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先生的怀疑
()房天南揉着背心。
其实他虽然心事重重,却也有听见风声着紧——只是还来不及反应,就受到了猛烈的撞击。若他并非灵兽,而是普通人的话,这下估计够呛,一时半会儿还爬不起来呢。
唔,似乎还有什么在耳边叽叽咕咕?
“咩团子,是不是被人家撞伤了呀,怎么肿成这样大的块头了啊?”幼龙还在焦急地询问着,“就、就算学会变幻人形,你也不应当变得这么大啊,都比阿娘高了!”
“……”秃毛鸟被妹妹踩了几爪子,好不容易才爬起身躲到一旁。
它扯着一片草叶作掩护,小心地打量突然出现的男人。
“还真是咩公子,可似乎又不太对……”秃毛鸟狐疑地嘀咕着。
那小羊羔怎么看都没多少年纪,变成人,也应当是个小孩儿啊?怎么一忽儿就成年了?
此时幼龙问不出答案,心急起来,高声喊:“阿娘!阿娘!不好了,咩团子被人家撞坏了啊!”口中呼喊着,它扬身飞起,摇摇晃晃地往场坝那边冲过去。
“咦,等等!”房天南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睁睁地瞧着这条佩剑粗细的小龙滑过自己的手臂,飞驰离去,“这究竟是什么……是、是龙?”
待反应过来,他立刻化作獬豸,追着幼龙飞去。
“成年獬豸!”秃毛鸟看得更为惊奇了。
有长得这么快的灵兽么?
而且个头还挺大,比一般的獬豸都要高出一头,尾巴的毛色也很嚣张啊!
秃毛鸟远远地瞅着,就见那獬豸飞奔过去拦住幼龙去路,幼龙与它交谈几句,便勾着它的脖子随其一道回来。
近前时候,幼龙的话语声传来:“我阿兄就在那儿了,你可不要将它丢下。”
秃毛鸟一听,急忙作势理了理暂时还没长出来的羽毛,挺起胸膛站得直直地。
颈项上缠绕着幼龙,獬豸一路小跑着回头来寻“小龙的阿兄”,跑到地点之后,视线来回扫了数次,连树后都歪着头查看过,也不见人影或者龙影。
“在你脚下呢,当心别踏着阿兄!”幼龙道。
獬豸这才低下头,瞧见不比自个儿蹄子大的一只秃毛小鸟。
它迟疑地打量着小鸟,道:“你是……凤子?”
秃毛鸟抬头挺胸:“难得你竟然能看出来,没错。”
“看是看不出来。”獬豸的诚实有时候是很讨打的,“我只是想到龙凤成双,既然谷里果真出现了龙子,那么凤子应当也在附近才对。”
“嗯?你是如何知道的?”
獬豸低头,告知秃毛鸟,京都正在寻找龙凤双子,不仅如此,朝廷还派出巫官在山下设坛,长住供奉二位。
幼龙听得迷迷糊糊,秃毛鸟却打了个激灵。
“獬豸,你是说,有人预备接我去当今地上帝的皇都,共谋翻天覆地之变?”它急急地问,“如今的天上帝是谁?果真不再是龙族抑或凤族之人了么?”
獬豸回答道:“此事我也不知。”
“你是九族灵兽,为何不知?”
“凤子,若你二者是从储卵中孵出,那定是来自万年前的世间了。”獬豸温和地解释着,无视幼龙挠着它的犄角,蹬鼻子上脸的举动,“此谷中有异人出入,曾声称来自万年前天地未断绝相通的时日。我本不信,后发生蹊跷事,这才信了。此次前来,也是为证实某个怀疑之物……”
秃毛鸟惊道:“天地已经断绝相通了?想不到颛顼帝当真厉害。”
它又急问:“以你语意,如今当真是万年之后?”
“千真万确。”
“我知獬豸不会胡言乱语,必定字字属实。”秃毛鸟看看自己,“原来是藏身于万年之后了,难怪外祖父母会认为此地安全。想那地上帝也没料到,我竟会躲在此时此地。”
獬豸说:“……天地之通灭绝之后,如今的天上帝与地上帝毫无瓜葛,地上帝不到百年便有更替,生老病死无一例外,长生不死的唯有天上帝。不知凤子所言地上帝,是指哪一位呢?”
“咦,难道地上帝不都是颛顼的后代么?”秃毛鸟诧异。
“未必见得。”
“那九族又在何处?”
獬豸继续道:“我等九族后人,与本宗早已失散,不知还有多少旁支遗落人间。如今獬豸一族尚在地上帝的京中听差,谈不上享受供奉,却也得其所、适其志。”
“原来如此,那颛顼帝现今身在何处呢?”秃毛鸟追问道。
獬豸回答说:“我并不知道详细,只听说过此名,或许尚在人间,或许早已到了大限,也未可知……”
秃毛鸟想了想:“昆仑的帝宫究竟建成了没?”
