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国之国君

第10章 国之国君

澹台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自是澹台商要问他关于铜钱之事。

澹台宬在来到二楼后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和往常一样,他的面前也展开了一份竹简,不知为何,澹台宬想到的却是关于皇帝年号的事情。其实各诸侯国的王公大臣也都会猜测这关于年号之事,不仅是王宫大臣了,庶民对此同样很感兴趣。

澹台宬此时觉得或许皇帝会用两个字的年号,但也不排除有别的可能,澹台宬只是想着更有这样的可能而已,不过至于说到底会是哪两个字?澹台宬也难以说清楚的,他自是不能揣摩到皇帝的心思,对于这位只比他大了几岁的皇帝来说,澹台宬是没有见过的,或许以后也是不可能见到皇帝的,像这年号之事,也只有居于庙堂的皇帝自己最为清楚了。

澹台宬所想到的可能是会与祥瑞,或是长治久安有关,这也符合皇帝的心境,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也会有不同的想法,说不定朝廷的丞相也会有不一样的意见,皇帝一人并不能完全决定使用什么样的年号,但几天之后天下之人就能够知道具体的年号了。

澹台宬也听说皇帝有向天下发出招贤令的想法,而各诸侯国也可以向朝廷举荐合适的人才,想到这里,澹台宬觉得说不定他也是可以见到皇帝的,只要得到了文庄王的准许,他就可以前往都城了,只是现在的文庄王不会轻易答应,澹台宬能够想到这一点。

在将手边的一份竹简拿过来后,澹台宬却又不想接着看了,他抬头看向了不远处那些摆放整齐的竹简,此时的整个藏书楼台都很安静,这样的安静却让澹台宬的内心不是很安静了,澹台宬想到,或许国内的庶民还会私自将一些上好的铜给熔了,然后再藏起来,以期往后还能卖个好价钱,如此一来,那些质地不好的铜钱就会遍布于国内,甚至也会出现假的铜钱,这自是最为不利的情形了。

这样的趋势如果愈演愈烈,最终也只能让庙堂收回各诸侯国炼制铜钱的权利,改由庙堂统一炼制铜钱并且发行于各诸侯国了,但各诸侯国岂会轻易妥协?说不定还会联合起来对抗庙堂的这一举措,但庙堂不这么做,各诸侯国很有可能会因此发生内乱,甚至互相功伐,庙堂也能借此而出兵平乱,而戎狄也会趁乱扰边,到时候则会是一派天下大乱的景象,澹台宬不敢想象这样的情形。

之前也有几位天子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想要试着削藩,将这分封制改为郡县制,让各诸侯国的领土直接归于庙堂所管辖,如此也能增加庙堂的税收,但很多诸侯国联合抵制天子的做法,最终也没能达成,也是因为当时诸侯国整体的国力都还很强盛,可经过长时间的私炼铜钱,致使物价上抬,而且铜钱的份量也越来越少,庶民的财富被在无形中掠夺,一些诸侯国的内部也会有反叛的事情发生。

越来越多的庶民也开始选择以物易物,很多庶民也将铜钱给熔了,开始囤积铜了。一些庶民也会将铜熔了之后加入一些杂质,然后又私自炼制铜钱……

澹台宬觉得也只有庙堂能够阻止这样的乱象继续发生,收回各诸侯国的炼铜权,并由庙堂统一发行另外的铜钱,甚至在铜钱上也可以印制皇帝的年号,以期与之前的铜钱做出区分,并且也要严厉打击私制铜钱者,可现在想要做到这一点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连皇帝自己都没能掌握实权。

太皇太后又顾念宗族关系,不会轻易同意出兵讨伐某个诸侯国,朝廷的用兵之权是掌控在太皇太后的手中!

鉴于这天下的局势如此,澹台宬觉得先不炼制铜钱为好,甚至也可以将这铜反运往庙堂,以示对于庙堂收回炼铜权的支持,但在这之前也需要招募甲兵以及训练甲兵之士,这也是为了自保,而且别的一些诸侯国也在私自招募甲兵之士,相比于收回炼铜权,庙堂还不会想着要直接惩戒私自招募甲兵之士的诸侯国,那样很容易直接引发对抗,如此一来又会引发其余诸侯国的对抗。

澹台宬此时想到的则是将一部分铜先收起来,再用另一部分铜来炼制铜钱,以便招募甲兵之士,总需要自保的,而且拥有了精锐的甲兵,别的诸侯国也不敢轻易开战。

当澹台宬想清楚要如何向宰执提出建议后,天也已经快亮了。

澹台宬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便也将灯熄灭了,他也能够隐约的看清竹简上的篆文了。

随后澹台宬便来到了三楼,他看到小宣正伏在桌案上,已然是睡着了。澹台宬顺势将手边的窗子给关了起来,小宣因此也醒了过来,她在朦胧中似乎是看见了澹台宬,“宬公子?你并未歇息?”

