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赵六奉命，紧急集合二百名骁勇亲军，各执弓弩戈剑，及一应倒钩丝网、硝烟硫磺等等攻防械具，离了王家大院，鸦雀无声而又整齐划一的顺着村道促步而去。

“最好是我自己疑神疑鬼，看走了眼；当此非常时刻，不得不以非常眼光视人也！”赵珏轻拍前额，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着，漫步踱回至了后院正房案前；正房檐高墙厚，又有浓荫翳蔽，稍稍多了几分清凉出来。赵珏刚欲脱下外面长衣，坐下小憩片刻，便听得一名亲兵站于门口高声禀道：

“启禀王爷，有襄阳故人前来拜访！”

“知道了！”

赵珏心不在焉的答应一声，也便不再脱衣落座，返身迈步朝向外面迎去，边走边思此时此境，襄阳又会有哪位故人来访；刚刚步至前院门口，便见两名征袍军将英姿飒爽，风尘仆仆的站于树荫下面，后面又跟着几名甲盔辉耀的军兵。也不待赵珏相让，两名军将、几名军兵便径自逾越卫兵阵列，一涌进了院内。

赵珏急忙随同进院，凝眸细看之下，原来两名军将竟是女扮男妆的黄衫和雯雯郡主，几名军兵自然由线娘、素君等贴身侍女扮成。赵珏先是惊喜，继而面上现出愠色，喝命院内守卫亲军统统退至院外树下后，方咬牙瞋目，低声叱道：“胡闹，真是胡闹，两军对垒，大战在即，人人生死难料，情势凶险万分，你们怎么就敢跑了来啦？况妇人入军，士气不扬；军中明有律令，不准女人出入，你们……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走在前面的雯雯郡主虽然满面尘灰，却偏冲着赵珏扮了个鬼脸，双手一拱，哑着嗓音高声说道：“闻听王爷竖帜起兵，讨浊伐逆，兄弟特意邀结同乡数名，自备甲械鞍马前来军中效力。一来助王爷早日马到功成，荣登九五；二来嘛，也博得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恳请王爷接纳为盼！”言毕两只美眸波光流溢，声音压低嘻嘻而笑，一揖在地。

“你们，你们……”赵珏哭笑不得，打量二人时，但见雯雯郡主内穿连环铠甲，外罩锦绣白绫战袍，额前一抹大红勒带，更衬得肌肤如雪，貌美若花，飘然似天仙落凡，全不带纤毫尘烟俗气；而黄衫虽亦内穿连环铠甲，外面却罩着杏黄色的蜀锦战袍，乌发如云，密密束于脑后盔间，纤腰若柳，皓腕如玉，素手轻把腰间短刀，姿质娟娟，仪态袅袅，与平日相比竟增别外一种风韵。一时竟脸色紫胀，再也发作不出来了。

“王爷，”尽有甲胄在身，黄衫却仍近前两步盈盈一礼，轻言细语的说道，“郡主和我不过是心心牵系于你，所以方不远数百里驱马前来，一睹王爷征容；倘若有扰王爷身心，有违军中律例，我们……我们这就即刻返回罢了！”

“你……”赵珏低喝一声，欲待再次发作，然见黄衫低眉敛首，楚楚可怜，满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不觉心下又是恼怒，又是恋惜，终而无可奈何，唯有咽了口气，猛一跺脚，甩手转身，大步朝向后院走去。

雯雯郡主嘻然而笑，冲着黄衫得意的睐了睐右眼，一挥手臂朗声喝道：“自今往后，王爷贴身亲军，便由尔等充任，不得玩忽职守，不得徇私舞弊。听到了吗？”“喏！”线娘和素君等人双拳抱胸呼应一声，立时执刀按剑，装模作样，钉子一般的守于院门两侧。雯雯郡主和黄衫四目一碰，便即跟在赵珏身后，马刺叽叮的一径走向后院正房。

黄衫眼见赵珏一进正房，便径自坐于案后椅内，仰目望天，满副郁郁不畅的表情；回身看看沉静不语的雯雯郡主，自己也觉三分尴尬，七分委屈，乃奉茶一盏置于案前，柔声细语的说道：

“王爷明鉴，不是我们意气用事，更不是我们任性胡闹，一来确是郡主兄妹情重，着实对你放心不下；这毕竟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战场，而她，也唯有你这一个亲人了，她能不刻刻牵挂吗？二来嘛，我到襄阳已经时过半载，一直没能见过父亲一面，以致半百老人日日倚闾，悬悬而望；这次又是父亲和你两军对垒，兵凶战危，战场上刀枪羽箭不生眼睛，杀人有如割鸡，不管伤到了你还是伤到了父亲，都是我一生的痛。你说，我在襄阳能坐得安稳吗？唉，当初父亲命我前往襄阳王府行刺于你，我也是面对父亲，发过了重誓的啊。可是没想到今天我们……我心里、我心里实是觉得愧对父亲啊！”

黄衫说完，已是双眸转红，两行清泪盈盈欲滴。赵珏双手捧了茶盏，叹一口气，却仍是不肯出声。雯雯郡主眼见赵珏一味缄默无语，竟然问也不问自己如何脱出西山大寨一节，忍了几忍，忽然“啪”的一拍几案，挑眉瞋目，厉声喝道：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立大功者不辞小谅。哥哥如此拖泥带水，不爽不利，到底是个怎样意思？说什么我也是太祖皇帝的嫡派血脉，正宗的赵氏后裔，如今哥哥为父祖等人报仇雪恨，甘愿领军对敌，冲锋陷阵，将生死置之度外，小妹虽闺中弱质，难道就不该尽一份心，出一份力吗？当年花木兰代父从军，身经百战而千古留名；平阳公主招募山中流亡女子抗击隋军，遇敌即胜，遂成‘娘子军’佳话。小妹不才，却亦有一颈热血，二两力气，三分小智，今情愿仿效花木兰、平阳公主故事，跟随哥哥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的拼出个名堂来！”

雯雯郡主退后一步，星眸瞪圆，寒光乍射，语气冷厉桀骜：“倘若哥哥委实不肯答应的话，那也无妨，我和黄姑娘这就带了素君、线娘出门，回至襄阳，尽散财帛，自己拉起军伍杀奔东京！哼……”

赵珏情知以雯雯郡主的脾性，必定说到做到；犹疑半晌，方摆了摆手，叹息而言道：

“既来之则安之吧。王家大院东厢另有一进套院，大概还算幽静清洁，稍后传命赵四率人收拾收拾，你们且暂住下，就充作我的贴身亲军。兵凶战危，非为儿戏，雯雯，你是哥哥唯一的嫡亲妹妹，而黄姑娘又是哥哥唯一的知心爱人，正如方才所说的那样，你们两个不管伤到了谁，都是我一生的痛，我是……我是担忧着你们的安全啊。另军中不准女人出入，所以千万不能随意走动，更不能露出女妆；否则国有国法，军有军纪，出了事连我也不能袒护你们的……”

“多谢哥哥开恩。嘻嘻，我就知道哥哥最疼小妹，又最爱黄姑娘，决然不会拒我们于千里之外的！”雯雯郡主见赵珏答应下来，登时玉面冰消，桃腮带春，双手拱于胸前，哑着嗓音粗声喝道；接着便进前一步，俏皮而言，“放心吧哥哥：只要我们谨慎行事严守军令，又能象男人那样奋不顾身，英勇赴敌，他谁能辨得出真相呢？至于兵凶战危嘛，自哥哥决意起兵那日起，小妹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