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孤云出岫 第二十七章 染了风寒
醉花楼,一座偌大的正厅中间搭建有一层等人高的宽阔娱台,六七个穿着艳丽的小娘体态婀娜、身姿秀美、舞步灵动,在透过屋顶琉璃白玉瓦的阳光照射下,犹如几只四下翻飞的花蝶。
娱台中心,一个身穿鹅黄色淡雅长裙的婉约女子跪坐在地,怀中正抱着个竖头凤首的弯琴轻轻弄弦。小娘素手轻挑,婉转如意,声声空灵鲜明的曲乐遥遥响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置身于汩汩冷冷的雪山清泉之中,琴声清澈悠扬、动人心脾。
在场众人个个如痴如醉、如闻天籁,一曲终了,台下众人齐声叫好,呼喝声络绎不绝。
在醉花楼大厅的二楼雅间内,数十间屋子的房门先后打开,里面皆不约而同的走出个仆役模样打扮的小厮,每个人都在楼梯上下衔接的楼道中间停步不前,众小厮在面对左右楼梯两边各有的一根粗大廊住时,俱都从腰间掏出一块木质的玉牌悬挂其上,木牌上面的字迹各不相同,有的写着一百两、有的写着五十两,不一而足。
相同的是,每个木牌的背面皆雕刻有一朵山茶花,弯弯曲曲的镂缝间沁着朱色,大红。
木牌的最底下刻着房号。
娱台中心的女子一曲终了微微弯腰,敛袖而起,向着四周盈盈一拜施了个万福,还不等台下的叫好声结束,就已经低眉折腰的转过后台去了。
一楼的廊道那边,有个四十岁上下身穿锦衣的贵嬷嬷看着这一幕嘴角含笑,“这臭丫头就是性子倔了点,弹琴弄曲还真没几个及得上她的。”
那女子转过后台竟不停歇,急急的的穿过廊道,走出前厅的游廊后,在连接内外两厅的方形榆门处看到了那个正在等着自己的圆脸小丫鬟。
小丫鬟远远看见自家小姐,急急的快步走上前来,在伸手接过女子手中的弯琴后,低声说道:“小姐,结束了么?”
女子嗯了一声,说道:“翠玉,待会儿花妈妈来了就按我们之前说的行事,可别露馅儿了。”
小丫鬟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对主仆正是苗淑碟和丫鬟翠玉。
两人在回暖香阁路上的时候,醉花楼的前厅那边早就有几个自家的女侍各自端着一个垫有锦帕的木盒,将挂在廊住上的木牌一一取下。
在醉花楼的大管家花嬷嬷统计确认过后,就会有专门负责的女侍去往那处打赏最多的贵人那里“请茶”。
主仆二人前脚刚到暖香阁,游廊后面的山石水池旁就远远出现了两个身影,花嬷嬷带着个侍女。
苗淑碟在香阁内和翠玉细细交代了一番就入内屋去了,小丫头放好那把箜篌,出屋子时顺手关上了大门。
小丫头就这么站在大门前,竖起耳朵当起了门神。
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响起,翠玉假模假样的站在门前,对着里面自言自语说着话。
待得花嬷嬷和那个侍女走近,小丫头马上变得一脸着急的模样,伸手在大门上连叩三下,节奏整齐,两短一长。
屋内响起了一声茶杯摔地的动静,小丫鬟内心一松,看来自家小姐已经准备妥当了。
“翠丫头,怎么回事?”花嬷嬷一脸的不高兴,来到屋前,对着门前的小丫鬟说道:“你杵在这里做什么?你家娘子呢?”
翠玉顺手推开大门,领着花嬷嬷进屋后,低头说道:“也不知怎么了,娘子下了台就说身子有些不适,这会儿已经躺下了,我还正准备去请花妈妈呢。”
那嬷嬷眉头一皱,怎么会这么赶巧?
