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家山何处是
京师紫禁城。
崇祯帝朱由检五更天开始就伏案批奏文书了,几个小太监远远的靠在一起,甚至都打起了盹。
吴京端过来一壶茶,放到了桌案上面,轻轻的向后退了几步。
崇祯抬起了头看着吴京道:“最近又把你从京师兵马司调到我身边来,是实在缺人手啊,辛铁丹和楚流风一起走了,江朝东又是离开京师处理个事情,还不回来。国家也是多事之秋,也指望你们能帮我挑起大梁啊。”
吴京躬身回道:“这些年在兵马司也是不习惯,回到了皇上身边,我这觉也睡得安稳一些了。”
崇祯面露悦色,喝了口茶。
吴京看到崇祯少有的晴朗的脸色,又说到:“楚流风那边,皇上是不是也考虑一下,他之所以那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十几年了,他来往于大明和关外,还不是为了这个国家。”
崇祯紧皱着眉头道:“也不是我多疑,他和阳昆仑的小女儿在一起,虽说是多次深入关外,但是阳昆仑的大徒弟,前任锦衣卫指挥使余长空叛变了我大明,做了大清的奸细,已是事实,你能保证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往来吗?”
“生性多疑,朝政混乱,流寇肆虐,百姓多难,这都是你君临天下十几年来的成绩?楚流风忠心为国你也这样对待他,你叫天下人如何看你?”
崇祯刚刚说完,一个白衣老者站到了崇祯面前,冷冷的说道。
吴京大吃一惊,一掌推出,老者也没转身,左手轻轻动了动,反击回来的力量让他退了一两步,才稳住了身形。
崇祯面色苍白,扶着案板站了起来,看着白衣老者,嗫嚅道:“你怎么来了?”这时一阵微风飒然,宫殿内又是跃进一人,双手大力向白衣老者击去。
白衣老者咦了一声,颇感意外,转身接了来人一掌,二人都是晃了一晃。
崇祯又坐到了龙椅上,看着后来一人道:“江朝东,住手,这是阳宗师。吴京,给阳宗师看坐。”
阳昆仑脸色铁青坐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崇祯又道:“你抓了楚流风关了半年不说,还指使人破了我的万神宫,西海生惨死狱中,左乾坤也是伤重而逝,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是为了大明立下了功劳的。难道你干出这些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你就心安理得了吗?”
崇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袁督师冤死之后,宁锦防线你交给了洪承畴,此人奸恶狡诈,更没有大明男儿骨气,致使经营了几十年的边关丧失敌手。这些,这一切难道都是应该的吗?作为一国之君,你负起了责任没有?”
“十几年来,我兢兢业业,勤俭治国,到头来还是这个局面,而今李自成占了襄阳称了王,张献忠也是抢了武昌,左良玉退到了江南,孙传庭依然缩在潼关以西不出来,臣子们无能,我又有何办法。”
崇祯叹了口气说道,而是避而不谈神衣门还有楚流风的事情,显然是理亏了,知道自己做错了。
阳昆仑拂袖起身,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又是回头说到:“现在大明还有三分气数,能不能起死回生,就看你这大国医手了。”
崇祯站起来,想送阳昆仑一下,无奈脚步像千钧重担一般,怎么也迈不出去。
只听到阳昆仑声音远远传来: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声音苍凉,雄浑,甚至带着无奈和悲壮!
崇祯脸上一行热泪涌出,站在旁边的吴京和江朝东也是面面相觑,心里极其难受。
阳昆仑踏歌而行,京师末日的繁华更是让人沉重。
两个徒儿,一个死了,一个残了。
几十年生死相随的兄弟左乾坤也走了,还有十二灵关使,又剩下几人?
逍遥贤弟又在哪里?
偌大的神衣门也是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像这曾经强大至极的大明王朝一样。
是定数,还是什么?
阳昆仑恍惚中上了一个酒楼,连着喝下了几大碗酒后,沉闷的心绪随着酒液散发出去了一些。
这时,又是一阵琴声和歌声传来。
“玉京曾忆旧繁华,万里帝王家。
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
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唱的却是一首宋徽宗赵佶的词。
阳昆仑徇声看过去,一个少女抚琴唱完,眼泪顺着面颊而下。
少女旁边的一个老者也是神情哀伤,像是忆起了痛苦往事一般。宋徽宗是北宋亡国之君,这首词相传也是赵佶被俘后在金人的五国城所创。
阳昆仑看着那老者和少女祖孙二人,觉得有些熟悉。
这时,祖孙二人也已经看到了坐在角落里面的阳昆仑。
老人走了过来,坐到了阳昆仑对面,轻声说道:“神衣门主,你呕心沥血为了大明,到头来不还是一样的受人猜忌。”
阳昆仑猛然想起了,对面老人就是去年在海坨山,困住自己和卓玛的那个王爷。
于是脸上微怒道:“大清的走狗也来笑话人了,认贼作父会有好下场吗?”
王爷哈哈笑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大清的走狗,这天下谁又做不得?当年朱元璋不也是从别人手里抢了过来的吗?”
阳昆仑抬头看了看王爷道:“在这京师,你也敢说这种话?”
“天下有德者居之,你看着我是在帮着大清,实际上也是在帮着我自己,我的故国又在哪里?几百年了,繁华早已落尽。我又何尝不是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可是我的家又在哪里啊?”
阳昆仑有些听不懂,看着王爷布满沧桑的皱纹,知道这人一定是颇有些传奇经历的。
作为极乐老人的大弟子,王爷所经历的,甚至是所承受的,的确是太多太多。
阳昆仑和王爷喝了几杯,二人渐渐聊的起来了。
抚琴的少女琳儿也走了过来,站在一旁怔怔的看着这两个奇怪的老人。
曾经拼个你死我活,这会却是把酒言欢?
这时阳昆仑说道:“我知道你是话里有话,你是极乐老人的首徒,又和努尔哈赤皇太极有着极其微妙的关系。而你又是汉人,这里面很是复杂啊,如果你没有和大清的人掺和在一起,说不上我们也能成为朋友的。”
王爷喝了一大口酒,哈哈笑道:“谁和谁又是永远的敌人,谁和谁又是永远的朋友?我是汉人,但是我也是金人,大清国的人,以后你会明白的。”
“楚流风呢?我一直很欣赏他,虽然他一样是我的对手。”
“他应该是又去了关外吧,楚流风和皇太极也是有种缘分,至于他又去干什么了,我也不知道。”
阳昆仑说完,又问道:“极乐门主是你的小师弟吧,他是极乐老人的儿子?”
王爷放下了筷子,悠悠看着酒楼外面,似乎又是在回忆着往事。过了一会,王爷才说道:“你说的没错,是这样的,但是申乙他和我差不多,他又是女真人,也是蒙古人。我也是有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同门中他最小,却是武功最强,放眼天下,几乎还找不出来他的对手。但是他又很古怪,没人能和他说上话,包括我在内,只有两个人能和他交流,一个是多朵,另外一个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阳昆仑没有去追问死了的那个人,他以为那个人就是极乐老人,其实不是的。
“我要走了,还是去关外盛京,应该会看到你的女儿女婿的。”王爷说完,和孙女琳儿走出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