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月夜
()夜色幽静,细风轻盈。绵长宛转的蛇道两旁,绿草丛中,此起彼伏的声声虫鸣,宛若串串轻灵的歌声,悠悠飘荡于晚风之中。
路的彼端,“哒,哒”作响的马蹄声,犹如一段轻慢的拍子,和着路旁那“吱吱”长鸣的音律,久久不休。
一匹马,轻蹄漫步于沙石路上;身影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
马背上还有一对少年男女。
前面的少女,双手紧搂着马脖子,臻首深埋于马鬃毛间,一副熟睡未醒的样子。
后面的少年,俊脸傍依在少女的后背上;紧闭的双眼眦边,隐约可见晶莹的淡痕;不时轻跳的眼睑,带起剑眉随风而荡;偶尔微翘的嘴角,泼出一丝接一丝的温馨笑容;似是沉醉于某段美好的回忆中一般。
皓月倾照下的两道长影,紧紧地合在一起,仿佛永远也不会分离。
……
轻风抹过鼻尖,带来了一阵清香,似是花草的味道。
凌月缘鼻端轻动几下,慢慢睁开双眼,挺直身体,抬手轻擦下眼眶后,四下环顾一番,顿觉眼前豁然一片开朗。
原本曲折的道路渐行宽直,路旁两侧的草原一眼千顷。相异于先前穿越山林地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压抑气息,这里的空气清新而温柔,引得凌月缘翘起鼻尖使劲吸了又吸,却依旧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
右前方处,葱葱郁郁的片片青草,夹杂着颜色各异的朵朵野花,在轻风的吹拂下“沙沙”齐舞着,犹如一汪波浪涌动着的翠绿色海洋。
驱马沿路而行,眼光掠过右侧的重重浪尖,凌月缘极目远眺,不禁眼前一亮
远方,夜幕下的层层山峦,魁伟连绵;峰影下的一折江水,蜿蜒而过;月眉型的江湾处,依稀可见到那依山傍水的村镇所散发出的点点星光。
终于看到了可以歇息的地方。凌月缘长呼一口气,精神也抖擞起来。
再前行一段路后,大道逐渐分岔出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地爬向那远方的小镇。
小土路,又窄又弯又有些泥泞。凌月缘一见,眉峰一蹙,思索一会后,先勒住了马缰绳,再抬手轻拍了拍林馨音的肩膀:“小音?醒一醒……”
连着拍了好几下,对方却无半点反应。
……睡得还真死。不过,没关系,自己有的是手段。凌月缘嬉笑着吐了下舌头,伸出两指夹起林馨音的一根长丝,让发尖直钻对方的耳朵,同时凑近脑袋轻轻地呵了一声:“醒醒啊……”
没想到,效果还真显著。只是被稍稍挠弄了一下耳朵,林馨音后脑一荡,双肩一抖,一声嘤咛随之轻飘飘地响起:“嗯……”
听得凌月缘心中一诧:这家伙……耳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的……?
慢慢地,林馨音松开双手,挺立腰肢;惺忪的双眼茫然地扫了扫地,望了望天,盯着那无垠的星空呆呆呢喃了一声。
“天还没亮啊……”
凌月缘听罢,扑哧一笑:“嘿……你睡迷糊啦?现在才刚入晚啊。”
“哦……”林馨音挠了挠头,嘟了嘟嘴,眼角处却依旧挂着重重睡意。
凌月缘看着对方那一副未睡醒的模样,又是一乐,但心中却有点小遗憾:刚刚还想拿发尖钻下林馨音的鼻子哩?没想到她醒得倒挺快!
不过,也罢。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嘿!想到这里,凌月缘又吃吃地偷笑几声。
……
不知是因为身前忽然刮起的一阵急风,还是因为背后那阴飕飕的笑声,林馨音身子下意识地一颤,睡意顿时消散了一小半。
扭一扭脖子,活动了下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再深深打个呵欠,精神总算恢复了不少。
重新扫视一遍四周,看到远方那小镇的灯火后,林馨音顿时眼光一闪;待得目光一瞄上附近的这条小泥路,却是微微一怔。
“路真烂……还是下马走。”林馨音稍稍一想后,便要翻身下马,却忘了自己还有脚伤在身。
“哎,别。”凌月缘伸手将林馨音的身子按下,自己先行一步下了马,两步走到马前,牵过马缰绳后,才转身微笑着说道:“我来牵马,你坐着就好。”
“别再睡了,小心摔下马,嘿。”牵着小黄迈开几步后。凌月缘又补充了一句。
……
林馨音张着嘴巴愣了半响,方才回过神来。
被人这么照顾,反倒有点不太习惯。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脚伤未愈,还是别逞强的好;要是在这泥泞小路上再扭伤一次,那以后可就更麻烦了。
于是,林馨音微笑着,心安理得地骑在马背上,悠然观赏起周围的风光。
芳草遍野,清香四溢;空气中还带有凌晨那场大雨所留下的气息,感觉清新至极。
不过,总有一丝凉意缠绕在后背,不知怎么回事。
风一吹,后襟一贴近肌肤,凉意更甚。
林馨音忍不住低下头,伸手往背后摸索一番。忽然,指尖处传来了一阵半湿的感觉。
……?!?!
