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神现

第七十章 神现

()早起,众人迅速整顿。

段成风拿着一张图纸来到我身边,递给我。我伸手接过后张开来看。图上是用兔毫笔勾勒的白描图样。

这是一枚玉佩,图样很简单,简单得让人很难忘掉。这枚玉佩我似乎在哪见过……

“云,好了吗?”魏鸿威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他身边是同样牵着两匹马的蒋源。

“嗯,可以了,出发吧。”我把图纸收到怀中的暗袋内。这个图,我需要进一步确认。现在先赶路。

四人翻身上马,段成风一声令下,启程。

“奸细呢?”我目不斜视地问道。

回答我的是蒋源:“今早点兵,发现一人不见。”

这么快?

我看向段乘风,段乘风点了点头,我心一下子焦急了起来。

“多长时间能够与主力会合?”我问。

“一个时辰。”魏鸿威严肃地回答我。

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看看手表现在是八点,也就是十点到达。

片刻后,段乘风再次来到我身边对我说道:“应是在昨晚息灯后离开。”

天,原来还要更快,那奸细要是昨晚就离开了的话,估计东国现在已经有了计量了。愿本以为那个奸细会一直潜伏在我部队中,反正今早我们也要出发的嘛,方向都差不多,半途再悄悄溜走不就好了。这就叫事与愿违吗?

如果那奸细今早才走,我们与主力军会合后马上出战的话,东国应该刚接到消息还没消化,我再大大方方地站于南国阵营前。嘎嘎,说不定直接投降了呢。

现在倒好啊,偏偏是个急性子的奸细,呃,也许是因为昨晚偷听的时候,一听是“神仙”又听我这神仙说“南国赢”给吓跑了的?也有可能厚?

真是疯了!

不知道现在东国那边怎么样了。我可以想象,有两种可能。一是东国慌不择路,连夜直接发动进攻,那么现在应该已经打得差不多了。二是那领军够沉稳,压下消息假装不知道,毕竟神仙一说玄之又玄,东国的兵力实在南国之上,不可自乱阵脚。

唉——哪个都不是好可能啊。

一个是反效果,一个是没效果,当然不是好可能啊。

我郁闷,身边知道实情的那几个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也郁闷。最终结果就是……

“驾!”

“驾!”

“驾!”

“传令下去,快马加鞭疾速前进!”魏鸿威殿后下令。

片刻后……

“不行,太慢了,我要先走,你们谁留下带他们?”新加的五千常兵可不比精兵的速度,渐渐地差距就显现了出来。我想了想觉得自己等不下去了,决定还是分营。

另三只互相看了看,沉默……

我说这时候怎么就不知道牺牲小我呢?总觉得这三只今天盯我盯得紧,奇怪。

“魏鸿威,我们还领那一千人先走。你俩,自己看着办吧。看是要留下一个领那五千,还是随便找一个暂时领一下,决定好了再来追我们。”说完,我已经率先策马而去。

糟糕,我现在心里很不安,有种不好的预感。快点,再快一点……

身旁的魏鸿威多日来已与我很有默契,此时见我这样,便也就默不作声地在我旁边策马疾赶。

我骑马技术忽然之间爆发得这么好,原本我和魏鸿威一定会互相开玩笑的。现在却只觉得慢,太慢!心中煎熬速度再快还是慢啊。原来我已经这么在乎他了吗?

完颜烈,你可一定不能有事啊!

马儿飞奔,身在马上的躯体身不由己地剧烈地上下颠覆,仿佛稍一松手就会被甩脱。紧咬住牙关,心脏太过猛烈地跳动,随时可能颠啊颠的,一个颠不好,心脏跳动的频率刚刚好与之谐振,噗,就会把心脏吐出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体失去了知觉,紧握缰绳的手太过用力指节早已经泛白。心跳始终没有平复,脑袋也嗡嗡作响,大口大口地呼吸,张开了口在旷地上骑马飞奔的后果就是满嘴沙尘。只顾着纳入空气,根本没余暇吐出。奇异的,干涸的口腔能品尝到个中苦涩滋味。

近了,在靠近了,渐渐可以听到一些混乱的声音。所以,心跳的频率冲破刚刚以为的极限更攀高峰。竟是最糟糕的局面呐,前面,分明就是已经开局的战场。

“咳!”一口沙子呛到喉咙里,反射地便要干呕,强忍住,眼泪被逼了出来。依然固执地紧紧地抓住缰绳。心却突然一颤,险些就此罢工,指控超劳力虐待。

天!我忆起一些,一些东西……有点模糊,但是致命的东西。

拼命地回忆,我的脸便越来越白,心也渐渐沉到了谷底。一滴汗水从额头滑落,路过眼睛,于是眼泪终于和着汗水流出。

前天晚上,完颜烈选择在我面前显露他的脆弱。

他哭倒在我怀中尽数吐露出无能为力的伤痛。我也无力,只能默默倾听。时间长了,他身上的汗液蒸发竟熏得我半醉。在他停止哭泣后,安静地抱着我,头抵在我肩膀上渐渐像是睡熟。我的头就开始一点、一点,而且脑袋很飘,身子很轻的感觉。我进入了马上就要睡着的半梦半醒状态加上还间接酗酒,脑子直接宣告当机。

就在那样一种状态下,我听见完颜烈再次开口说话,他说:“云,没有了,我只剩下你。我想我爱上你了。即使你是男人,千不该万不该,我不得不承认我爱上了身为男人的你。也好,反正我也不想要孩子。你,可愿意?”

