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99噪声

第99章 99噪声

门口立着几个喇嘛,端着经桌,捧着法器。张差乱道一声扎西得勒,黄衣喇嘛回了一句扎西得勒,双方一笑。这时上前一人,正是那通译,他道:“大汗叫拉希多日活佛来与胡爷念经。”又冲躺着的胡二道:“胡爷,喇嘛要给你念查格西木经。”胡二连忙点头。

张差疑道:“这就要超度我二哥?”通译笑道:“念经是为胡爷换命,就是救人的意思。”张差皱了皱眉,却不好拂了林丹汗的美意,只得闪身放众人进来。

不大的房间涌进一群人,仆从放下几张经桌,又将许多法器置于桌上,镲,铙,法号,大鼓,钢郎,拨愣鼓,振铃。张差望着那面大鼓艰难道:“这,这是要开音乐会!”紫衣喇嘛将一幅凶恶挂于墙上,张差上前摸了摸道:“人皮的?”通译连忙上前制止道:“张爷,张爷!这是唐卡,摸了会恶魔附身。”却见那黄衣喇嘛,拉希多日活佛走向胡二。

在胡二的惨叫声中,血衣被扒了下来。张差叫道:“你它娘的轻些!”通译忙道:“张爷,张爷,活佛这是要做法为胡爷换命!”

褴褛的血衣快磨没了,经桌上立着面人,活佛坐下,将血衣附于面人上,双手合什开始叨咕。紫衣喇嘛则将许多物什置于桌上,张差悄声问道:“都是啥?”通译介绍道:“寡妇裤子,公鸡卵子。”张差心道:“原来公鸡也有蛋蛋。”他忽地一惊,只见桌上摆上一颗头骨,喇嘛执起酒壶便往里倒。这时又摆上来一团黑黑的物什,看上去轻飘飘的,张差问道:“啥?灵芝,紫菜?”通译犹豫道:“这是,狗屎。”闻言,张差喘了喘,看了看床上的胡二自语道:“还差十二根老鼠尾巴。”通译道:“你咋知道?”张差道:“跟格格巫学的。”

在寡妇裤子,公鸡卵子,头骨,以及那啥之间,拉希多日活佛将面人操作了一番,

便有人接过面人,拿到路口烧掉,象征着除魔。

不大的屋中摆满了经桌,却只有拉希多日活佛的桌后有座垫,一个紫衣喇嘛道:“饿啊卡错卡巴徐嘎?”闻言,立时有仆从跑出去,不多时抱着座垫进屋,将座垫一一置于经桌后。于是几个紫衣喇嘛坐倒,不大工夫嗡嗡四起。张差在一旁道:“念得啥,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通译急道:“张爷,张爷!”急忙拉张差跪下,向喇嘛磕头。

嗡嗡诵经声中,张差与那通译跪在经桌前,通译悄声道:“先念扎布西经,能治四百零四种痛经。”张差怪道:“甚嗯?”通译道:“能治四百零四种病痛的经。”张差道:“还有零有整的。”他问道:“这些小喇嘛,月例多少?”通译怪道:“甚嗯?”张差道:“就是月钱,一个月能落下几个钱?”通译道:“月钱就是月钱,甚月例,俄听着别扭。”

正说到这,忽地梆梆大响,大鼓敲了起来,接着呜呜大起,法号大吹,再接着,啊,啊,胡二在床上呻唤。张差只觉耳膜大震,他猛地起身,叫道:“病人要安静!停下,停下,听到不曾!”

拉希多日活佛盘腿端坐,随着一众愕然的目光看着张差,他平静地叨咕了几句。通译道:“活佛说,你就是长生天赐给大汗的张差?难道你不信神灵?”张差撇嘴道:“什么神灵,我是舍身救兄弟,他是吹牛皮敛财。你敛你的,我管不着,你要是敛着钱还将我二哥聒噪坏了,我可不依!”说到这,张差只觉通译在拉自已的衣角。

不待通译回话,活佛道:“你让魔鬼抓住了心智,触犯了神灵。”闻听通译的话,张差道:“你让宗教抓住了心智,触犯了我的耳膜。”“张爷,张爷,小的求你了!”忽地那通译跪下,频频冲张差磕头,张差这才冷静了点。那活佛见状又嘀咕了几句,张差看向通译道:“他叨咕啥?”通译跪在地上道:“拉希多日活佛说,长生天是萨满教的邪神,你果然是长生天赐给大汗的。”

闻言,张差哼了一声,拉起那通译问道:“要念多久?”通译回道,三天。闻听嘛喇要在半死的胡二耳旁敲三天大鼓,吹三天法螺,热血冲上了张差的脑门,他叫道:“都给老子滚!你妈的。”哗啦一声,张差一脚踹向经桌。活佛猛地跃起,避开经桌叫道:“切让卡日拥给多!”