“小,小缘……”林馨音呆了半刻后,苦着眉,抬头轻呼一声。
“什么?”凌月缘回头一望,却看到了单手负于后背,一副愁眉苦脸模样的林馨音;顿时脸颊微微一红,轻轻扭过头,语调有些慌乱地重复了一句:“什……什么事……”
……看着凌月缘那副像做了羞事给人抓到一般的表情,林馨音差点乐出声来,顿时愁眉缓舒,转而展颜一笑:“……路滑,小心摔倒。”
“嗯,我知道……”刚刚还在挺胸走路的凌月缘,不知不觉中已低下了头,连脚步都跟着碎慢起来。
“呵……”林馨音见状,轻轻地笑了一声,心中暗想: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这样。
以前还小的时候,自己有好几次背着疲累的凌月缘走路,对方不仅睡了过去,而且……还在自己后襟上留下了一滩口水。
不过……现在都这么大了,还会这样么……?
林馨音挠了挠头,有些想不透。
一不小心想到另一些有趣的事儿,林馨音又乐呵呵地笑出了声。
凌月缘听着背后那不时响起的轻笑声,顿时脑袋垂得更低,脸上红云更是烧得一堪糊涂。
再穿行一段路后,四周的青草渐生渐密,渐长渐高,几乎将小路淹没。
看得林馨音心里一阵疑惑:这小路竟会如此偏僻,难道路的尽头,是个人迹罕至的小村镇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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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半个时辰路后,两人终于迈入了小镇。
小镇的入口处是诺大的一大片晒谷场;场地的边缘处,稀稀拉拉地竖立着大小不一的若干树木;树荫附近的人家,数来数去也不过十几户。
目光掠过房舍,再往前望,已可较为清晰地看到那夜幕下神秘而秀丽的青山绿水。
凌月缘此时已停住脚步,右手拉住马缰绳,挥头四下好奇地观望一番后,转身望向林馨音,目光中却有些茫然:“这……”
“呃……”林馨音抖了下眉尖,感觉也有些奇怪。
这就是连平镇?看起来倒像个人烟稀少的小村落……难道真给猜中了?
而且,目光所过之处,皆是住户人家。看来,这儿连个客栈都没有。
林馨音心里估算了一下:自己和凌月缘,是下午从那避雨的山洞开始出发的,到达这小镇的时候,夜色也未见深。凌晨逃出曲江城时,所昏迷过去的那段时间,应该也不会很长。由此看来,这里离曲江不会很远。若云和悠悠她们,就算是走得晚一些,这会儿也该到了才对,但……
现在,这空荡荡的沙场地上,却只有自己、凌月缘和小黄,两人一马而已。
真糟糕。当时在曲江匆匆一别,却未说好任何联络方式,这下可如何是好?
难道……只能干等下去?林馨音想了再想,实在也没其他办法,只好无奈地望向凌月缘:“我们……再稍稍等一会看看?”
“嗯……”凌月缘扫过一眼四周后,点了点头:“好的。”
……
夜色渐沉。林馨音那瞪着小镇入口处的眼神中,焦虑之色渐染渐深。
这都已经多久了?至今,仍不见任何动静。路口旁边的青草轻轻地摇着,仿佛在这一刻,只有风才会再迈入这小镇。
轻风带起的凉意,一波接着一波涌入内心。霎那间,心海潮动不止。
难不成……若云她们……出了什么意外?林馨音的身子猛然一颤。
丝丝恐惧,像藤蔓一般,悄悄攀上了心头。
原本那幽雅的景色,此刻也变了味。在这冷清的月光之下,陌生的沙场之上,展望四周却无半点熟悉的气息。蓦然之间,一种不知所措和茫然若失的感觉,剧烈地汹涌而来,几乎将自己吞没。
幸好……自己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人。
一想到这里,林馨音的心中才稍稍有了一丝暖意。欣慰地松一口气后,目光往前望去,却见到那还牵着马缰绳的凌月缘,正有些焦燥地来回换着脚。
……似乎有些呆得过久了。于是,林馨音赶紧唤一声道:“小缘,你上马。”
“啊?”凌月缘微微一怔,随后便停住脚步,挺起胸膛,稳稳地又站直了身体:“嗯,没关系的,我不累。”
……噗,又逞强。林馨音淡淡一笑过后,心中却开始发愁: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一阵过后,天边的明月,已悄悄换了位置;月下的凌月缘,却站得煞是挺直,仿佛一尊雕像。
“不如……生个火?”忽然之间,凌月缘又想到了赤焰,情绪骤时兴奋起来:“这样可就显眼多了,她们要发现我们,也方便得多。”
“呃……?”林馨音思忖一阵后,却觉得很不妥:“太显眼也不好……若是其他人先发现我们,那就麻烦了。”
“嗯……那也是……”凌月缘一听,顿时泄了气。眼神无趣地掠过四方后,又回到小镇的入口处,愣了一会后,不无忧虑地说道:“但是,这小镇就这么一个入口,不论是谁,只要一进来,就会发现我们哩……”
确实如此。林馨音先前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现在,随着时间的悄悄流逝,心中的不安开始慢慢地加剧。假如……先到这小镇一步的人,不是若云和悠悠,而是飘云居的其他高手,那岂不是大难临头了?虽说现在自己和凌月缘都有了自保的手段,但还是谨慎点好!
