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书柜
()成功“越狱”,舍脂很是兴奋,但也很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行踪,偷偷地溜向爹爹的书房。一般这个时辰,欧阳卯都是在书房里的,可偏偏今儿不凑巧,不在!舍脂一看书房中空无一人,小嘴立刻就瘪了下来,正准备去别处寻找,却听到丫鬟们说话的声音,一惊,赶紧躲了起来。
“可累死了!少主成亲这么大的事怎么赶这么紧啊!半个月就要把所有物什都备齐,这不要人命嘛!”
“行了,你还抱怨那?你看绣房里,她们都好几天没合眼了!还有工坊里头,听张伯说,他们把几个祖师辈的老师傅都请出来日夜赶工呢!这府上大大小小的仆婢谁不是忙的团团转啊!”
“唉!不过忙完这两天就好了,等少主成了亲,我一定要大睡它个三天三夜!”
“呵呵!得了,你也不怕董姨扣你工钱!”
“想想也不行啊对了,主公什么时候回来?欧阳府上来信要我一定要今日交给主公。”
“不知道,等着呗。反正自从主公和家主吵架后,主公就一直睡在书房,你总能等到的。”
“也好,我还可以趁机偷会儿懒!哈哈!”
“你个鬼机灵!”
两个丫鬟守在了书房外,舍脂出不去,索性找了个既大且空的书柜躲进去等她的爹爹了。等着等着,舍脂就无聊地睡了过去……
“啪!”
“啪!”
“啪!”
搞什么啊!什么声音?吵她睡觉!舍脂皱着鼻子从熟睡中惊醒,一睁眼发现眼前黑蒙蒙的,小脑袋疑惑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正躲在爹爹的书柜里呢!
“啪!”
“啪!”
声音隐约越来越大,舍脂好奇地顺着柜缝偷偷向外瞄——
亲亲爹爹!——大喜!舍脂正欲跑出……
书呆妹妹!——她怎么也在?让她看到自己偷溜出来肯定会去告诉娘亲的!不行,还是先等等。
“啪!”又是一声。
戒尺?舍脂瞪大了眼睛。
坚硬的戒尺拍击在舍昕柔嫩的掌心之上,发出慑人的脆响,听得舍脂头皮直发麻!这玩意她知道!之前有个西席先生打过她一下,她现在想起来手还疼呢!不过她也没让那老头好过,一个臭老头居然敢打她,她送了他一大包虱子和一大包巴豆,然后弄断了他院后茅房里的木板,让他大半夜在夜香里好好享受!至于那个可恶的戒尺,也被她砍成了十八段染上鸡血摆在那老头的枕头边,要不是爹爹交代过要“尊敬”西席先生,她绝对把那老头的头发胡子一根根拔光,让那老头知道什么叫痛快的快!不对,是什么叫痛快的痛!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西席敢拿着戒尺在她面前晃荡。
可现在,爹爹居然拿着那可恶的东西在打书呆妹妹?很疼地耶!不过……看着爹爹那张明显生气中的脸,舍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所有惹爹爹生气的人都该打!别说是妹妹,就连她也不例外!不过她最乖了,所以爹爹从来没有责罚过她!
“爹、爹爹……昕、昕儿知错了……爹爹、别、别打了……”舍昕双目擒泪求饶,红肿的小手却不敢有半分躲闪。若是平日,她是连求饶也不敢的,可是今天她真的忍不了了……
欧阳卯举在半空中的手猛然停下,这才注意到舍昕的小手已被自己打得惨不忍睹,痛苦地闭上双眸,压抑着心底沸腾的怨怒。
他怎能不怨!他怎能不怒!
舍瑶竟铁了心要把家主之位传给那个小孽种!若非娘家里来信告知,他还不知道舍瑶上次入宫竟是特意为了请旨!甚至……甚至还有意给昕儿定亲,让昕儿入赘给长公主的幼子。堂堂麒麟舍家嫡女入赘!她是在侮辱他还是在侮辱她自己?
“去将药盒拿来。”欧阳卯冷道。
“是……爹爹。”舍昕颤抖地放下小手走到书柜边取药,把书柜里的小舍脂吓了一跳。
舍昕将药盒双手奉上,欧阳卯接过,取出药膏帮舍昕涂抹,轻柔的动作与他落尺时的狠厉判若两人。
舍昕垂着头,蕴着水汽的眸子却偷偷地瞄着仍是一脸寒霜的欧阳卯。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觉得爹爹是疼她的……
“家主。”门外的仆从恭敬地唤着。
一听到是娘亲来了,舍昕赶紧缩回红肿破皮的小手握起垂下,挡在宽袖内。
“娘亲。”舍昕转身迎向舍瑶,屈膝行礼。
“嗯!娘有事情与你爹爹谈,昕儿乖,自己出去玩。”舍瑶柔声道。
“是,娘。爹爹……昕儿、昕儿会努力用功的……”
舍瑶眉头轻皱,这种话语、这种语气,她实在太熟悉了。眼光瞥见欧阳卯案旁的药膏,心下已然明了。
“昕儿,手给娘看看。”
“……娘!”舍瑶回头看看爹爹,不安地缓缓抬起小手。
“这是怎么回事!”