那双注视的眼,眼神分明清醒,眼里是爱恋。

我就稀里糊涂地傻笑着说:“怎么没有,你还有姐妹花,还有段乘风,还有,还有……我也不知道还有谁啦。你,你爱上我了?我也爱你呐,可是,又不对啊,为什么我是男人爱我就千不该万不该?如果我是女人就行了?你怎么不想要孩子了,你明明很想要孩子,在我面前你还装什装啊你。再说了,你爱我跟你要不要孩子有,有什么关系?”

完颜烈皱眉听着我的醉话,半晌,意识到我没能理解他的话,于是,更认真地说道:“云,看着我的眼睛。我说,我爱你。不是父母兄弟间的爱,也不是朋友师长间的爱,是,是那种心会激烈地跳动,脑海中总是会想起,即使知道是错的,却逃避不了的,我对你的,爱。”

我觉得,我听懂了呐,我一直知道的,可是,我醉了呐,又听不懂了。

我很认真地听,听完也很认真地说:“我看着你的眼睛。我说,我爱你。是超越了父母兄弟朋友师长间的爱。是那种……我心脏最近跳得都很激烈耶……”

完颜烈渐渐喜形于色,抢白道:“对!就是那种超越了父母兄弟朋友师长的爱。你,你也会心脏跳得很激烈吗?”

我想了想,说:“嗯,很激烈。偷看你和姐妹花上床,很刺激,心跳很激烈……来军营,心情很激动,心跳很激烈……啊!看耀阳杀蚂蚁的时候最激烈。然后,然后……”

完颜烈的眼神黯淡了些,但还是认真地说:“我呢,你看着我会不会心跳很激烈?就现在。”

我盯着他看,看得愣住,,伸手抚上他的心口,我皱着眉呻吟道:“痛……”然后用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心口,继续说,“也痛……好痛呐。你不痛好不好,这里,”轻轻地抚摸那心脏,“这里不痛”,拍了拍自己的心脏“这里也就不痛了吧……”

看着完颜烈,看到他眼中复杂的神色,看着他渐渐放大的脸……眼皮好重,我要睡了。睡前……

“可是……对不起呐……”虽然很不负责任,可是,对不起,我想睡啦。

啊!啊!啊!疯了!

原来不是被点穴,而是被熏醉。原来被告白,然后很不负责任地说了句貌似拒绝的话就睡死。我怎么那么容易醉的吗?

不对!我知道了!完颜烈,他,他到底喝了多少酒?

最要命的是,我现在想起,彻底睡死前那最后的一眼,完颜烈的眼里是霎那间绝望的灰……

“啊。”一只手脱开缰绳,紧紧抓住心口的布料,好痛!

“云!你没事吧?!”魏鸿威早看出我的异样,及时接住另一手也失了力没有抓住缰绳滑脱马背的我。

我怔愣地盯着魏鸿威看。似曾相识的场景,此刻却没有丝毫粉红的气氛,有的,是痛得血液翻搅的恐惧。眼前一切都是血色。

我颤抖地伸出手,抓到了一个衣袖,下意识地嗫嚅:“快……要快……”

魏鸿威搂着我腰的手臂紧了又紧,终于妥协。听到耳边“驾!”的一声,身子颠得更加难熬,我却已经感受不到。

什么都是红色,血红色,唯有那双绝望的眼,眼中是漫天血红也盖不住的灰。

烈,不是那样的。不可以这么简单就结束。烈,你一定要等我啊。

我是爱你的啊,我的表现不是爱又是什么?可是,对不起,我真的分不清。我以为爱是有种类的,我一直告诉自己,我对你的爱,可以与姐妹花区分开。我爱你,我爱小喜子,我爱蒋源,我爱蒋大哥,我爱……我爱的人那么多。在旁边感受你们的感受,为你们心痛……

啊,对,是在旁边了。始终都只是站在旁边,只是一厢情愿地,坚持着所谓更高层次的爱。

原来,越坚持就越不懂爱。我,根本没有资格说爱。

可是,烈,请你一定要等我……不,不是等我,是等……李易安,你弟弟还没有死啊。要等我告诉你,弟弟还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呐。

终于,到了。

恍惚中,到了战场。身边万人在厮杀,我却一眼看到他,再看不到其他。

完颜烈英勇地一人深入敌中,身上早已狼狈不堪,张扬的发也失去了光泽。像是一只被团团围住的困兽,这只困兽却是失了孩子的怒狮,任何人的靠近便是撕裂。

我觉得,我好些了呢。因为看到他还安然无恙。

完颜烈并没有用什么厉害的武功招式,只是简单而威猛地挥动着手里的兵器,一刀、一剑,想起了耀阳,挥舞着的一双森寒,无人胆敢挑战。所以,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我全无阻碍地进入了战场,向着完颜烈走去。因为魏鸿威护在身侧,任何靠近都被隔开。