张差之所以这么冲动,因为噪音恶化了胡二的伤势,也因为他体内这缕叫庄士的灵魂,在后世频频与噪声斗争,却频频落败。

五昼夜不眠不会死,这是庄士试验出来的。在拘留所的噪声中,庄士五昼夜不得眠,是白天喧哗,夜里打呼,庄士痛苦道:“关键你这呼打得也没个规律。”农民闻之狂笑。庄士之所以进拘留所,是因为天花板上的噪声,他交涉多次未果,便去堵楼上的锁眼,也堵了十几次,派出所协条五次未果,只得将他拘了八天,罪名是损坏公私财物。

在拘留所,他和一帮抓赌进来的农民关在一起,打呼的那个长得象《水浒》里的牛二,肚子多大,是个土老板,甚是倨傲。还有一个活猴,每天从这张床蹦到那张床,人猿泰山般地啸叫。当庄士为活猴的智商绝望时,活猴却糟讥啃老族庄士:宁养贼子,不养吃才!于是庄士踉跄到门口按铃,看守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什么事!庄士气息微弱道:“鬼叫唤,我快不行了!”

在刑部大牢,凌迟之时,庄士高唱国际歌而去,因为那时他面对的只是生理凌迟。而在拘留所的那一刻,他面对的是生理与心理双重凌迟。他崩溃了,他发现,他拿这个颠倒的世界毫无办法。猴子看不起人!

以政治折服林丹汗,以军事折服孙传庭,以诗歌折服尤世禄,他庄士是吃才么?为什么庄士成了后世的吃才,大明的贼子?因为在后世,庄士面对的是底层猴子,他不想面对,只能宅在家中,便成了吃才。而在大明,他面对的是贵族精英!他愿意面对,便成了贼子。

在拘留所的八天,庄士看到了猴子们的无礼无信。囚室里一烟难求,有个猴子经常蹭烟,许诺出去后,他就跑到附近小区,从楼上往院里扔几包烟,他兑现了么?

从拘留所出来后,不屈的庄士又去剪楼上的电线,结果错剪了三楼的,只得报修花了几百。庄士楼上是一个八十多的女老不死和一个侏儒女人,成天在庄士头顶拉桌子推板凳,还它妈跳绳,庄士说,我忍了二十年。庄士记得早年间流行一个塑料球,绑在腿上在地上转来转去,那时侏儒女人就在他头顶玩这个。

没文化不讲理,怎么说都没用。女老不死儿子没和女老不死住一起,那家伙性格粗鲁,尽是一面理,年三十庄士堵了他家锁眼,他找庄士理论,打了庄士,庄士本想用菜刀摆平,但那家伙的手机,在冲突中叫庄士从五楼扔了下去,心理便平衡了点,方才没去砍人。

堵了十几次锁眼,剪了几次电线,都未能制住天花板上的噪声,最终,庄士被逼到外地。他父亲早年在珠海打工购了一间小房,躲去了那。一年后,对面开了家歌厅,凌晨将他吵醒,冲动之下,他操起菜刀去砸场,也只是踹翻几张椅子,没种砍人,结果一回身,菜刀被夺,被几个东北人按到地上臭揍,报警送拱北分局,诬他敲诈。

在审询室,庄士坐在电椅般的地方,警察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道,就你这样的,还敲诈!庄士愕然,只得将老家的案底拿出来,证明不是敲诈。案底就是堵人家锁眼被拘八日。当时派出所也不想拘他,他们也清楚,庄士之所以被拘,只是拿不出证据证明楼上不消停,但调停了五次,派出所也烦了,只得拘他。于是派出所美化了庄士的口供,说由于楼上噪声影响了他的创作,方行此下策,实际老宅男庄士有个毛的创作。但一看案底,都会创作!珠海的警察才相信他不是敲诈,关了一夜,鼻青眼肿地被放出拱北分局。临走,警察道,你不要再去找人家了。庄士道,我吃亏就吃亏在太有文化了。

经过这一番搏命,歌厅方才消停。在珠海蜗居了几年,光是邻居的狗叫他就斗争了两次,下老鼠药,报警,打12345,找物业。他往二楼阳台上投毒,是白天扔,夜里扔,雨夜借着闪电扔。就是他妈毒不死那狗!

老鼠药买来是干粉,要掺在米饭里揉捏成团,扔的时候一碰到老虎笼子的栅栏就散落一地,那些散落,庄士借着打花机在黑夜中寻找,在草丛中找寻,那黑夜中的身影,闪电中的鬼魅,就和在老家堵了十八次锁眼,剪了三回电线一样不屈!他打12345投诉学校的大喇叭,投诉医院的救护车,投诉凌晨不知牌号汽车的长鸣,有噪声他必反抗,而噪声,也必会触动他的心魔。

“翻身农奴把歌唱,太阳啊霞光万丈,雄鹰啊展翅飞翔。”张差望着空空的经桌唱道。反抗噪声的又一役,他胜利了!

胡二躺在床上喝道:“挺挺儿!”就是老实点!胡二又喝道:“说话工夫就来拿你!”张差笑道:“那些喇嘛只会虚的,我却会实的,我死不了。”看着张差的嚣张,胡二一叹,得罪了喇嘛,亵渎了神灵,这还了得!但在刀割般的伤痛中,他已管不了许多。

终于,张差不再颠狂,他坐在经桌上问道:“二哥,把都儿打汉上头是个甚官?”胡二喝道:“尻子咋敢落到经桌上!”张差将屁股挪到炕沿上道:“二哥,问你哩,把都儿打汗上头是个甚官?”胡二叹道:“大汗给你官做了?”张差道,是哩。

胡二道:“把都儿打汉上头是威静打儿汉,再上头是骨印打儿汉,最上头是威打儿汉,到了威打儿汉就上不去哩。”张差闻言心道:“看来这把都儿打汗也不大。”胡二道:“得罪了喇嘛,还想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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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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