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染宸宫
昭华十四年。北宸宫内。新皇登基。
十里红杖软铺,锣鼓喧天。
太监总管站在高楼台阶上宣读圣旨。威武庄严。台阶之下,满地鲜血,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他龙袍加身,站在大殿正中央,抬头看着头顶烫着金体三字的牌匾发呆。
没有百官朝臣的欢呼,整座皇宫内都没有喜庆的声音。只有哀鸣,低沉的哭声。
长袖中的双手渐渐收紧,他的声音低沉,不怒自威:“可有冤?”
地上跪着的是一个白发老者,官袍加身,十根手指被死死钉在地板上,鲜血流了一地。老者双眼浑浊,气若游丝,听到他的问话,嗤的冷笑:“冤?臣不冤,臣怕冤的是您!”
少年转身过,是一张素净白皙的脸,尚且稚嫩,还未完全张开。只是那双眼睛透着一股凶狠,与他该有的年龄不符。他弯下腰,与边厚春平视,“朕冤?朕再冤今日也走到了这一步,可是你呢,丞相大人?”
边厚春看着眼前的少年,心底泛起一阵阵的冷意,临死之前终究有了善言:“澜沧江上的百万浮尸、雄峰塔下的上千百姓,楼天阴,老天不是不开眼,你总有报应的一天。老臣还是劝你早日收手的好。”
楼天阴站起身,一双黑眸中满是讽刺:“丞相大人看来是老糊涂了,老天何曾开过眼啊。”他缓慢蹲下身子,“不是我楼天阴,我这泱泱昭华,岂不早让你拱手让人了?”
他捏着他的下巴,话语一落,噶擦一声,拧断了他的下巴,“朕倒是想看看,从今往后还有谁,敢打我昭华的主意。”
猛地站起身,大手一挥,喝令道:“拖下去,斩了!朕要让百官看看,这天下是谁的天下,还有谁敢在朕的面前说个不字!”
“是!”士兵们胆战心惊的出列,把早已离死不远的边厚春拖了下去。
站在高楼台阶上,他俯视着群下之臣,看着他们脸上惊恐的神情,目光扫过,个个俯首掩面匐地,无人敢抬头与之对视。
“从今天起,若是还有人在朕面前提起关于边府的任何事情,格杀勿论!”
刚登基的新帝,满身鲜血,赤红着双目站在高楼台阶之上,对他的臣子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怒火中天的警告!
而跪伏在下面的几个官员,在听到远去的脚步声之后,微微抬了头,彼此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狠绝和凌厉。
令整个昭华举国震惊的三大血案正一步步走来。
那个柔弱少年,那个一向唯命是从的少年,一夜之间,残暴嗜血,他不顾百官上谏,一路追杀北上大将程步飞逼死在澜沧江边,楼天阴亲自带兵,手刃程步飞,百万雄师的怒吼,震不住这个满眼赤红的少年。
楼天阴看着皇宫内的阁楼殿宇,砖红瓦绿,琉璃阶梯,曾经的繁华如昨日似梦非梦,今夕又该以泪洗面。
一步一个脚印走向自己的宫殿,四周的太监宫女,见到他之后,缩着身子噗通通跪在地上,生怕对他有一丝半点的不敬,忍的他不高兴。
他视若无睹。
在走进自己的宫殿之前,他突然停了脚步,转头对身后的人说:“布置些红绸幡布吧,看着总归敞亮些。”
“喏。”跟随了多年老皇帝的太监总管平卯岁有些揣摩不上他的心思,只能顺应着应承了下来。
少年抬步走进了宫殿,两边的宫女颤巍巍的关上门。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在今日,竟也是心惊胆颤的。
平卯岁上前,眼神犀利的瞪视了两眼这两个宫女,无需言语,两个宫女已是心慌后怕。
皇上,他不大喜欢关门声音太大。
房间内的光线昏暗,他坐在椅子上,单手捏着眉骨,似非常疲倦。
龙涎香氤氲缭绕,桌面上摆放着一副画,是一副未完成的画作,是副人物画,只是简单的勾勒了两笔轮廓,粗略一看,压根看不出是谁。
不知何时,他眼前站了一个人,一个长相好看的男人,眉目如烟煴出来的画作,一挑眉一勾唇,那便是最出挑的华贵之姿。
男人身上穿着不合他气质的黑衣,尤其是衣服上还有几处明显是被刀剑撕裂开的破洞,整齐划一的伤口,而且每一处都是致命之处,看的出对他下手的人身手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伤口处被清理过,只不过是简单的处理,结了疤,看的出来,他的待遇并不是很好。
至少,没有被当成一个伤患来照顾。
一双如黑夜星辰的眼眸中沁满了笑意,看着龙腾椅上的少年,他轻勾红唇,笑:“都已经铲除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话音一落,少年缓缓睁开双眼,南萧微微一愣,那是一双非常宁静的眼睛,你无法想象它刚见证了一场屠杀。也正因为如此,他对眼前的少年有了一丝兴趣。
他南萧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干净到嗜血的眼睛呢。
自顾自在少年旁边寻了个座位坐下,如此一身褴褛破衫,却也被他穿出了皇亲国戚的举止风范,少年目光始终在他身上,见他看过来,适时开了口:“南王待在我这里数日,也不见要走,可是念上了我这昭华了?”