我只用看着他,走向他,然后我越走越快。

“烈!”我大声惊呼,开始飞奔,

我看到了他,他看到了我,他眼中闪亮了一下后,竟是决绝的悲哀,一根绷得极紧的名为责任的弦也终于断裂。他深深地、深深地注视着我奔向他,停止了双臂的舞动,一动不动。

依然没有人敢靠近他,心却一下子痛得让我撕心裂肺,我惊恐地看着他,看着他背后疾射而来的箭。他明明可以躲开,他一定知道背后汹汹的夺命箭,他却背后大敞,只看着我。

来不急了,怎么办,好远,还有好远,我离你还有好远。可是,箭很快,箭跑得比我快,而且,比我近。

我猛然刹住奔跑的脚步。我看到,完颜烈笑了,他对着我,灿烂地笑了。太美了,笑得太美了,也太让人心痛。完颜烈分明是在和我告别啊。

他背后,箭已到。

顾不得距离的长短,我大喊:“没死!你弟弟没死!李易安没死!啊——”

颜色,我惊喜地看到那双原本木然了的眼中重新有了颜色。先是不确定,接着是惊喜,再然后是绝望的恐惧……盯着我?轻功大开疾风飘影地奔向我?

我只庆幸他看懂了我的口型,庆幸只那一秒,他突然地跃起,地上他原来站的位置就深深地插入了一把箭。

“云!”背后却传来魏鸿威的大喊。

我疑惑地转身,然后,愣住,只能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来隔挡,那迎面砍来的大刀。

这一刻,我的四周在旋转,一幕幕好似慢镜头。

我看到被团团围住的魏鸿威,拼命地想要突破重围,他脸上再也没有平日里的轻浮,是无力守护的狂暴。

我看到赶到的段乘风,焦急地奔向只顾盯着我的完颜烈,在听到我大喊后看向我,然后惊恐地睁大眼,却依然强迫自己继续奔向自己的帝王。

我看到了这些,终只是短短的一秒。

奇怪的,心中是平静,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战场,战场上各种表情。

我闭上眼,等待着应该是从高举的左手臂开始的剧痛。

终于,手臂感觉到那深冷,觉得自己的肉已经在弹性地一凹,就要皮开肉绽……被钝击的巨大压力?在那压力下我踉跄后退,同时睁开眼睛。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的是什么?

“茨喇……吱……吱……”

我眨眼,再眨眼,用力地看。

看到面前,身旁,四周,全部是闪烁的,银蓝的,吱吱作响的……电?

下意识地,右手抚上左手臂,感觉到破损衣料的摩擦感,再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衣服被刀划开,手臂却一点事情都没有。不,也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而是……

我的左手臂,尤其是那与刀缝确实接触了

的地方,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放射着……电?

我的双手,我全身,正在……放电?

看得到的,银蓝色的,吱吱作响的……这要多少万伏特的高压电才能达到这种效果啊?!

我睁大眼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中开始聚集那些银蓝,真的是电?周身都处在不知道多少万伏特的高压电中却没有任何不适感。

怔怔然向前看,看到面前的地上躺着的焦黑的,一抽一抽的,头发爆炸式的……是砍我的东国士兵?

那黑炭也是愣愣地看着我,看着这个原本应该已经死在他刀下的南**医。

他不知道,我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只怔愣地盯着一片电光中同样怔愣的我。刚刚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定格了般,唯有我周身越来越活跃的银蓝,撒着欢儿蔓延。渐渐地,银蓝覆盖的面积越来越大。被碰到的,惊叫一声跳开,被电到的地方冒着烟。随着银蓝的蔓延,被电到的就都开始懂得后退。最早跑开的还是那已经俨然黑炭的那个,惊叫都没有,只是连滚带爬地逃离。

看到那人血肉模糊的手心,我下意识地寻找,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找到。

那砍我的刀,像是被弹开,脱离了人手,飞开了些距离。刀锋是被电击后的熔融钝裂。

再次所有人一动不动,因为,银蓝已经停止蔓延,只在我周身三十米内继续跳跃。这三十米内与外界成为了两个世界,这个世界只有我,所有人都看着银蓝中的我。

我也看着他们,脑子却一片空白。

世界中只剩下“吱……吱……”的电击声。

我只能下意识地看,看那一张张甚至做不出惊愕表情的脸。

我看到魏鸿威的愣然,愣然中有一种安心。

我看到段乘风的愣然,愣然中有一种震惊。

我看到完颜烈的愣然,愣然中有……太复杂的情感。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完颜烈缓缓地跪倒,向着我,只看着我,为我,跪倒!

一个、两个……全部跪倒。

我只是看着完颜烈,看他低下骄傲的头。

我笑了,只是轻轻地微笑,我说:“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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