“你醒了?嗯,昨晚在想些事情。”澹台宬看到小宣还未睡醒。

“宬公子还是去屋内歇息,我去帮宬公子做早膳,昨晚我都忘记做些吃的拿给公子了,我好像是……睡着了。”小宣站了起来,并且也显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无妨,说不定宰执大人也没回到府内,他是想将议事堂修建起来。”

“只是一个晚上,宰执大人就能将议事堂给修建起来了?”小宣自是觉得根本就无法做到这一点。

“小宣,议事堂占地也不多,而且宰执大人也不是把整个议事堂都给挖了。”澹台宬笑了笑。

“宬公子,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小古与小贺是回屋睡觉了?我就知道他们很懒。”小宣猜测着。

“他们在一楼,自是不会擅自回屋的,他们应该也是睡着了。”澹台宬知道他并不用去亲自确认这一点,“你是如何想着整理这些竹简的?”

小宣看了看澹台宬所指的竹简,那也正是她昨晚整理过的,“宬公子,我只是记住了竹简原先摆放的位置,然后在按照顺序摆放整齐而已,如果宬公子需要找什么,我可以将这些竹简恢复到原先的位置上。”小宣越说越自信。

“看来你的记忆力很好,如果你能识字,或许也可以做到看一遍就不会再忘记了。”澹台宬还是感到难以置信,但他没有在小宣面前表现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宬公子,当然是为了你能找到想要的竹简。小宣知道这些竹简都是公子亲自整理出来的,如果随意打乱这些……也会让宬公子觉得为难。昨晚我就告诉小古和小贺要按照一定的章法来放竹简,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这么做了?”小宣说着就想去到一楼看一看。

澹台宬看出来小宣的意思,他笑着说道:“不用如此,我能找到,对于这座藏书楼台内的竹简来说,我也已经很熟悉了。”

“哦?难不成公子都能记住这所有竹简摆放的位置?”小宣好奇的看向了澹台宬,看上去她似乎是难以置信的,“宬公子,据我所知的,这里摆放的竹简可是超过上万了?”

“嗯,你说的没错,但你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或许也能做到这一点。”澹台宬蹲下来看了看小宣所整理过的竹简,“你做的很好,我没有想到你的心思还是挺缜密的,这与你的年龄不太相符。”

“宬公子是不信任小宣?”

“并非如此,只是觉得你挺神秘的,不过所有的这些在以后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

“宬公子,如此说来,小古与小贺只是随意的摆放那些竹简了?”小宣提起的是刚才的话题,并非此时澹台宬正在说着的话题。

“让他们听从你的指令是合理的,从摆放竹简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你们想法上的不同。当然了,这其中也还有一些……天赋。”澹台宬觉得他的说法没错。

“宬公子,不说这些了,我去帮你做点好吃的,你也可以去屋内歇息,我这就让小古与小贺来帮忙。”小宣说着就打算往楼下走去。

澹台宬平静的说着:“小宣,我自是信任你的,但以后在老夫人的面前你还是少说些话为好,老夫人可是极为聪慧的一个人,能让这整个宰执府井井有条,也是老夫人在背后掌控着,所以对于你的想法……老夫人都能知道。”

“多谢……宬公子提醒。”小宣走到了澹台宬的面前,“宬公子,你昨晚说这宰执府的景致可以看出一些……关于宰执大人的想法,小宣现在也能想明白一些了,就比如说为何宰执大人能够同意公子的想法。”

看到小宣一副认真的样子,澹台宬问道:“你是指的挖王宫这个提议?”

“宬公子,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小宣用手抓了抓她的衣角。

“你很聪明,这也是我第二次对你说这句话了,以后在老夫人面前要收敛一些。”

“宬公子,小宣知道了。”似乎小宣也是在得到澹台宬的准许,她只是站在了原地,而站在澹台宬的面前,小宣的个头也要显得矮一些,“宬公子,我可不可以去楼下了?”

