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102背弃

第102章 102背弃

“票号?”难怪范永斗没听说过票号,中国第一家票号日升昌,道光年间才有,而在道光之前有没有票号,后人竟没研究出来。所以和珅手里的银票可能是个穿帮道具,那时没票号,何来的银票?象杨紫琼的电影《剑雨》里还五两的银票,那时何来银票?还徐州知府,徐州在明代是州,只有知州。

金融上,一是大宗银子携带不便,以银票解决。二是小额银两使用不便,还得上秤称,以银圆解决。但是票号的众多分号,谁有这么大势力罩得住?而把散碎银子铸成标准化的银圆,官府就不必再铸银锭?也就吃不成火耗了。

张差在马上思索,觉得银票收益周期过长,因为银票收益在于许多银票没人来变现,只怕得等上几十年。而发行银圆,收益是往银圆里掺铅,为了使用方便,只要掺得不过份,人们也认了。发行银圆易操作,不必象发行银票那样设分号长期经营。可惜这两件事都不是民间能干的,他心道,就算自已干不了,也可以忽悠铁公鸡万历干。

“吓哩骨酥,亏不尽遇见二位大人,这是一点孝敬。”“这,这怎么好,再说有这位爷在,一时哥长弟短,一时狗脸无情哩。”说罢,那通译望向张差。张差回过神来,只见范永斗手中多了两包银子。他想了想道:“我的那份且寄在你那,日后去取。”范永斗为难道:“这位爷莫不是嫌少?”通译笑道:“他是大汗的心尖尖,不差这点钱。”说着将银子接过。

接过那包沉甸甸,那通译转移话题道:“瞎打盲撞个甚,没见这一路,家奴院工都跑光哩,这一趟能挣几个?”范永斗道:“勾挂下来一天能挣五十两。”那通译道:“一天挣五十两,共囫囵了几天?”范永斗却笑而不答,只道,草原俄喀共就走过三回。

三骑在车队后又走了一会,已到了分别之处。“你哪圪拦?”“俄回介休圪拦。”“你大身子还泼拉?万历十年俄在张家堡见过他一回。”“半老汉哩。”张差想着心思,直到一声“二位爷公侯万代!”他方抬头,只见车队已拐上岔道,范永斗正在马上回头抱拳,那通译抱拳回了声塞因雅布。

七八个武士护送张差回村,院门处只听一声“只留下点头蹄下水”有人端着一盆内脏与张差打了个照面。院中卧着一头牛,已然开膛破肚,一地血腥,死不瞑目。

见张差进来,照顾胡二的那个汉子叫道:“张爷,就等你啦!喇嘛念经你不让,这回使的是草原的法子,不知医好了多少巴特,你不在咱不敢动,再从头儿怪咱。”从头儿怪咱就是反倒怪咱。张差正诧异间,只听那通译道:“是大汗吩咐的。灵不灵俄也二惑二信。”张差问了几句便进到屋中,只见胡二混身裹得象木乃依,他叫了几声二哥不应,知道这是感染引起的高烧。他摸着胡二滚烫的额头,心中忧虑。

终于,张差点了点头。见状,两人来到炕前,剥起胡二身上的布条,他们不时用水润湿着血痂与粘结,徐徐剥离。张差背身不看,心道若非昏迷,二哥得疼死。

半个时辰后,胡二的身体已在牛腹之中,只露出脑袋,有人正将牛腹缝合。张差用枕头将胡二的脑袋垫了垫,又将湿布敷在他额头,便久久伫立,他望着胡二紧闭的双目,只想学医。

夜,黑漆漆地鸡犬不闻,唧唧夏虫和着几声马的喷嚏。院子中央是磨盘,磨盘眼的竹竿挑着一盏方形的灯笼,昏黄的烛火印照着雅致的骨架。

“二哥,二哥”张差轻声呼唤,他一手执碗,一手将胡二的脑袋托起。终于,胡二动了动咬住了碗沿,张差心中一喜,将碗渐渐倾斜,一碗水涓滴不剩。水!张差喝道。伺候胡二的汉子连忙从屋中奔出,接过碗跑开。“热!”胡二道。“身上可好些?”张差道。

死不瞑目的牛眼注视着地上的水碗,听着喁喁话语。

“还有一个姐姐,嫁人了。”“孤孤立立一个人呀。”闻言,张差才知道自已为什么这么在意胡二,在这个世界,他可不就是孤孤立立一个人。牛腹中的胡二枕着两只枕头道:“你这干身飒利哩想去哪哒?”张差轻声道:“去寻个方子,治治这世道。”闻言,胡二道:“你那后世也还这样?好端端走着,喇虎撩腿就把人格拦倒了?”张差疑道,甚?随既明白喇虎就是流氓。他道:“有些地方比如今强些,有些地方不及如今。”他借用范永斗的话道:“勾挂下来也就扯平了。”

胡二轻叹道:“俄兄弟心大。你在后世咋活人哩?”坐在小凳上的张差道:“指着父母活人,也没成亲。”胡二轻叹道:“俄兄弟太正色,哪哒都不好活人。”张差道:“也怪年幼时没好好读书,就没能上去,没上去又逮到闲书瞎读,这又读得下不来哩。”胡二呵呵笑了。张差道:“二哥,你知道我说的是啥?”胡二道:“读书未必好。”张差替胡二擦了擦脸道:“没把身子读高,空把心读高,治不了生,喘不来气。”胡二道:“谁强着你喝酒,谁在你耳旁念经,你就喘不来气。”张差淡淡道:“喘不来气的地方多了。”胡二叹道:“治不了生,还喘不来气,那可咋活人?”张差道:“活不住,就到大明来活人。”

二人沉默了一会,胡二忽道:“要是离哩近,隔长不短哩来坟上看看俄。”张差叫道:“二哥!”