望了一眼远处的人家后,林馨音提议道:“那,我们先去前方找一户人家借宿下,好么?”
“好。”凌月缘爽快地应答一声,抬脚轻跺几下地面后,便牵马往前快步走去,似是很求之不得的样子。
林馨音见状,满怀歉意地说道:“小缘……脚酸了吗……?”
“呃,有点麻而已。”凌月缘若无其事地应答一声:“走走几步就好。”一说完,又翘起脚跟,朝着地面敲了又敲。
三步一敲敲。直让林馨音看得忍俊不禁。
“呵呵。”
“哼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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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家。”迈过几户人家后,林馨音看中了眼前的一处小屋。
这其实只是一户很普通的农舍,灰墙土瓦木窗门。不过它位置蛮好,门窗正对小镇入口,中间只隔了个晒谷场,房子四周又没有遮挡视线的树木,简直就是个绝佳的监视点。
凌月缘“嗯”答一声后,走近小屋的门前。
敲门之前,凌月缘的目光撇过房子的右前方,又“咦”了一声。
那里,立有一只木椅子。椅脚蛮矮,椅面却挺长。这椅子似乎颇上年纪,通体的颜色早已被风雨刮得只剩下一片惨白;乍看之下,那摇摇欲坠的模样直如风烛残年的老汉。
凌月缘好奇地再瞪两眼后,才别过头,抬手轻敲了敲屋门。
“笃笃笃”几阵敲门声响过之后,屋内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透过门缝飘出:“谁啊……”
少刻过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盘着发髻的中年农妇现身而出。
凌月缘赶忙道明了来意。
见是一个俊小伙来求宿,农妇的第一反应却是两眉一皱。当目光越过凌月缘,定在那骑在马背上的林馨音后,那紧皱的双眉方才舒展了些:“你们是……”
“我们……是过路的旅人。”林馨音稍思片刻后,轻轻地应答一声。她这次学乖了,直接过滤了“兄妹”的称呼:“夜快深了,想在大婶这儿借宿一晚,我们……明天就走的。”
一说罢,林馨音伸手往怀中摸索一番,想掏点钱当留宿费。
忽然,心中却有些后悔话说得太快:还不见得真明天就离开哩?总得在这小镇等到若云和悠悠?
待得掏出怀中的小钱袋定睛一看,林馨音的脸颊骤时飘红:囊中羞涩,拿不出手啊!可是,以后的旅途,要花钱的地方,只怕还多着哩……?
“嗯……嗯……”林馨音支支吾吾了几声,左看右看,才发现全身上下竟无半件值钱的东西。甚至,自己仅有的几套衣服,还都尽数遗留在曲江的天兴门。
这时,她才意识到首饰珠玉的重要性。难道,还能把小黄押给人家不成?别逗了……
……
农妇看着那马背上的少女一副尴尬的表情,大致也明白了几分;慈和地一笑过后,三言片语打消了对方的顾虑:“多住几天也无妨。小姑娘,不用客气啦。”
“谢谢,谢谢大婶……”林馨音脸红红地碎念几句后,就要翻身下马。
凌月缘一见,赶紧走近马旁,轻轻地把林馨音扶下地。
“嗯……叫我王婶就好。”农妇看到林馨音那步伐不稳的样子后,又问了一声:“小姑娘,脚受伤了么?”
“啊……?嗯,嗯……”林馨音尝试着踏了几下重步,却忍不住又“哎哟”了一声。
“哎,没关系,我这里还存有些跌打水。”王婶看着眼前的少女,花容下那副吃痛的神情,爱怜之意骤生,立时热情地招唤道:“快进来。”末了,又笑着补充一句:“这些跌打水是西家的刘老师傅精心调制的,以前王婶我上山采茶,不小心扭到了脚,都也只要擦擦几次就好了呢。”
两人再次谢过后,凌月缘挽着林馨音轻步迈入了小屋。
……
一进屋后,王婶让两人在小厅中的木桌子边坐下后,便开始急急忙忙地收拾房间。
看着对方风风火火地来回走动,林馨音赶紧出言阻道:“王婶,我们只要一间能住的小房就够了。”她刚刚扫了一眼屋内,发现屋内也就两间主房,一间杂房而已。
“啊,啊?”王婶一听,停住了脚步,目光来回掠过林馨音和凌月缘后,若有所悟地轻笑着点了点头:“哦,哦,呵,呵。”
……林馨音现在已懒得去解释。直接淡淡一笑应付过去后,又看了一眼凌月缘。
凌月缘只是抖了下眉尖,没有任何意见。
……
招待过一顿简单的农家饭后,王婶又给两人送上了热茶。
“喝喝茶,提提神,暖暖身。”王婶微笑着望向林馨音,目光中尽是慈爱的意味。她似乎对这乖巧懂事的俏丽少女十分有好感。
“谢谢王婶。”林馨音两手接过茶杯,凑近嘴唇,轻轻吮了一口。
香醇的茶水,如一涓暖流,缓缓滑入了体内。霎那间,温馨满腔。
沉寂的内心深处,悄悄涌上了一阵久违的莫名感动。一时间,仿佛还有很多平淡但幸福的回忆,静静地蔓延开来,慢慢地将自己包围,直让人如沐春风般沉醉不已。
若这种似曾相识的温暖能永恒地持久下去,该多好?