“嗯,有何不可?”澹台宬显得很亲切的笑了笑。

在小宣的印象之中,她是很少会看到澹台宬像这样亲切的笑着,也许是她还不太了解澹台宬……

在同一时刻的吏首府内,宋哲还在自己的府内歇息,昨晚回到府内的时候也已经很晚了。当他看到那挖出来的铜矿时,他还以为是挖到了金矿。昨晚的宋哲借着挖到铜时的灯光,他看到了澹台商笑得很灿烂,仿佛是澹台商挖到了金矿一样。

在确定真的挖到铜矿时,他发现自己再也抬不起手中的锄头了,为此澹台商也并未多说什么,当之后文庄王也来到了挖铜之地时,他看到文庄王的脸上是一副平时很少会有的笑容,那也是对于宰执澹台商的认可,文庄王甚至都主动从澹台商手中拿过了锄头,宋哲知道,那应该是文庄王平生第一次拿起了挖地的锄头,但他自己手中的那把锄头却无人替他拿着。

当时的宋哲开始埋怨自己了,为何先祖留下来的如此明显的暗示,他都没能看明白?在那一块空地之下是有铜矿的,他自己为何都没能想到这一点?反而是让这功劳给了澹台商?

在开挖那块空地之前,宋哲也曾极力的阻止。他为何要阻止?因为宋哲觉得那是要给文庄王盖宫殿用的,而不是用来挖铜矿的。可也就是在那块空地之下挖到了铜矿。

宋哲也在想着应该是他发现了铜矿才对,而不是让给了澹台商,上天对他太不公平了。

“吏首大人……吏首大人!”此刻宋哲的夫人推搡着似乎还在梦中的宋哲。

宋哲也清醒了过来,他看到的是他夫人那美丽的脸庞,“原来是夫人你啊!有何事啊?”

“大人,王宫中刚才有人来禀报,让你用过早膳后就去议事堂。”

“去……议事堂?”宋哲想了想,他确定自己已经清醒了,“夫人难道是在说笑?议事堂早被澹台商给挖了!对了,我也挖了好几锄头……怎么会又去议事堂?夫人确定不是澹台商派来的人?”

“吏首大人,难道我还分辨不出宫内之人?澹台商有几个胆子?竟敢冒充我王宫中之人?”宋哲的夫人耐心的说着。

“夫人说的也是,澹台商怎敢做这样的事情?而且这还是吏首府!不过夫人应该没听明白,是去到澹台商的府内商议事情才合理,而不是去到王宫中的议事堂!”

“大人啊,就是让你去到议事堂的。”

“可议事堂已经被挖了,我亲自挖的!”宋哲说的很确定,不过他也想了想,他的夫人也不可能没听明白王宫中来人的话语,“夫人,难道一个晚上……澹台商就又将议事堂给建好了?澹台商昨晚都没有回府?”

“吏首大人,不是妾身说你,昨晚你就应该待在王宫内,我王都去看那挖到的铜了,你反而是回到府内歇息。”宋哲的夫人说着就站了起来,她对于昨晚宋哲的做法有些不赞同。

“哎呀……我怎能轻易的回到府内?”宋哲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哪怕就睡在铜矿上也行啊!这下我王可是知道本吏首提前回府了……”

“吏首大人,是谁让你回府的?肯定是澹台商对不对?”

“也不都是澹台商,本吏首在看到挖出了铜之后,就发现抬不动锄头了,本来在没有挖到铜矿之前,本吏首还奋力挖了好几个坑的……”宋哲说到这里就坐了起来,他看向已经坐在一旁的夫人继续说道:“没看见铜之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宰执……本吏首满身都是劲,甚至比身旁那些经常种庄稼的人还要厉害!本吏首一边挖,一边就在想着,千万别挖到铜啊!千万别挖到铜!这越挖越不觉得累,可之后听到有人首先挖到了铜,本吏当时就差点没掉进自己挖的那些坑里去,之后锄头就掉在了地上……本吏首打算再次拿起来,可那时才发现原来锄头那么重!本吏首连晚膳都没吃,到底是怎么抬起锄头来挖地的?”

“所以吏首大人你就直接回府了?你应该直接睡在铜上的!我王看见了也知道是你是过于累了些……可大人你倒好,直接就回到府内歇息了,我昨晚还提醒过你的,可吏首大人根本就不理会妾身所说的那些话……”

“夫人,这不能怪我啊!是澹台商看我累我,就让本吏首直接回府歇息了,他还嘱咐我可以坐宰执府的马车……”宋哲觉得他不应该说这些的。

“大人就是为了坐宰执府的马车?”