此时,北边的一座村庄,纱帐中的林丹汗去了十年后,“制东虏先款西夷,以夷攻夷,以收渔人之利”文华殿上有人道。接着又去了二十年后,“远蹿西漠,枉费朝廷百万抚赏”武英殿上有人道。“将穷夷尽数赶出,鞑子自相杀吃,俱各大散无以支持”大同边墙上的夜不收叫道。

这些镜头代表的是,林丹汗先是被明朝拉拢以牵制金国,所谓制东虏先款西夷。继而,林丹汗被皇太极从察哈尔驱逐到土默特,再驱逐到青海,所谓远蹿西漠,枉费了朝廷百万抚赏。在逃亡过程中,察哈尔部杀人为粮,所谓“鞑子自相杀吃,俱各大散。”而林丹汗在逃亡中死于天花。

“阿么拉!”脑海中有人叫了一声。长长的队伍便停了下来,面对一轮夕阳,映红了西天,也映红了沙漠。不再武勇的武士,更加孱弱的老弱纷纷倒在沙地中,只有那勒勒车的高轮,驼峰的干瘪依然站立。

不多的几顶营帐袅袅着炊烟,马匹勾头舔着自已的尿渍。胡杨燃起的炊烟下,茶砖染出一锅紫红。远处,唇上结着白皮的人们呆呆地望着那几缕袅袅,看着锅盖掀开,看着不顾蒸腾的热气,七八个汉子拥到锅边,用小刀往木碗里扒啦。看着那些端着木碗的汉子一个个呸呸声不绝,吐了一地未脱壳的稻谷。

汗帐中,黄羊的大角弯曲着,四十五岁的林丹汗躺在弯曲下,他满脸红疱,丘疹,已是七分象鬼。他失去了听力,也丧失了视力,不知思维还在否。

沙地上,勒勒车旁争吵起来,一个汉夷骂道:“俄日你先人!”对方用蒙语的回骂,双方争夺着一坛萝卜缨子咸菜。唰唰两声都拔出了刀,却迟迟不动手,打架盼人拉,周遭却只有一片漠视,人们或坐或躺。忽地有人用蒙语叫道:“回土默川,降了爱新国!”诧异了片刻,便有人响应“回土默川!”接着是越来越多的响应:“回土默川,降了爱新汗!”沙地中的人们纷纷起身嚷叫。这是些被裹胁来的土默特牧民,以及板升城的汉夷。

嚷叫正欢,沙地上的一个女子忽地推了推身边人,“阿加,杀了奔,阿加,杀了奔!”就是大婶,快跑,大婶,快跑!敖汉骑兵在沙地中落蹄无声,已至近前。

几声惨叫,有人中箭,有人上马狂奔,而更多人的马已化为腹中之物,只得狂乱地奔逃,随着刀砍箭射,沙地上处处鲜红。“俄可是个恼木汉”一个汉夷边跑边叫,恼木汉就是老实人。他望着前方几骑叫道:“常合理台吉,格力台吉!”此时就是叫奥克斯台吉也没用了。他又嚷叫了一声倒身台吉!便被劈斩于地。

土默特牧民一片呼叫,有的呼唤着老公托克托,这个名子是把根留住之意。有的呼唤着儿子官不拉希,这个名子是长命百岁之意。有的呼唤着兄弟仓大来,这个名子是发财之意。不多时,这些托克托,官不拉希,仓大来便被杀个罄尽,只剩一个疯癫的汉夷狂笑着:“死了好,死了干净!死了好,死了干净!”

数十骑逃向沙漠深处,身后几百骑追了一气便放弃了。那几百骑收拢了队伍,有人在马上说了几句,他们便集体下马,远远地冲着汗帐跪拜。忽地惊天一哭引得囊囊大福晋出帐眺望,只见远处几百骑上马山呼:“扎么蛋,塞因,哑巴。”就是大汗,一路好走。接着那几百骑便向来路行去,回土默特降皇太极去也,而将才那场屠杀,则是他们对大汗最后的效忠。八部二十四营之一的敖汉,也背弃了林丹汗。

得了天花的林丹汗在营帐中呻吟着,呻吟着,便睁开了双目,回到了二十五岁,回到了他兵强马壮以蒙古共主自居的时代。

纱帐中,林丹汗凝视着灯花,回味着梦境,轻轻地,他随着那盏摇曳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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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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