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草大盗
()圆月当空。
月下,雕栏玉砌,飞檐斗拱。荧荧灯火,延绵万里。持戟的禁军来往逡巡,皆是面色凝重。
东宫。太子殿。太子周止殇神色自若,端坐案前,手中狼毫挥洒纸上。他头戴紫金玉冠,身着月白色绣龙锦袍,眉目精致如画,貌若山巅冰雪,美则美矣,却过于冷清。
“殿下——殿下——”伴着慌张的喊叫,一名禁军冲入殿内,扑腾跪地,“采草大盗今日欢已现身!”
男子放下狼毫,置于砚台,“可有拿下?”
“他……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甚至扬言万年赤心烈焰芝已得手,他……他还嘲笑皇宫大内守备不过尔尔……”
周止殇蓦然起身,疾步往外行去。
殿外,所过之处,禁军纷纷下跪。
他绕过几条回廊,来到书房外。为掩人耳目,此处守备不见森严,只留三五禁军把守,然步伐稳健又轻盈,目光精湛,锐气内敛,足见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
推门而入,身后太监即将室内灯火点燃。周止殇步入内室,轻移台上花瓶,一面墙壁自两侧退开,现出个暗阁。阁中放置着一方暗红色雕花梨木匣。周止殇神色微松,转念,他又想,莫非盒内已空?
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将其取出,用钥匙打开。通体红光凛凛的灵芝正稳妥躺于盒中。
此乃西凉国为表与大周朝永世交好进贡的西凉国国宝。而近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采草大盗今日欢,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宣称将于今夜子时前往皇宫取走它。
此刻见宝物完好,周止殇不禁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且不说这大内守备森严,寸步难行,那偷儿又怎会知道东西放于何处。
倏地,像是一阵风刮过,室内陷入黑暗!
周止殇心下一凛,猛地阖上匣子。
“追!”他冷声下令,当即循着那阵风向跃出殿外,疾行数里,前方依稀能看到个黑影。他骤然提气,加速追赶。
快到近身之时,周止殇伸手就要扣住他的肩,他好似料到般突地晃身,由他臂下闪过。移形换影之时,今日欢左手出指,欲点周止殇的穴道,却被他更快一步反擒,脉门被扣!
哎哟喂,谁说皇宫里都是些酒囊饭袋,这位小哥功夫倒俊得很!几番挣脱不得,今日欢一脸沉痛,叹道,“即使你牢牢抓着我……我也不可能爱上你!死心!”
周止殇脸色一僵,今日欢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攻,却是虚晃一招,夹着一股异味扑面而来……
好臭!!
那些正追来的大内高手,纷纷掩住口鼻。
“哈哈,此乃超级无敌霹雳屁!”
太子被熏得几近窒息,猛地后退两步,狼狈间,脸颊被用力一吸,发出清脆的打啵声。
天!这采草大盗竟敢如此轻薄太子殿下……“哪里逃!”由臭味中缓过,大内高手出离愤怒的扑上前。
今日欢背后突地伸出两只大翅膀,跃上半空。他一声清啸,大笑道,“宝贝我拿走了!送上绝屁与香吻以示回报!不用谢拉——”他控制着身后那双翅膀,在高空越飞越远。
“放箭!”周止殇冷声下令。月下,那张俊脸愈发清透水灵,却是白里现紫,紫里发青。
那些侍卫目瞪口呆的看着半空,喃喃道,“神仙啊……神仙下凡了……”
当无数箭雨齐齐射上半空,射程已远远不够,粉墨登场的今日欢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潇洒的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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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京城街头巷尾酒肆茶无不在谈论采草大盗今日欢,口沫横飞间众说纷纭。最为劲爆的版本便是,那夜月黑风高,她飞入皇宫,取了当今太子爷的贞操。无数人为太子扼腕叹息,高贵如他,竟也没能逃过今日欢的魔爪。更有无数人膜拜今日欢太岁头上动土的霸气。他们对他的尊称已由欢哥晋级为欢爷,这是质的飞跃。
东宫。时值初春,略带轻寒。巍峨殿宇耸立于蓝天白云之下。
太子周止殇俯身案前,殿外传来他发小轩辕行烈爽朗的笑声,“殿下,听闻你被取了贞操,微臣特来探望。”
周止殇笔墨一顿,冰雪剔透的脸上现出薄怒。他笔力加重,将最后几笔勾勒而出。
他将画像交予等候一旁的刑部尚书,“传令下去,全国张榜通缉。”
“缉拿后,你意欲如何?”轩辕行烈笑吟吟的问。
周止殇睨他一眼,冷道,“凌迟、处死。”
轩辕行烈周身一寒,心道,这偷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委实是胆大包天啊。
周止殇屏退下人,殿房内只剩他们二人时,他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这……”轩辕行烈面露难色,“这委实叫臣为难啊。楚涟碧已销声匿迹十余载,在江湖上没有丝毫消息。况且,听说他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可日变千面。茫茫人海,何处寻去?”