“并非如此!本吏首……还是澹台商害了我呀!这下好了,我王肯定是知道本吏首在府内歇息了。唉,我王也是的,没看见本吏首挖铜时有多卖力!等我挖累坐在地上了,我王却来看挖到的那些铜,刚好澹台商还奋力的挖着铜。夫人,你可是没看见当时我王是乐开了花的,可本吏首觉得就像……”

“再也坐不上宰执府的马车了!”夫人补充着说道。

“也不是此意,本吏首可要被澹台商狠狠地打压了。”

“吏首大人,赶紧去王宫,说不定我王都在等着了,王宫派来的人都已经来过府上了,你可不能装作不知道!如果你昨晚留在王宫内,就算澹台商是把议事堂给铲平了,那也有你的功劳,更何况澹台商又把议事堂给建立起来了,可这和吏首大人你有什么关系?就算大人你睡在地上也是有功劳的,说不定还是我王亲自叫醒你的……”

“夫人,这可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澹台商给我揣醒的。”宋哲打算起身洗脸了。

“人家堂堂一个宰执,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谁会如此对待有功之臣?吏首大人莫非还没睡醒的?”

宋哲在听到他的夫人如此说后便也愣了一下,“夫人说的是,本吏首虑事不周了,但还是不能全都怪本吏首的……”

“我的吏首大人,快些收拾一番就去王宫。”夫人站起来是打算伺候宋哲洗脸了。

看上去宋哲却不打算这么做,“夫人可知我不洗脸是何意啊?”

“还有何意?难道等着宰执府的马车再来接你去王宫?不洗脸也就不用要脸了。”夫人不满的说着。

“夫人,这宰执府的马车确实好啊!比这吏首府的可好多了。”宋哲慢慢的站起来说着,“本吏首自是可以晚些去到王宫,这样才能让我王知道,本吏首昨晚确实是挖了好几个坑的!说不定我王还会施与奖赏……”

“可妾身怎么觉得……我王会责罚吏首大人?”

“夫人说笑了,我王是明君,是仁慈之主,怎会做如此违背天理之事?”尽管宋哲是这么说的,但他的心里也在想着可能会受到文庄王的责罚,“不管怎么说,夫人,我王是不会责罚于本吏首的,夫人自是不必担忧的。”

“妾身指的是我王会不会对大人你动用刑罚?”

“什么?还要上刑?夫人可是觉得本吏首做了什么不利于我王之事?本吏首只是提前几个时辰回到了府内而已!”宋哲可没想到他的夫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夫人……我王不会这么对待本吏首的才对!”

“吏首大人,还是先洗脸为好。”

“若果真如此,也只有宰执大人能帮我了!”宋哲几乎是没有在意他的夫人说的话,他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并且说了出来而已。

“吏首大人,早膳先不要吃了,去王宫才好。”夫人看出宋哲在想着什么。

“对……就听夫人的,还是先去王宫为好……脸就先不洗了。”宋哲看向他的夫人说道。

“夫君,我王是仁慈之主,就如夫君刚才所说的那样。”

“对!我王是仁慈之主……是这诸侯国内的国之明君。”宋哲再次说道。

随后宋哲也未用早膳,也没有洗脸,而坐着吏首府的马车赶到了王宫。

在走进王宫后,宋哲确实看到议事堂已经被修建好了,而且看上去与原先的议事堂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宋哲也看到还有大量的庶民在继续挖铜,旁边也有几个执剑的甲兵之士站在那里守着,只是并没有看见澹台商,也没能看见文庄王。

宋哲认为他们是在议事堂了,不过在进入议堂之前,宋哲又看了看这议事堂,他在想着澹台商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站在议事堂门外的一个甲兵之士看见了宋哲,他躬身行礼道:“吏首大人,我王以及宰执大人在议堂内。”

“好,本吏首知道。”他之后就走到了甲兵之士的面前,“我王是否高兴?”

“这……回禀吏首大人,属下不知。”

“你真的不知?”宋哲自是不相信。

“吏首大人,您走进这议事堂内便知。”甲兵之士依然躬身说着。

“这议事堂是何时建好的?”

“回禀吏首大人,是在两个时辰之前。”

“与原先的议事堂一样?”宋哲继续问道。

“自是一样,又怎会不一样?”

“也对,我王可是诸侯国君,是国之国君。”宋哲想了想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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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谋弗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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