然而,心头总缠绕着一丝焦虑,挥之不散。
林馨音喝过几口热茶,又透过窗户望了望小镇的入口。
税利的眼睛,始终捕抓不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警惕的神经,甚至感受不到任何敌对的气息。
这个时候,还会有其他人入镇么……?
远方的小草,还在轻轻地摇着,似是在向自己摆手说不。
……
“这茶真香呢。”凌月缘喝过几口后,又闭起眼睛,陶醉地闻了闻茶香。这香味如此浓厚,仿佛连心都会被融化。
“那是。”王婶笑了笑,语气中带上了几丝骄傲:“这可是我们江湾村的特产,云雾茶,可有名呢。”
话音一落,犹如春雷般咤响在林馨音和凌月缘的心头。
江湾云雾茶,前天在曲江听雨亭时,曾见过却未品尝过。但现在,两人都惊讶地望向王婶,已无暇再去品味手中的名茶。
稍倾过后,林馨音仍不死心地想再确认一次:“王婶,这儿是江湾村?”
“是啊,怎么了?”王婶倒是一愣:江湾村不过是个小村落,这两人干吗这么吃惊?
“那,那……”没想到这里竟不是连平镇。从一开始,自己的判断就过于先入为主了……!这时,林馨音的语气已有些急了起来:“从这儿到连平镇,还要走多久?骑马的话?”
“骑马?嗯……我还真不知道。”王婶思索少刻后,为难地摇了摇头:“平常有出门的时候,也多是走路去曲江,只要大半天就到了。连平镇么……好像是在曲江的东边……”
听得林馨音有些迷糊起来,总觉得有那里不对。
忽然之间,一道不详的闪光划过了脑海。于是,林馨音小心翼翼地轻轻问了一句:“江湾村……是在曲江的那边……?”
“西边啊。离曲江也就几十里左右。”
又是一声响雷炸过。
林馨音和凌月缘互相对望了望,张口却无语。
连手中的茶杯,都有些持之不稳,几乎将茶水洒落一桌。
林馨音这时才醒悟过来。记得当初谷穹崖说过,曲江之西,再行几里路便有一岔口。现在看来,一定是凌晨自己和凌月缘都昏迷着的时候,小黄过岔口时,并未向北走,而是跑向西了……!
但自己却一直没怀疑过所走的路线,甚至下午还悠闲地睡大觉……!想到这里,林馨音真是懊悔至极。
凌月缘忽然“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下午赶路的时候,他呆呆地望着前方的夕阳缓慢地沉落;可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却从没想到自己是在向西走的!
……真是笨蛋呀……!凌月缘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现在的他,郁闷得直想咬自己一口。
此刻两人的心情,仿佛都从天上摔到了地下,连带着脑袋都跟着低垂下来。
现在……可该怎么办……?
心乱……如麻!
……
见到气氛忽然低落下来,王婶觉得很是莫明其妙,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为活跃下气氛,王婶开始讲一些山间乡里的小趣闻,慢慢地使林馨音和凌月缘精神起来。
再扯过几段八卦后,王婶又喜爱地看了几眼林馨音,眼神中透射出几道温情:“小姑娘长得真是俊俏,让我想起了我家女孩呢……”
“啊?呵……”林馨音闻言,嘴角轻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笑容之下,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累。
“咦?王婶……还有女儿么?”凌月缘不假思索地问了一声。他自从进屋之后,一直都以为王婶只是个独居的妇人呢?但是……
眼光再次扫过屋内,却无其他人气。这会儿都天黑了,一个女儿家应该不会呆在外面游荡才对。凌月缘心头猛然一颤:王婶的女儿,该不会早逝了?
“唉,她不在这儿了啊。”王婶轻轻叹了一声。
“啊?对……对不起。”凌月缘赶紧道歉,同时心中开始自责:自己刚刚怎么就那么口快呢!也不想好了才说……
“嗨,不是,不是!”王婶哑然失笑,挥手驱散凌月缘的误会:“女大当嫁而已,只不过不在这儿罢了!”
