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柳姗姗是被呛醒的。
从黑暗中恍惚醒来时脑子还有些眩晕。
然而四下漆黑的环境让她越发搞不清楚情况。
“醒了?”
身边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柳姗姗一跳,这才清醒了一些。
坐起身左右看去,这个地方四面黝黑,只有地面上隐约透出些粼粼的淡薄的蓝光,能让柳姗姗勉强看到刚才说话的人和自己身边的一小块地方。
“……西齐,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啊?”
眼睛适应黑暗后柳姗姗发觉地上似乎是一层泛着蓝光的烟瘴,高度大概刚刚能没过小腿肚子,缓缓的飘动着,刚才她大概就是被这种烟呛醒的。
西齐站在离她不远处,淡淡道:“法器里面。”
“法器?是什么东西啊?”
柳姗姗正问着,隐约觉得有些火辣刺痛的感觉顺着她撑在地上的手掌传来,低头去看,又是一团模糊看不清是什么情况。
“站起来,离那些烟远些。”
西齐的话语仍是冷冰冰的,警告意味却十足,柳姗姗赶紧站起来。
西齐这才正眼看她:“你怎么也会在这里面?”
靠,这件事她还想问他呢……
柳姗姗郁闷的揉着太阳穴,把自己晕掉之前的事大致描述了一遍。
西齐听完默然片刻:“兀方趁转生殿里的人都出去应付逃狱鬼魂的时候潜进来,我与他交手时中了他的毒暗器,醒过来就在这里了……至于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就不清楚了。”
柳姗姗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你居然还打不过那个兀方?”
她刚见识过转生殿其他人的本事,他们平时都不太敢招惹西齐,结果他竟说他打不过那个大反派兀方?
“兀方的身手本就与我不相上下,他有备而来,我刚刚睡醒,打不过有什么奇怪。”
“……”
柳姗姗绝倒于西齐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
“你可能是刚好路过被他撞见,怕漏了口风顺手关进来的。”
“……”
顺手……
居然连顺手都可以成为理由……
柳姗姗更绝倒于自己无与伦比的狗屎运。
要真是这样,她还不如在大门口等无申无丘他们收拾完毕再一起回来。
可惜千金难买后悔药啊……
柳姗姗决定抖擞精神面对现实:“那他为什么要把你弄到这个什么法器里面,进来了会怎么样?”
这里除了黑暗就是地上的一层烟瘴,别说东西和人,就连丁点声响都没有,兀方要是想跟西齐过不去,怎么也该准备些侩子手和刑具之类的?
“这种法器本是用来收服妖物魔怪的,种类很多,威力也各不相同。如果是厉害的法器,任何人或神魔只要被关进来,便无法施展出一丁点法力,只能等着被这些烟瘴慢慢腐蚀融化成脓水,最后也变成这些烟瘴。眼下关着我们的这个法器威力就非同寻常,我在这里也无法用上法术,不知道兀方是去哪里弄来的……”
西齐沉着冷静说着,柳姗姗刚抖擞起来的精神却早已委顿掉了。
被这些烟雾腐蚀融化成脓水?
显然她对阴曹地府折磨人的手段还太欠缺了解,手腕上的玉珠串黯淡无光,显然没了效力的样子,柳姗姗越发觉得恶心胆寒,似乎隔着鞋底也能感觉到刚才那种灼烧刺痛感,正是胆战心惊的时候,突然几道阴风似的东西撞到她身上,险些撞得她摔到地上,柳姗姗哇哇叫着就躲到了西齐身后:“这,这些是什么东西啊啊啊?”
“大概是以前被这个法器收伏的妖魔,亡灵还未被化净,还有些攻击性。”
西齐说着抬手挡开了又飞过来的几个亡灵,但因为赤手空拳没什么杀伤力,只能暂时把它们打开而已。
柳姗姗已经听得浑身发凉,手脚都有些不自觉的发抖:“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等。”
“……等什么?”
“要么等有人找到我们把我们弄出去,要么,等死。”
柳姗姗顿时一个寒战,觉得脚底下的火辣灼痛似乎瞬间变得更加强烈了。
“不同的人耐受力不同,不过进了这种法器,最多三五个时辰也要化成脓水了,兀方是蓄谋已久,地狱叛逃应该也与他有关,为了引开其他人的注意力,当时转生殿里没有其他人,恐怕想找到我们很难。”
“西齐你还是别说了……”
柳姗姗边说边跳脚,她已经真切感受到鞋底被融穿,像是站在渐渐加热的炭火铁板上被灼烧,而烟瘴已经缓缓升至齐腰的高度,她只能不停换脚做金鸡独立状暂时缓一缓。
“左右只有这两种结果,说不说还不都一样。”西齐说得无比坦然,好像一会儿要丧命的不是他似的,看柳姗姗在旁边热锅蚂蚁似的胡乱蹦跶,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过来。”
“……干嘛?”
