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獬豸

所谓獬豸

再次相会,行道子准确地唤出了苏教主的名姓。

“魔教教首,苏其悦,幸会。”

苏其悦尚未查知这二人的来历,不过,这没什么重要的。

“呆了数日,你俩也该明白,这东流谷,我师娘是出不去的了。”

他负手,对那二人如此言道。

行道子只笑眯眯地瞄了他一眼,便低头继续梳理手中的拂尘。

房天南则答说:“香君自困囹圄只是一时糊涂,待记起自身能为,她必定随我等出谷。”

“二位何苦呢?”苏其悦转身,哼道,“如今东流谷由苏某全权负责,逐客之令已下,想必二位也非是不知趣之人。苏某先请了。”说罢,大步离开。

房天南愠怒道:“区区后辈,休要在此猖狂!”

“欸,老房!”行道子立刻拉住房天南,示意对方不要轻举妄动,随后,他又笑笑地对苏其悦扬声道,“苏教主,原话奉还,你独守在东流谷之外,才真是——何苦呢?”

苏其悦闻言,并不回应,只拂袖而去。

余下二人对视一眼,一者尚不肯点头,另一人则哈哈笑着,用拂尘去扫对方眉间的皱褶。

“还是先离开罢,要不,你可就招香妹子厌恶了。”

“万一她又睡了……”房天南迟疑。

“再等数十年咯?”

“啧……”

行道子笑说:“反正日子还长着呢,不急于一时。此事本也与我无甚关系……”

房天南刚想说什么,却突然猛一转头:“阿嚏!”

行道子一愣。

房天南不满地指责道:“行什,莫要在我面前打诳语!你明知我族生来便听不得谎话!”

“……呵,一时忘形罢了。”行道子双眼眯成了一条线。

房天南揉着鼻子,不再纠结此事。

表面上看来,獬豸这种灵兽非常刻板倔强,可一旦摸清了它的脾气,便会发觉,其实它比别的生灵要好相处得多。

行道子乐呵呵地上前,拍拍房天南的肩膀:“唉呀,老房,你也不急——咦?”

他只觉着手底下一空,转瞬间,眼前只剩几件衣物,飘飘然落于他足边。

“……”

却说此时,谷主居处。

谭香君关切地瞧着苏其悦:“阿悦,你脸色不太妙,是赶路疲累,还是病症尚未痊愈?”

后者一怔,随即笑说:“师娘多虑了,我是养好病之后,又歇了一日,才赶回来的。”

“那就好。”

对方脸上血色甚差,不像是无事的样子。谭香君虽略有疑惑,但也没打算追究下去。

云苓笑嘻嘻地端着茶水入内。

“师娘,师兄,来喝茶。”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谁也没注意到,放置于床帐边的储卵在微微颤动。

苏其悦道:“师娘,方才我与二位客人寒暄几句,得知他俩另有要事,本就打算向师娘辞行了。”

“哦?”

“虽然先后放了几个陌生人入内,但东流谷毕竟还是个偏僻地方,应该没什么大碍。”苏其悦笑道,“送走客人之后,师娘也就可以安心休息了。”

“嗯,我的确觉着有些疲累。”谭香君轻轻揉着太阳穴。

“咔嗒!”

细微的声响。

三人皆有注意到动静,不过,苏其悦与云苓是一道瞄向了师娘身后,没有吭声。

苏教主递了个眼神给小姑娘:那里有什么?

云苓瞪大眼回望:没有啊。

——不然刚才是哪儿来的声响?

——是师娘偷偷把什么东西丢过去了?

——罢了。

“阿悦,阿悦?”见二人似乎正在走神,谭香君轻唤两声,随后道,“你在外行走,可曾见过你那些师兄师弟?”

苏其悦镇定地答说:“不曾,怎么,难道说……”

“是啊,我都没见别人回来过。”谭香君失落地叹气道,“便是寻不着你师父,偶尔报个平安,让师娘知晓近况,也是好的啊。”

云苓快了一步,抢话道:“或许师兄都忙自个儿的事去了,哪里还记得师娘的嘱托!”

咔嗒,床边又响了一声。

苏其悦纳闷地看过去,屏风挡得严严实实,瞧不见什么蹊跷之物。他也不便上前查看,只得递了云苓一个眼神。

后者见了,笑嘻嘻地同谭香君说:“师娘,苓儿方才听见内屋有怪怪的声响,该不会是有獾子鸟雀进来了?苓儿先进去看看啊?”

“嗯,你瞧瞧去。”谭香君点头。

她转首,继续对苏其悦道:“阿悦,此次你再出门,若见着师兄弟些个,便替师娘带个话儿,好么?”

“师娘请讲。”

“你告诉师兄弟,若是寻不着师父,也不要勉强,莫耽搁了自个儿的修行。”谭香君笑说,“你师父的武学秘籍,卷卷都是精妙绝世之物,退可养生寻道,进可福泽苍生,切记多行善举,勿以一时长强之能为恶。”

“是,徒儿谨记。”

苏其悦满满地答应着,又说:“大江南北海底捞针,我不仅没寻着师父,更是连师兄弟都无缘见上一面,甚为可惜。仔细想想,各位师兄都非是凡人,根底颇深,又学成了当世奇艺,应当早就声威赫赫了……”

“说得好像你没有身怀绝技一般。”谭香君笑了起来。

苏其悦不好意思地转头道:“师娘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平凡人,哪里有那通天遁地的本事?拿着师父的武学,也是暴殄天物。”

外间正说笑着,云苓入了屏风内,仔细寻找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闹腾。

她循着声响往床边去,一眼就瞧见了那平放于榻前的储卵。

“一会儿不见,似乎又变大了?”云苓上前,摸摸蛋壳,比划比划,发觉储卵若是竖起来放置,恐怕已经比她都高了。

“比先前还要烫热一些。”

她笑笑,对储卵小声道:“莫非你出去吹了风,也发热起来了?”