欧阳卯偏头不语。
“是、是昕儿不好,昕儿犯了错,昕儿该罚。”
“犯了多大的错值得打成这样!”
“哼!”欧阳卯突然冷哼一声,“多大的错?天大的错!她错在她的爹是我,不是那个美丽动人的琴师,不是那个让你朝思暮想念念不忘十年的男人!”
“住口!”舍瑶喝道。“来人,带二小姐回房。”
舍昕弱弱的唤了声“娘”,担忧地看着欧阳卯,却只能乖乖地被抱离书房。
“呵……二小姐。”欧阳卯似乎对这个称呼很不屑。
“你!”舍瑶脸色变幻。
半晌,室内一片冷凝的静默。
“长公主有意将昕儿招为儿媳,你……”
“……你都已经决定将自己唯一的女儿送人了,又何须来问我的意思?”
“欧阳卯!”
“你放心!我从来没对那小孽种说过她的身世,从没有告诉过她,她的爹是一个人尽可妻的伶人,她的娘是一个风流致死的不肖女……”
“够了!我警告过你,不许再提这些事,脂儿是我的长女,舍家少主!两日后,我会将家主之位传于脂儿,这件事我意已决,你无需拿话激我。”
“是、是!你要一个刁蛮跋扈宛若废物的八岁小儿做麒麟舍家的家主,我认了。结发十年,你心里始终只有一个死人我也认了!可是现在,你竟为了那个孽种要把你我的亲骨肉赶出家门!少跟我说什么入赘!你无非是怕我不甘心那孽种抢了昕儿的家主之位对她下手而已!舍瑶!我真的很怀疑,昕儿到底是不是你身上掉下的肉!这天底下,哪有做娘亲的如此对待亲生女儿!”
“对,没错!我对不起昕儿。可我若不把昕儿送出舍家,你又岂会死心!前晚,脂儿的饭菜里有毒,你别说你完全不知情!”她关起舍脂,看似责罚却是保护。“昕儿是你我的亲骨肉,可脂儿也是你亲手抚养了八年的孩子!八年来,你虚情假意故意将脂儿纵容得无法无天顽劣不堪,可脂儿却是真真切切把你当做比天还大的爹爹!对着这样的脂儿你都能下毒手,我只能将昕儿送出去断了你的念想!否则——你要我像我娘对我爹一样,将你终身幽禁吗?”
欧阳卯浑身一震,黑眸中的怨怒更深,“只要我的孩子能手掌玉麒麟,我宁愿被终身幽禁。”
“你——”舍瑶脚下一个踉跄,手捂胸口昏倒在地。
“舍瑶?瑶儿!来人!快来人!”欧阳卯顿时紧张地将舍瑶抱起放到榻上。
门外的下人应声涌入,舍瑶的贴身大丫头更是迅速地从怀中取出救命的丹药喂进舍瑶口中,不一会儿,舍瑶幽幽转醒,挥退下人。
“夫君……你我结发十年,为妻的确负了你,可是,欠你的情分,我只有来生再还了,我如今时日不多,若不把家主之位传给脂儿,我不敢死啊!我怕我死后无颜面对脂儿的爹娘!至于昕儿,昕儿蒙你苦心教导,乖巧懂事,我又何尝舍得将她入赘别家!可是你……若、若你发誓此生绝不会谋害脂儿,那、那我便退了昕儿的婚事。”
“……呵、呵呵……夫人啊夫人!为了保那舍脂,你机关算尽啊!竟是拿昕儿来威胁我吗?好!好好!我认!我认了!我倒要看看,这孽种会当个何等模样的麒麟家主!”
“若夫君愿倾力教导,脂儿必成大器……”
“夫人,你太看得起为夫了。我可以遵守誓言不加害于她,但我必日夜祈祷她早日与亲生爹娘泉下团聚!你可知,我每次听她叫我爹爹,我有多恶心吗?”内心的不甘、被迫的誓言让欧阳卯口不择言。
“你、你——”舍瑶气急。
“家主!主公!不好了!不好了!少主不见了!”送晚餐时,蜀葵才发现舍脂房里没了人,顿时,原本就忙得团团转的舍府更是兵荒马乱了。
“什么!”舍瑶不顾虚弱的身体,让下人搀扶着走了出去。
欧阳卯在房内踟蹰了片刻,也踏出了房门。
良久,安静的房内,原本紧闭的书柜突然打开。
很快,舍府的下人在马厩边找到了他们的少主。当时,舍脂正聚精会神的看着马厩里的小马驹。
众人长呼一口气。
当晚,舍脂高烧不止。
两日后,舍脂大婚,因病不能行礼,舍昕代姐迎夫。婚宴之上,舍家当代家主舍瑶传家主之位于长女舍脂,御内总管传旨,舍脂加封一等琼玉侯。
小家主新婚第一日,麒麟舍家又传出爆炸性消息——舍脂被十大宗师之一的天极老人收为关门弟子,离家修行,归期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