被点破身份的南萧没有半点惊讶,翘起双腿,托腮看着眼前的少年,眯起的双眼格外像狐狸,“昭华物阜丰饶,自是人间地灵,本王虽爱惜,可也不好夺人之爱,只是,楼王的心思着实让本王有些琢磨不透呢,既然查到了我的身份,你还能让我坐在你的面前好好的说话,说实话,本王还是挺疑惑的。”
楼天阴眯了眼,眼中秉射出危险的气息:“你若是想要本王杀了你,也无可厚非。”
少年摸着下巴,他长相标致,标致到有一股比女人还要醉人的气息,南萧看着眼前的少年,莫名的勾了唇,低笑:“不过,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是谁?据我所知,楼天阴根本不在昭华!你居然能瞒天过海,骗过边厚春那老狐狸,杀了程步飞——”
他每说一个字,屋内的气温便下降一分。
对面的少年已然起了杀意。
南萧像是浑然不觉,侧目打量,“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对面的人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整个人如大雁鹏飞,掌风如刀刃迎面袭来,南萧没想到她的脾气说来就来,好在他一直在防着,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紧抓椅子,脚步腾挪,带着椅子往后飞转而去。
里头打斗的动静引来了外头御林军的注意,碍于楼天阴的脾性,没人敢直接闯进来,御林军统领方正言犹豫再三,在门口小心翼翼问:“皇上?”
两人绞打在一起,‘楼天阴’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对外面的人放话:“无事,本王不小心打翻了椅子。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用进来。”
方正言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恭敬应声,握了握手中的剑,对身后跟上来的两名侍卫投了个眼色,两名侍卫对视一眼,虽然疑惑,还是乖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南萧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的女人,目光微微下移,在她的锁喉处看了看,那里竟然还像男人一样凸了出来,声音也变的如此彻底。这样前后彻头彻尾的变装,没有十足的功夫和胆量,没人会光明正大的走近皇宫,杀了满朝佞臣,登基为皇。
他一直以为是个有些傲气和手段的少年,在刚才被自己的发现震惊后,随即而来的是浓浓的兴趣。
他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楼凝没有感觉到南萧的敌意,却也不会对他放松警惕。
南萧的为人,她要是不熟悉,那么她楼凝也就枉为再世为人了!
没错,她不是楼天阴,不是昭华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楼天阴,她是楼凝,昭华唯一的公主,楼天阴唯一的妹妹。
她对这个国家了如指掌,对边厚春和程步飞的种种行为熟记于心,上一世就因为这些人,她亡了国,被迫远嫁他国,路途遥远,押送她的那群禽兽,彻底的侮辱了她,把她充当了军、妓,这样残败的身体,不要说她的夫君,连她自己都厌恶到恶心。
她楼凝不甘!她不服!她无法往生!
怨气冲天,在那荒凉千里的战场残骸中萦绕百年,天之念,她再一次活了!
再次睁开眼,她回到了她十四岁的年纪,回到了那个懵懂到天真无知的年纪,边厚春一如既往的慈祥,对她谆谆教诲,对她百般宠爱,前世的她,骄纵蛮横到自以为天经地义。
宫中谁都应该对她好,因为她是昭华唯一的公主!她的身份高贵无比!
现在想来,自己是有多幼稚,公主这样的身份,在有心人眼里何尝不是一块肥肉呢。
她慢慢松开禁锢南萧的双手,缓缓站直了身子,低了眸,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有着上等的皮相,而他的心,也如所有帝王一样,阴狠、残忍,果决。
南朝一代帝国枭王南萧,是北君王心头唯一的一根刺痛,欲拔之而后快。只是结局不太能让人如愿。要是南萧能杀了那个人,或许,她也不会含恨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