翠玉瞧见花嬷嬷脸上的神情,有些了然,在自家小姐的内屋门口轻唤了几声,“娘子,娘子,花妈妈来了。”
屋内响起了几声咳嗽。
小丫头卷起门前的锈帘,与花嬷嬷一齐入内。
那个随行而来的侍女跟在花嬷嬷后面,敛腰扶袖站在一旁。
屋内床尾的锦绣小榻上,苗淑碟侧身外躺,唇色发白、脸上稍显病态,墙角的铜盘上挂着一条绣帕,窗前的桌角处有个茶杯摔落在地,所幸完好。
花嬷嬷瞧见这一幕,蹙眉更甚,这臭丫头不会又在装病吧?
小塌上的女子似乎是听见了动静,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面前坐着个面白的中年华服妇人,有些吃惊,赶忙就要起身行礼。
花嬷嬷内心冷笑,臭丫头又想弄鬼,装的还挺像。
不等那女子起身,花嬷嬷就伸手虚按两下,示意她躺着就好,口中还不忘关切的问道:“碟儿,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才下台就病的这般厉害,要不要紧?”
那女子捂着嘴巴,轻咳了两下,像是有话说不出来,很是吃力。
站在众人身后的小丫鬟翠玉缓缓蹲下身,不动声色的捡起了桌角处的杯子,与本倒扣在桌上暗盘里的其中一个杯子悄悄替换了一下,再从旁边的茶壶中倒了小半杯茶水,趁着众人不注意,将杯中的茶水随意的洒在桌面上,做完这一切后,小丫头才将杯子放在桌上的那摊水渍旁。
悄无声息。
花嬷嬷探过手背,轻轻点在了那女子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会儿,心中纳闷,有些发烫。
自从花嬷嬷进屋起,苗淑碟其实一直都在用眼角偷偷打量着她,此时见她神情,便知有戏。
她伸出一手轻轻攥着那妇人,神色认真,言语虚弱的细声说道:“花大娘,今儿是哪位公子请了首茶,可是需要淑碟作陪么?”
花嬷嬷说道:“是许公子,我来就是准备与你说这个的。”
苗淑碟显得很是意外,闻言后立马松开攥着花嬷嬷的那只手,对着后面站着自家小丫鬟说道:“快,翠儿,扶我起来稍微梳洗一下,我...我,咳咳...”
翠玉赶忙上前,却不伸手搀扶,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说道:“娘子,你这会儿身子不好,就别....”
“翠玉,你..你又在瞎说什么,那许..许公子是咱们能得罪的起的么?还...还不快来...”,苗淑碟一番话说的磕磕碰碰,还不等小丫头说完,就出言打断了她,极为认真。
花嬷嬷伸手安慰,“碟丫头,身子不舒服就别折腾了,安心躺下。”
“大娘”苗淑碟很是内疚,有些委屈的对那妇人说道:“许公子那边....”
“那边你就别管了,我去回绝他便是,那许公子也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如果听说姑娘抱恙在身,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毕竟你的身子最重要。”
妇人说完话,转头看了眼旁边跟来的随行侍女,对着躺在小塌上的苗淑碟说道:“碟丫头,这是东家那边过来的采医女侍,略懂医理,我让她帮你看看。”
那侍女闻言弯腰行了个礼,也不说话,坐在花嬷嬷起身让开的锦凳上,伸手搭脉。
半晌功夫过后,侍女起身,对着身旁的花嬷嬷说道:“大娘,苗娘子该是不小心惹了风寒,加上自己本就有些湿症,所以发病来的快些,喝上几副常备的伤寒药也就是了。”
妇人看着她,侍女微微点头。
花嬷嬷叹息一声,“碟丫头,得了风寒有些不适得该早说,身子熬坏了怎么办,花大娘以后还得指着你呢,你先将养着,至于那许公子那边,大娘我自有注意,你不用操心。”
侍女闻言退后,妇人趋步向前,帮着躺在塌上的女子拉了拉被子。
另一边站着的小丫鬟翠玉眉眼舒展,悄悄松开了紧拽袖子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