……原来如此。凌月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羞愧地“呵,呵”了几声。
过了一会,凌月缘忍不住又好奇地问起了八卦:“那……王婶的女儿,现在是在那呢?”
“我家如花啊?”王婶似乎也乐得有人跟她瞎扯,情绪开始兴奋起来:“她现在和村里的小许一起,在清远开了家福来客栈,听说生意不错哩!”顿了一会,又有些埋怨地笑道:“不过,好几个月都没回家看看了。这孩子,呵呵……”
“如花?”凌月缘此时又重新喝上了茶,但一听到那名字后,却差点将满口的茶水都喷洒出去。艰难地将茶水咽下,好不容易抑制住当场爆笑的冲动后,他禁不住面筋抽动着叹道:“好名字啊……”
“那可不。”王婶乐呵呵地应答一声后,又微笑着望了一眼林馨音:“就跟这小姑娘一样水灵。我家的如花,可是村里的一枝花呢!”
……哦。凌月缘喝过一口茶后,也跟着看了一眼林馨音。这一次,他几乎将茶水喷到林馨音的脸上。
“清远?”林馨音的注意力却在其他地方。眉尖一抖,念头一动,又问了一句:“王婶,清远……离这里大概有多远?”
“嗯……”王婶想了一会后说道:“这可不比去曲江啊……走路大概要近三天。”
……呃,差不多四倍路程。林馨音默默估算过后,又问道:“那,从清远能去连平镇么?会远吗?”
“嗯,可以。路程应该跟从曲江过去差不多远。不过……”王婶很是不理解:“你们要去连平镇,那直接走曲江那条路不更好?走清远的话,等于绕远路啊……”
“呵呵……”林馨音挠了挠头,思虑一会后说道:“有些好奇而已。我们是旅人嘛,而曲江先前已经去过了……”
“哦……”王婶有些明白地点了点头。
……
再问过其他一些细节后,林馨音心中大致有了个谱。
江湾村之东,便是曲江;朝西远行,可回春城;往东南方走,则可到清远。
然后,以清远为中心,西南方则是花都;往东北方行,可略过曲江,直接到达连平镇。
花都还有另一条往北的路,直接通向曲江。大前天,自己和凌月缘、若云和悠悠赶路去曲江时,走的就是那条路。
一想到苏若云和叶悠悠,林馨音心中又是一震。
不知……她们现在可好?还平安么……
冷静过后,林馨音沉下心来继续思考。
现在,赶回曲江,直接往东走,风险实在太大。就算是冒险再回到那个岔口,同样也要绕远路才能到连平镇。倒不如,先去清远,再赶连平镇,反而安全些。
再算一下,自己从曲江骑马到江湾村,大概只需小半天不到;那么,骑马到清远,再加上晚上歇息的时间的话,大概不需两天就能赶到?
如此,比起正常从曲江到连平,大概要晚个一天半左右,但安全得多。至于赶回岔口去绕远路的想法,更是可以甩到一旁了。
权衡过后,终于下定决心。接下来,就是把想法跟凌月缘说一说了。
稍思片刻,林馨音先跟王婶聊起家常:“王婶,如花……姐住在清远,那你为什么不也搬过去呢?”
“嗨,人老了,不想动啦。而且,我在这儿待得挺舒服的,到城里反倒不习惯呢。”王婶淡淡地回应一声后,又有几丝微笑悄悄攀上了她的脸庞;似是又陷入了什么美好的遐想之中。仿佛在这偏僻的小村庄里,有着她无法割舍的幸福回忆。
“哦。那,你最近有去过清远吗?”
“好久都没去了。走路的话,还是远了些,呵呵。”王婶笑过后,又叹起了气:“也不知如花最近是瘦了还是肥了……?”
“哦……是这样,我们可能会去清远一趟,王婶要不要写一封家书,让我们顺路带给如花……姐呢?”林馨音始终不太习惯称呼别人为“姐”,哪怕只是客套话。稍顿一会后,她又带着征询意见的眼神望向凌月缘:“呵?小缘?”
凌月缘一听,先愣了一下。低头沉思一会,弄清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后,这才抬起下颌,朝着林馨音点了下头,又转而对王婶说道:“嗯,是的。”这时的语气,已带上了一丝肯定。
“啊?那是最好的了!”王婶闻言,欣喜之色直涌上脸。但隔一会后,话音中又带上了些懊丧的意味:“不过,除了数字和我的名字,其他字我一个都不认识啊……”
“呃……没关系,我还识几个字,应该可以帮忙写一写的。”林馨音心中暗想:既然这里的语言跟自己的世界相通,那……文字系统应该也是**不离十?先前接触过的一些文字,都是能看得懂哩。
“如此的话,那就太好了!”王婶猛然站立起来,却几乎将桌子掀翻;在屋内毫无头绪地乱走几步后,又兴冲冲地拉开房门,往屋外小跑而去:“我去别人家借点纸笔……你们先稍等一下啊!”一说罢,便不见了身影,仿佛一阵急风般消逝在外面的夜色之中。
……
那还在摇摆着的半扇房门,吱呀吱呀地呻吟着,似是在埋怨王婶的动作太过粗暴。
林馨音看着那空荡荡的屋外,听着那迅速淡下去的跑步声,不禁露出了温馨的笑容。
这时,屋内只剩下了两人。凌月缘沉思片刻后,终究还是有些迟疑地望向林馨音:“小音……我们确定要去清远么?”