此时,外间恰好传来师娘与师兄谈笑之声,似是正说到师父的武学如何、诸位早先出谷的师兄又怎样怎样。

云苓转首听着,却突然发觉手底下的蛋壳动了起来。

“噗!”“……噗噗!”

这是什么声音?

她诧异地离得远了些,目不转睛盯着那储卵。

只见储卵左右晃动,振幅越来越大,内中不停发出沉闷的声响,似是有什么硬物在叩击卵壳内壁一般。

“怎么了这是……”云苓担心那储卵倒下来,磕着碰着了,赶紧又将其扶住。

可是蛋壳烫手得很,哪里扶得稳?

小姑娘急起来,叫道:“师兄!师兄你快来!”

听见云苓的惊叫,苏其悦立刻起身,一个箭步闯进内室。谭香君也撑着扶手站了起来。

没等她转过身,就见一道黑乎乎的影子唰地从门口闯入,转眼间,钻到了屏风之后,只余下被掀动的门帘沙沙作响。

“……咦,方才有什么东西过去了么?”

谭香君纳闷地嘀咕着,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内室却炸窝了。

“哇啊!这是什么!”云苓尖叫起来。

谭香君将脑袋探进屏风内一看,只见一头青毛独角灵兽立于屋内,正以犄角对着苏其悦。苏其悦站在储卵旁边,并未惊慌,只瞥了瞥那灵兽,又转头研究颤动个不停的储卵。

他反手叩在蛋壳上,凉凉地哼了声:“小东西折腾什么呢?”

储卵原地晃了晃。

云苓似是害怕那灵兽,踮着脚尖就往师兄那边去,躲在苏其悦身后:“师兄,有、有妖怪!”

“你不也是妖怪么?”苏其悦悻悻道,“此地只有我一个凡人而已,我且不惊,你咋呼个甚?”

话音未落,那颗蛋又摇晃起来,而且比方才更为剧烈。

独角灵兽也猛地打了个喷嚏。

“咦?”

谭香君讶异地上前,绕开灵兽,走到储卵旁边,伸手按住那动个不停的蛋身。

“……这是怎么了?”她问苏其悦。

后者没有回答,倒是那独角异兽开口道:“我嗅见同族的气味,立刻寻来。”

“同族?”谭香君惊喜道,“莫非这颗蛋里生出的,也是獬豸?”

独角兽点头。

它严肃教训众人道:“既然储卵聚合天地灵气,已形成獬豸之身,诸位便应小心供养才是。”

“谁要——”

苏其悦的抗议尚未说出口,就被谭香君给堵了回去。

只见她难得来了兴趣,瞪大眼,好奇地问:“房先生请讲,我等应怎样供养幼年獬豸?要留意些什么呢?”

“十分简单,却又相当困难。”

“咦?”

灵兽望着谭香君,一字一顿地说:“不可在幼兽面前说谎、。”

苏其悦视线一瞥,不屑道:“这有何难?除了房先生与行道长,谷中之人相处皆如亲人一般,从无欺瞒。”

“阿嚏!”灵兽一个喷嚏差点把它自个儿打得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那蛋壳内也再度传出噗噗声,随着这阵响动,蛋身“啪嚓”地裂开了一条细缝。

云苓见状,赶紧用指尖戳戳苏其悦的手臂。

后者却并未留意她的提醒,继续道:“说起来,獬豸惯常以行事正派君子自诩,先生却擅自闯入谷主居处,当真无礼,应作何解释?”

麒麟一般的灵兽闻言,看也不看苏其悦一眼,只略向谭香君低首道:“因担忧新生同族,冒昧闯入,望香君体谅。”

谭香君笑说:“先生这是哪里话?既然来看望幼兽,便请近前,瞧瞧这储卵之中小兽是否安泰。”

独角兽颔首,上前凑近蛋壳,犄角抵着壳上的缝隙,磨了磨。

它轻唤几声,随后颈项略一用力,那蛋壳的细缝便应势破裂开来,转眼就出现了一处破口。

那破洞约有成人一掌宽窄,内中生着似絮如绒的灰白软物,蒙蒙地护住了储卵之中的性命。

谭香君好奇地上前。

洞内传出噗噗声,绒絮也颤颤动弹着。

“已可孵化出幼兽了么?时日足够?”谭香君惊奇道。

灵兽说:“因听见谎言,这小兽激动起来,急着要降世了。此时阻也是阻不住的。”

“哼!”苏其悦嗤之以鼻。

灵兽以犄角抵住储卵另一侧,这回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将蛋壳戳裂了。

“噗啾!”

细微的尖叫声从蛋壳内传来。

紧接着,灰白的絮毛纷纷弹出储卵之外,顿时,整个内室皆是白茫茫一片,人在内中,什么也看不见。

“哎呀?”谭香君拨开挡在眼前的飞絮,伸手往储卵原本所在之处捞去。

摸到一团软绵绵又暖和的活物。

然后被咬了。

她愣了愣,索性双手齐出,将那个团子捧了起来,端到自己眼前。

“咩啾!”

出现在她怀里的是一只小羊羔,双眼还有些睁不开的样子——当然,这羊羔独在额心处生了支白茸茸的嫩角。牛bb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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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教后山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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