“昆仑高万仞,仰视不见天,据闻天上还有另一层天,其间有山峦宫阁等。我等凡兽,不曾亲眼见过,无法肯定地答复凤子。”
“那定是建成了。”秃毛鸟道,“看来如今的天上帝,便是由颛顼帝取而代之的了。”
“天上帝不曾在人前现身,即便地上祭祀之时大行法事,也仅有数名天人下凡攫取供奉品。”
秃毛鸟羡慕地问:“你们还给供品的?给得多不多?”
“每年分四季进献不同财物,织造品与食物也皆有筹备。”獬豸道,“若是天上帝不满意,只怕会降下灾患来,动摇朝廷根基——每每王朝更迭,多是灾祸四起之时。”
幼龙在旁听着,忍不住插言道:“哇,咩团子,这个天上帝好厉害,能掌握地上王朝的命脉呢!”
秃毛鸟点头,再对獬豸道:“多谢释疑,只不知阁下为何来到谷中,又为何如此好心,替我一一解惑呢?”
“我来此,是为求证心中存疑之事。”獬豸郑重地回答道,“有幸遇见龙凤双子,更是不虚此行。”
“咩团子,你存疑什么呢?”幼龙眨巴着眼睛,“奇怪,为什么你说话这般明白了?之前都只能两三个字这般讲的啊?”
它在獬豸脖子上游了几圈,突然听见声响。
转头一看,出现在道路尽头的,竟然正是小咩。
小咩叼着一支勾得不怎么精美的糖画,正蹦蹦跳跳地朝这边来,云苓跟在它身后,手里拎着水桶,似是去溪边打水的。
“为何有两只咩团子?”幼龙困惑地歪着头,在两者之间来回打量。
秃毛鸟也吃了一惊,轻呼:“阿妹下来。”
“不要。”幼龙盘在獬豸身上,不肯动弹。
发现房天南,云苓戒备地低呼一声,让小咩站住。
小咩不明就里地朝前方望望,稍候,它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立刻竖起毛团,四肢稳稳地踏在地上。
“唔……稍等。”成年獬豸立刻低头,让幼龙从它脖子上滑落。
在幼龙离开成年獬豸的同时,小咩就立刻发现了龙影,惊呼一声,连糖画都不顾了,滋溜躲到云苓身后。
云苓上前:“房先生?”
成年獬豸摇摇头,转身钻进草丛里,在矮树丛后面悉悉索索一阵,这才穿戴整齐出来踱。
他冲云苓颔首,随后慢步走到云苓身侧。
小姑娘不解地望着他。
幼龙与秃毛鸟也眨巴着眼观望。
只见房天南手里出现了一个荷包,他将其解开,往掌心一倒,掌心处就多了几块晶莹的冰糖。
“房先生?”云苓更为困惑了。
房天南做出噤声的动作,随后两根指头拈着糖块,凑到一头雾水的小咩鼻子前边。
小咩一反常态,像是压根没有吃糖的习惯一般,动也不动弹,只是小心地瞄着幼龙的身影。
房天南再进一步,手持着糖块,触碰小咩的脑袋。
那糖块与他的手一起,从小咩的身体里穿过去了。
“果然……那天之事并非错觉。”房天南低声说道,又将手朝小咩拂了几次,依然再次触及不到对方。
幼龙看得目瞪口呆。
秃毛鸟也是不解,它坐在妹妹爪子上,挠了挠头:“这是何种戏法?”
此时房天南又再有动作,只见他将手抬高了些许,突然一松。
那糖块径直落下。
这回小咩的双眼却突然一亮。“咩糖!”它迅速跃起,准确地叼住了冰糖,然后稳稳地落下——即使是在这段动作之内,它的双眼依然是盯住幼龙不放的。
然而,只有注视是不够的。
“咩团子好厉害。”随着这一声欢呼,它骤然感到眼前一暗——只在眨眼间,幼龙就移动到了它眼前,欢喜地一口把糖块从它嘴里夺走了。
“咩等等!”小咩惊呼。(尔康脸)
已经来不及了,幼龙仰头,把冰糖吞进腹中,然后甜甜蜜蜜地卷住小咩,冲它娇笑道:“咩团子你总是替人家送吃的来,人家怎么好意思呢?”
小咩愣愣地看着幼龙,忽而泪如雨下。
被丢在远处的秃毛鸟悄声嘀咕:“咩公子真的是在送吃的给你么?……阿兄我很困惑啊。”
此时,房天南却沉着脸,把剩下的糖递给云苓,呼地起身,一声不吭,大步朝谭香君的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