柳姗姗不明就里,但还是听话的蹦到西齐面前。
西齐毫无预兆的弯下腰,把她拦腰一抱,整个打横抱到了怀里。
柳姗姗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快要疯掉,想也不想就开始手脚乱蹬:“喂喂,你干什么啊!快放我下来!!”
西齐看都没看她,但显然被她各种挣扎弄得有些重心不稳,冷声道:“不想死太快就给我老实点别乱动。”
柳姗姗愣了愣,突然才意识到这样自己就跟那些烟瘴隔离开了。
“对不起啊西齐,我……误会你了……那你怎么办?”
“我比你耐得住。”
“……”
再怎么耐得住,也只有三五个时辰……
柳姗姗被西齐抱着,浑身不自在,西齐倒是跟个木桩似的站得稳稳当当,手都没颤一下,不时还要打开那些飞来飞去的妖魔亡灵。
尴尬的沉默了片刻,柳姗姗试图转移话题化解一下:“你跟兀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为什么他要下如此狠手?”
西齐仍是冷冰冰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就只因为兀圆那一件事?明明那件事你是无意,再说也是他跟你下战书才折腾出来的,要怪也该怪他啊。”(不记得的童鞋请回头翻十六、十七章)
“他要能这么想我们就不会在这里了。”
“……”
两句话功夫烟瘴已经又升高了一截,柳姗姗渐渐觉得咽喉有些难受,别提开口说话,就连呼吸都像吸进了木柴燃烧时的呛人烟气似的难受,她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始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
咳嗽很快变得越来越剧烈,柳姗姗满眼泪花的捂着胸口,觉得好像连心肝肺肚都快从喉咙里咳出来似的。
西齐低头看她一张脸咳得充血通红,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按着她的脑袋让她把脸埋进自己衣襟里:“隔着布料吸气可能会好受一些。”
确实是有些效果,柳姗姗不由自主的抓着西齐的衣襟把整张脸都蒙住,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相对没那么呛人的空气。
稍微缓过来一些,柳姗姗思维也回笼了一点。估计她是真要挂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法器的法器里了,就算西齐能挺到别人找到这里,她这只**凡胎的废柴也是绝对挺不到的。
柳姗姗的脸埋在西齐胸前的布料里,声音闷闷的:“我命苦是苦到根上了,活着时过得不怎么样,死了还经常遭殃,被化成脓水是不是连魂都没有了,也就没法转生轮回了?……算了无所谓了,倒是说下个月要跟你比试酒量,真要死在这里面,我那几坛酒就白便宜了无申无丘他们了……”
西齐沉默片刻:“少说些话。”
烟瘴已经升到了西齐胸前,正好把他抱在怀里的柳姗姗完全淹没,布料也彻底失去了作用。
柳姗姗连咳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蜷成一团努力的想把脸再往布料里贴一些,发不出声音,只有咳嗽时身体一阵阵的震动。
西齐低下头,却已经看不太清柳姗姗的轮廓。
只要这些烟瘴没过他的头顶,他也不能再撑下去了。
西齐搂紧柳姗姗,轻轻拍着她因难受而弓起的后背。
“我是私生子,家里不认我,父亲让人把我送到兀方的父亲那里寄养。我从小就立志要让抛弃我的家人后悔,所以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兀方原本跟我很要好,但后来我处处都要略胜他一筹,他便开始疏远我,尤其兀圆来找我表明心迹后他便越发开始敌视我。我倒并不在乎这些,反正我从出生起就注定是要形单影只……我之所以接他的战书,只因为那天我父亲正好在地府做客,那时意气用事,想借这个动静让父亲知道我现在如何出色,想让他后悔当初做的决定,却不料会酿成那样的惨事……”
那时的他,仍似尚不更事的叛逆少年,别扭执拗,方式偏激,终是换来内心永远摆脱不掉的阴霾。
西齐缓缓的说着陈年旧事,自己也分不清说起这些,是为了分散柳姗姗注意力缓解她的痛苦,还是为了在生命终结前再回忆一次自己倔强而冲动的曾经。
怀里的人渐渐没有了动静,烟气也已经弥漫到他鼻尖。
他好歹也活了几千年的时间,相比只活了十几载的柳姗姗,他实在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只是两次连累到柳姗姗这个弱不禁风的倒霉鬼,他对不住她的,如今恐怕再没法还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更新得如此迅猛,突然担心后几天会疲软掉啊……=。=牛bb小说阅读网www.bxwx.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