“务必寻得,此乃圣上密旨。”周止殇道,神色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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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万籁俱寂。清冷月华铺满整个园子,青草幽绿,梨花泛着层浅浅的柔蓝。
四顾无人,一个娇小的身影悄悄然穿园而过,驾轻就熟的跃至后方殿宇。这里既没有巡视的禁军,也没有往来的宫女太监。寂静中只听得她窸窣的脚步声。
翻个身,破窗而入。房内哀声啼哭的长平公主抬起头,眼见来人,顿时哭的更伤心了。
“又被谁欺负了么?”今日欢扯下蒙面的黑巾,问道。此刻她已是倾国倾城的女子容颜。
即使已见过数回,可每每只要乍一看她,长平公主就不禁微微出神。这女子怎会出落的如此动人,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腰如束素,肌如白雪。那双秋水剪瞳,像是一眼清泉探不到底,又像是要把你的心神吸进去一般,看着便会令人失了魂。
今日欢坐到长平公主床边,地痞般勾住她的肩膀,道,“小老婆可是想念为夫了,喜极而泣?”她熟练的拿起她的手腕,“来来,为你把把脉,看你近日调养的如何。”
“你总是没个正经!”长平公主哭着嗔道,可随即,她扑入她怀中,愈发声泪俱下,“这病便是痊愈了又如何……我要被送去和亲了……”
这长平公主虽生在帝王家,却是个苦命姑娘。她生母惠妃,因得罪圣宠一时的华妃,被打入冷宫,后抑郁而死。她所居的华平殿门可罗雀,与冷宫无异。而她生性懦弱,没少受欺负,自小还落下了病根子。幸得结识今日欢,为她治病,教她美容。可她将将散发出光彩,讨得皇后欢心,又使得另几位公主心生妒意,提议将这貌美可人的妹妹送去南夏和亲。
“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听闻那新帝面如黑炭,形如恶鬼……只知残害忠良,宣淫作乐……”长平公主哭哭啼啼道,“我该怎么办……我不要去那南蛮之地……不要做和亲公主……”
南夏与大周这仗,一打便是十余年,僵持不下,边疆百姓生灵涂炭,苦不堪言。恰逢夏国皇帝驾崩,太子夏子骞登基继位。他表示愿意和谈。朝中主战派被新帝一举扫清,手腕之铁血强硬令人闻而生畏。其实大周曾多次议和,无奈夏国老皇帝太过顽固。此番老皇帝归西,新帝与大周一拍即合,当即成为盟友。而这和平大事,自然得要一些美好喜庆之事作为象征,譬如,联姻。
“我还以为怎么了呢!”今日欢撇撇嘴,不以为然道,“你不想嫁给那个夏帝是不?”
长平公主连连点头,她擦拭着滚落腮边的泪,“便是这皇宫我也不想呆了……看似繁华万千,却是人间地狱……稍有不慎,便会死于非命……”
“好办!”今日欢打了个响指,“从今起,你不再是长平公主,我会把你送出宫外,给你足够的盘缠,再为你安排几个会功夫的随从,你只管去游山玩水,直至遇到你的良人,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携手一生。”
“这……”长平公主眼里泛出比星芒还亮的光来,可转瞬即灭,“这怎么可能?”
“你怀疑我?”今日欢双目一瞪。
“没有没有……只是,这宫内少了位公主,且是要和亲的公主,得生出多大的事端……”
“放心,一切有我!”她一拍胸口,颇有豪侠气势道。
说起两人的相遇,那其实是一场乌龙。月前,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吃饱了撑着的今日欢,决定去人人谈之变色的禁宫里散散步,顺便搞点稀世珍宝。谁料,她宝贝顺了不少,欲满载而归时却在这深宫迷了路。正捶胸愤恨,发现一柔弱女子在对花赏月,悲春伤秋。她果断上前,将此女挟持。
此女便是长平公主。她将今日欢领去自己的宫殿,为怕讲解的不够详细,还为她画出地形图。这今日欢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看出她身染重疾,当下便决定要为她医治。为消除隔阂,她不惜出卖色相,现出了女儿身。此后,她隔三岔五便来皇宫为她号脉。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熟络。拜长平公主所赐,她对皇宫的地形摸得熟透,顺利取得万年赤心烈焰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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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太监来华平殿传旨,圣上将于今夜戌时在揽月为长平公主赐宴,众皇亲国戚都将到场。
今日欢郁闷了。为速战速决,昨个儿半夜她已将真正的公主送出宫外,现在的长平不过是她所易容。几天后便是出发的日子,她计划在和亲路上制造伤亡暴毙,然后巧妙脱身。可这破皇帝,临走前还搞这劳什子,这不是要她应付全国第一人口密集的家族么。
当两名贴身丫鬟春梅与冬雪来伺候长平公主更衣时,发现公主不对劲了。前阵子公主还整日以泪洗脸,哭天抢地,今个儿突然不哭了,也不闹了,眼神呆滞,就跟丢了魂似地。
两个丫鬟互相交换眼神,莫非是伤心过度,傻了?
“再过几日,便要起程离开了。可那夏国乃荒蛮之地,新帝又生性暴虐,公主该如何是好啊。”春梅为长平公主梳理着发髻,泫然欲泣。
长平仍是木然。
如此刺激都没反应,定是傻了!两人又互换了个眼神,这消息得速速告知安乐公主。
长平突地咧嘴一笑,两丫鬟一颤,疑惑的看着她。她又笑,露出森冷牙光,两丫鬟再颤,眼神愈发忐忑了。她持续的笑,两丫鬟被笑得膝盖发酸,浑身发毛,就差跪下磕个头了。她转过身,道,“……看,我的牙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