“嗯。再回曲江的话……实在太危险。”林馨音将自己的分析跟凌月缘说了一遍。其实,她刚刚也只是说“可能”会去清远而已,但现在看到王婶那兴奋异常的神情,倒真有些不得不去的责任感了。
“那确实也是……”稍倾,凌月缘又忧虑地说道:“小音……你还记得那个高枫么?”
“呃……”林馨音心头猛地一凛,脸色悄悄地变白。她当然记得。只怕一辈子都会记得他那副可怖恶心的死状……那简直就是挥之不去的恶梦。
“我记得……”凌月缘看着林馨音的眼睛,继续说道:“当时,悠悠跟我们说要去连平镇会合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恐怕……”
“啊……”林馨音不禁喊出了声。难怪……这边会这么安静!看来,曲江飘云居的主力,只怕都涌向东边的连平镇去了!
现在,自己和凌月缘,应该是暂时安全了。但是,若云和悠悠她们,却不知会陷入怎样的险境……!想到这里,林馨音双眉紧蹙,两拳紧握,神情骤时严峻起来。
“小音,别担心……”凌月缘看着林馨音那焦虑万分的样子,赶紧出言安慰:“悠悠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而且……我们现在已经迟到了,再晚一两天到连平镇的话……应该也不会有很大问题。我们还是照计划,走清远那条路线。”
“嗯……”林馨音竭力控制住自己现在就往曲江跑的冲动,待得理智了些,方才下定决心,看着凌月缘说道:“安全第一……明早,我们就出发去清远!”
“嗯!”凌月缘坚定地点了点头。严肃的表情保持不到半刻后,又转而笑了一声:“嘿……”
“呵……”看着凌月缘那乐观的神态,林馨音心中的愁绪倒也消逝了一些。
……
好一阵过后,王婶才拿着纸笔回来;脸上的笑意漫溢而出,仿佛要将人淹没。
欢乐的气息,引得林馨音和凌月缘的心情都跟着大好起来。
林馨音笑着接过纸笔,想了想,凭印象写了繁体的十个数字,先给王婶看看。
王婶费力端详一番后,大致也认得其中的七八个数。
呼……既然对方认得,那就大致没问题了。虽然自己也记不得很多繁体字,但总算还能写文。于是,林馨音开始提笔,按照王婶的意思写信。
微弱的烛光之下,那已有着些许苍白鬓发的妇人,轻声细语地絮叨着一句接一句的家常话;那伏在桌上写信的靓丽少女,正认真地将妇人的每一句话变做纸上的一段段文字;那坐在少女旁边的俊秀少年,则满脸笑容地欣赏着这一幕。
三月初春的晚风,透过那未掩实的房门,悄悄迈入了小屋。一时间,屋内暖意无限。
温馨的气息,如春水般荡漾开来,填满了每一个人的心房。
……
好一会后,终于大功告成。
林馨音拿起长达数页的信纸,先自行欣赏起自己的杰作。
仔细再看一番,呃……好像有不少错别字和莫明其妙的怪字……不过,大概意思也算明了。接着,林馨音又照着信上的内容对着王婶复述了一遍,直让对方笑得合不拢嘴。
末了,林馨音轻轻将信纸折好,埋进怀中。
王婶满脸笑意地看着细心藏好信纸的林馨音,直觉得越看越是喜欢,不免惋惜地叹道:“你们……真明早就走么?不多待久一点?”
“嗯……不行啊,有些急事要办。”林馨音也有些遗憾。事实上,若能找个小山村轻轻松松地住个半年几月,何尝不好呢。但……一想到那远方的连平镇中,还有人在等着自己和凌月缘;说不定还会因此而身陷险境,心情就实在平静不下来。
“哦……那真是可惜。不过……”王婶来回打量了下林馨音和凌月缘,很是奇怪地问道:“你们在外面行走……难道没有随身行李的么?”她记得这两人都是两手空空来求宿的,连马背上也没系着任何包裹。
林馨音和凌月缘互相对望一眼,无奈至极。两人匆匆逃离曲江时,并没携带任何身外物。若不是林馨音有怀藏小钱袋的习惯,那可当真是身无分文了!
