师,在那里调着音弦,时常来往社交场合的人都晓得,这是要准备奏乐了。吴太太已经去前头招呼来宾去了,诒云自乐得在角落里拣了一处独坐。
彼时,舞池里,早已经挤满了衣诀光鲜的男女宾客。男的多半是身着西装,女的呢,花样就比较繁多了,有穿洋装的,有穿旗袍,但凡聚拢在一处,真当是十里洋场的纸醉金迷,自暗暗流转于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