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善人
蜿蜒曲折的村间小路上,由远及近响起了有节奏的铃铛声,原来是一头黑驴脖下系着铃铛,随着有节奏的迈动步子,叮当作响。
驴背上,况钟正得意洋洋地稳坐,白慕廷则和他并肩步行。
“我说老白,你真不坐呀?”
白慕廷说道:“还是算了吧,这头驴被邢大叔当成了宝贝一般,平时脚力全靠它。我若是也骑上去,只怕会压坏。”
他又转而问道:“况兄,现在我们该如何做,要去查查那几家镖局吗?”
没想到,他问出这个问题后,半天没有得到回应,扭头望去,只见况钟低头沉思。
“况兄,况兄?况钟!”
况钟一下子醒过神来:“啊?”
“我问你,是不是现在我们要去查查那几家镖局?”
况钟摆了摆手:“先不忙,眼下还有一个问题没有搞清楚。老白,你说死者是一个镖师,为什么化妆成一个和尚呢?杀他的又会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选择在醉红楼下手?”
一连三个问题,令白慕廷连呼头疼。他说道:“这些都是应该由你来考虑的,那曹大人请的是你,不是我。”
况钟沉默了一阵,说道:“罢罢罢,我们先去吃东西,从昨晚那顿之后肚子就空着呢。”
两人进了城,在一家酒楼停了下来。这家酒楼是城里最好的一家,名为“客如云”。况白两家的条件都不算好,何时光顾过这样的酒家?
店小二笑脸迎了出来,可是一见这俩人的穿戴,只顾着招呼白慕廷了:“哎哟,客官,欢迎欢迎,请进请进!”作揖鞠躬,煞是恭维。
况钟下驴,拴好后跟在了后面,没想到店小二直接挡了:“去去去,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睁开你那双眼睛瞧瞧,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白慕廷正要帮朋友说话,忽然见况钟拿出了银票:“我没看见你的牌子,你也没看见我的银子啊。”那晚去了一趟醉红楼,那也不过花了七八两,曹旺德给况钟的五十两银子还剩余不少。
此时,店小二见到了这张银票两眼放光,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哎哟,您看我这双狗眼,我这是瞎了呀。客官勿怪,请请请,二位公子请。”他还不忘站在门口冲店内招呼一声:“两位上座,上好茶!”
二人来到了酒楼的二楼,况钟也不客气,点了一桌子的好菜。
尽管两人年纪不大,但店小二还是向二人极力推荐:“二位公子要不要来点儿酒啊?咱们店里新来的状元红卖得不错。我看这位公子是个读书人,喝状元红,也讨个好彩头啊!”
白慕廷微微一笑,并不表态,况钟却说道:“不用啦,我们这位公子便是将来的状元郎,讨不讨彩头无所谓,下去忙你的吧,我们的菜可不能误了。”
小儿唱个喏,下去了。
况钟许是真的饿坏了,饭菜上桌后便狼吞虎咽一般,白慕廷说道:“况兄,最近两天为什么你胃口这么好了?”
况钟讪讪笑道:“还不是因为有案子?你不知道,我这人有个毛病,不能想事,一想事情我就想吃东西。何况这还是曹缺德那个老贼请的,一想到这儿,我这肚量更宽敞了。你也别客气了,吃吃吃。”
白慕廷没有什么胃口,昨天况钟当着张赞的面夸下海口,说三天内破案,可转眼间便过去了半天,只有两天半的时间了。白慕廷拿起筷子,秀气地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就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了小二的吆喝:“马夫人到,马夫人请,请。”这一嗓子,高亢有力,楼上楼下都听到了。
况白二人心下好奇,心想什么人这么大的面子,让店小二这么卖力气。二人扭头望去,只见一位美妇人拾阶走了上来。
见到这人的时候,白慕廷周身一颤,原来这位美妇人正是昨天在和乐寺中所见到的那一位。
况钟见他这副样子,不禁哂笑:“老白,老白?”
白慕廷醒过神来。
“嘿嘿,亏你还是读圣贤书的斯文人呢,当心看进眼睛里拔不出来!”
况钟面带红潮:“休要胡说。”
“瞧她的打扮,已然是嫁人了,你就不要想啦,等回头哥哥给你介绍一个好的。”
白慕廷知道况钟只是在说笑,他况钟如今还是光棍一根呢,便说道:“非是对这位马夫人有好感,我只是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况钟说道:“也对,看她的年纪比你还要大,你这人又不缺少母爱。”
白慕廷不觉动怒。
“嘿嘿,别生气别生气,你知道的,我这人就是嘴臭。不过……你和她以前见过?”
白慕廷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他想不起来了,还是说没有见过。
况钟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店小二又是一声高呼:“祁老爷到!”
况白的话头被打断,他皱眉嘟囔了一声:“这吃顿饭也不消停呀?”
只见从楼梯处上来了一人,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内穿蜀锦长袍,外罩大氅,腰间配着两块精美的玉佩,左手握着一对儿铁胆,走来路来步履沉重。脸上有一块青色的胎记,络腮胡煞显英武之气。在这位祁老爷的身后,还跟着三四名的随从。
这些随从全部身着短打,一身的黑色。
祁老爷一上来,周围就有不少人站起身来拱手问好:“祁老爷好。”“祁老爷安泰。”“祁老爷泰和。”
祁老爷频频微笑点头:“好好好,乡亲们都坐吧。”他打完招呼,便径直去了马夫人所在的那一桌。
那位马夫人端坐不动,倒是祁老爷满脸堆笑,拱了拱手,然后才坐下。因为相隔距离甚远,况钟也听不到这二人的交谈。
“这位祁老爷是什么人啊?”况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询问白慕廷。
不想,白慕廷尚未回答,邻桌的一位大叔听到了,扭过脸来说道:“他你们都不知道啊?这可是咱们靖安有名的祁大善人,生意做得红火,人也和善,每个月初一十五,甭管有灾没灾,都会开粥棚救济穷人。大好人呀!”
和大叔坐一桌的另一位食客也跟着说道:“可不是嘛,这年头儿有钱人哪会拿正眼瞧穷人呢?也就是这位祁老爷,真的是古道热肠。也难怪人家生意做那么大!”
况钟问了句:“祁老爷做什么生意的?”
大叔说了:“什么都做,像什么当铺、布庄、金器店,哦,还有酒楼。一年的进项少说也有大几千两。”
况钟转过身来问白慕廷:“这号人,你有没有听过?”
白慕廷点点头:“只是略有耳闻,今天是第一次见到。”
况钟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吃完了饭,结了二钱银子的账,然后就和白慕廷去了附近的一家镖局。
距离客如云酒楼最近的一家镖局,便是廓清镖局。门楣上斜插着一杆大旗,上书一个“袁”字。而那块黑底金字的匾,也是笔力遒劲、力透纸背,落款乃是南昌府知府所写。
二人还没有走进去,便听到了从院子里传来的习武声,不少人在喝啊地吼着。
见有人来了,门房以为是生意上门,迎了出来:“二位,敢问来这里是要保镖吗?”
白慕廷不知如何作答,看向了况钟。
况钟上前两步拱了拱手:“烦请老先生通报一声,就说我二人有一桩大生意,要和袁老镖头谈谈。”
门房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年纪不过二十,穿得邋里邋遢,能有什么大生意?不禁心中狐疑,但他也担心自己看走了眼,误了生意,便转身去通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