王婶看着眼前这一对少年少女既尴尬又为难的样子,忍不住又叹了一声。仔细再一打量,这两人的衣物都颇为脏破,仿佛被雨水淋过,又在泥泞里滚过一般。那少年的衣襟,甚至还破了一道大口子……
难道是遭遇到什么不幸?听说北方的形势越来越糟糕,这两人,不会是逃难到南方的?抑或是……私奔的小两口?!王婶的脑海中,一幕接一幕的肥皂剧不断上演;一集比一集悲惨;与此同时,爱心也涌了上来。
到了最后,不能自已的王婶,叹气着站起来,走近林馨音的身旁,拉着她的纤手说道:“小姑娘,王婶我这儿还留有如花当时的几件衣服,你要不介意的话,不如挑一些合身的来穿穿,好么?”
稍顿一会后,王婶又抱歉地望向凌月缘:“小伙子,我这里只有女装,实在是没办法啊。”
“呃,呃……”凌月缘嘴角抽动了几下,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向林馨音撇了一眼。
林馨音挠了挠头。反正,能穿就穿,能省则省,人家的好意,怎能不受?嗯,穿!
于是,林馨音起身,再三谢过王婶后,跟着对方走进了房间。
……
进房之后,王婶摸索出一个大藤木箱,像对待宝贝似的将里头的几件衣服捧出来,置于床上;一会后,又掏出一个小盒子摆上。
收拾完毕后,王婶朝着林馨音笑一笑:“那,你自个儿试穿啊?好了才出来。”说完后,又微笑着走出房间,拉下垂帘。
林馨音看着那折叠整整齐齐的几套衣服,轻笑着随手拿起一件。
衣服十分地干净整洁,似是被精心护理过。
稍试一会。呃?布裙……?也罢……能穿就行。只是前襟紧了些,腰间松了些,无妨。
好奇地瞄了一眼那小盒子,林馨音忍不住端起来一看。什么东西?
打开盒盖一看:原来里头放的是珠钗。
挑起一根,凑近到眼前仔细打量了再打量,犹如在探索一片未知的领域。
稍倾,林馨音呼了一口气,轻摇着头将珠钗放回盒中,合上盖子,放回原位。
两手挽着脑后那及腰的长发,摸索了一下:噢,扎发的素带还在。
这样,就够了……
林馨音穿着换上的布裙,掀起垂帘,走出房间。
王婶看着那宛然一副农家俏少女模样的林馨音,又是一阵欣喜;但看到她那依然只是简单扎住的秀发,眼中不禁闪过了一丝遗憾:“小姑娘,怎的速度这么快?里面那几件衣服,都能穿么?”
“啊?”林馨音只是试穿了一件而已,但转念一想,估计其他也差不多?于是应答一声:“嗯,应该都可以的。”
“那就好。那几件,你都带上!以后换穿也方便。”王婶轻笑着看了看林馨音后,又叹气道:“毕竟,衣服还是要有人穿上,才是最好的呢……”
林馨音赶紧再谢了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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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未深,凌月缘百无聊赖地呆坐了片刻后,忽然灵光一闪。
“小音,我们出去走一走?”凌月缘兴奋地向林馨音提议。
“啊?”林馨音闻言一怔。按她的想法,最好是早点休息,明早才好起行。但……现在自己却照例无半点睡意。
也许,去外面吹一吹风,也是好的。于是,林馨音点了点头,又望了一眼王婶。
王婶心中却是另一种想法: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嘛。也许,这一对少年少女,是想私下说些悄悄话?于是,欣然笑了几声后,只是嘱咐了一句:“这夜也挺黑的,还是别走得太远的好,啊?”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王婶匆匆起身,转身回房取了些小瓶子后,折回来对着两人说道:“诺,这就是跌打水。小姑娘还有脚伤,多擦一擦就好了!”
凌月缘笑着谢过,替林馨音接过这几瓶跌打水后,拉起她出了小屋。
……
屋外的空气清新依旧。林馨音脚步不健,因而,两人漫步一小会后,便来到了小屋右前方那长椅子旁。
“来,坐坐。”凌月缘一早就瞄准了这长椅,于是先占个位子,又拉了拉林馨音的衣袖。
林馨音依言坐下:咦?刚刚好。看来,这椅子是只两人椅。
**的,不过坐起来倒是挺稳当。凌月缘好奇地故意摇了摇,眼见椅子依然稳稳地挺立着,宛如老树扎根一般,不免惊奇地“咦”了一声。这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的长椅,却不像它外表看起来那样的脆弱。
月色如洗,繁星似锦,今晚的夜空特别纯净。
纵然心头有千般愁绪,待在这幽静的夜色之下,坚冰般的烦恼也开始一点点地融化。
“月亮好圆。”凌月缘瞪着天边片刻之后,轻轻感叹一声。
“好亮。”林馨音轻笑着回应。
“好像月饼。”凌月缘星眸一眨,嘴角翘成了新月。
“呵……那你咬一口试试。”林馨音不禁笑出了声。
“嗯。啊……”凌月缘当真往前一扬头,朝着明月的方向咬进一小口空气。煞有其事地咀嚼一阵后,眼珠子一转,颦起双眉:“呃。不好吃,没味道。”
“咳……那间商家生产的?真是不厚道!强烈谴责!”林馨音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很是愤慨的样子。
“没准就是我们家附近那间湖香西饼店做的,嘿!”稍顿一会后,凌月缘又嬉笑着说道:“嗯,对哦。它好像去年十二月底时就倒闭了,都没熬过元旦,嘿……”
“无良商家,关门大吉最好,哼哼。”林馨音继续装着样子,但那蕴藏下的澎湃笑意,却快四溢而出:“那家店好像改行卖服装了?是?”
“嗯。不过,那店铺的风水那么烂……一定开一家倒一家,嘿……”
“别咒人家啊……呵。”
“嘿嘿!”
“呵呵……”
清爽的晚风,承载着欢快的笑声,轻飘四野。
被笑声惊动了的王婶,忍不住起身来到门边,拉开房门,看着皓洁的月光下,长椅上的那对少年少女,顿时笑意盎然。
依稀中,好像看到了曾经年少的自己和老伴一起偎依在那长椅上的景象;又似乎看到了数年前,自己的如花跟小许在那长椅上欢笑聊天的情景。一时间,思海中挤满了种种温馨的回忆,再也没有半点空隙。
“艾~小音,小缘,记得早点休息啊……明早才好赶路。”不知不觉中,王婶的语气中已带上了十分的慈爱与关切,连称呼都跟着变换。仿佛眼前的这对少年少女,就是她心中那对无比熟悉的身影。
“嗯~”“好~”凌月缘和林馨音语气自然地同时应答一声后,相视而笑。
王婶微笑着,轻轻掩上屋门,退入了屋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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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悄然而逝,夜色依旧幽静。然而,凌月缘那仰望着皓月的双眼中,慢慢地却披上了几丝迷离和茫然的神色。
置身于这片祥和而安宁的夜色之下,忽然之间却有种如坠幻境的错觉。
月光轻轻的,软软的,柔柔的;宛若触手可及的纱绢。在她的抚慰之下,昨夜的杀戮,数日前的奔波逃亡,仿佛都只是一场梦。
只是,现在这难得片刻的宁静,又能持续多久呢……
心中那明明已开始融化的烦恼,不知怎地又凝结起来,连自己都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小音,你说,我们是在做梦吗?”凌月缘脸上的微笑,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静如止水的表情之下,蕴藏着一丝淡淡的惆怅。
林馨音微微一怔。记得当初,莫明其妙地刚来到这世界的时候,凌月缘也说过同样的话,怎么现在又提起了呢?
这次,林馨音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叹了一声。犹豫片刻之后,终究还是伸出左手,静静地握住了凌月缘的右手。
温热的感觉一从手背传来,凌月缘全身骤然一颤。
本就暗流不止的心情,忽然之间,如被一阵剧烈的暖风毫无征兆地吹过,顿时波浪起伏。
两人都静静地坐着,谁都没再开口说话,也没进一步的动作。
唯有清凉的晚风,传达着彼此之间那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少倾之后,凌月缘实在忍不住了,偷偷瞥了林馨音几眼。
林馨音却似乎没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天边的皓月,仿佛那圆圆的月亮才是凌月缘的脸蛋。
于是,凌月缘干脆扭过头,紧紧地盯着林馨音。
林馨音的眼神依旧定在那飘渺的明月上,但被凌月缘的目光灼烤过后的脸颊,开始悄悄地飘红。红晕如藤萝一般爬过耳朵,引得耳根一阵发烫。
……傻瓜。凌月缘终于放过了林馨音,轻笑着别过头,和对方一齐欣赏起天上的月亮。
沐浴在这如银的月光之下,凌月缘的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冲动,想把头轻轻靠在林馨音的肩膀上。
可是,转念一想:对方的肩膀现在变得这么纤弱,自己这一靠,不会把她给压塌了……?
嗯。所以,应该是她靠过来才对!胡思乱想一阵后,凌月缘昂首挺胸,摆出一副气势蓬勃的模样。
脑海中不知又闪过什么乱七八糟的镜头,忽然,凌月缘很是无厘头地迸出一句台词。
“哼哼哼。不用怕,有我在呢!”
“什……么?”林馨音惊讶地转过头,很是莫明其妙地对着凌月缘睁大了双眼。那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荡了几荡,好看极了。
凌月缘的双颊蓦然飘起了红云,语调顿时慌乱起来:“呃,不是,那个,嗯……”
“小缘……”静默片刻后,林馨音疑惑地打量了下凌月缘:“你没事?”
“废,废话……!”凌月缘脸红红地望向天边,避开林馨音的视线。
林馨音轻叹一口气后,别过了头。
“我们一定能回去的。”林馨音对着天边无比坚定地说了一句,仿佛是在向月亮发誓。
“嗯,嗯……”
……
“哦,对了,小音!”凌月缘忽然松开了林馨音的左手,猛地站立起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王婶不是说过,多擦擦跌打水,脚伤就会好么?来,我帮你揉一揉!”
“呃?”林馨音还没反应过来,左脚便忽然一凉。原来,凌月缘不知何时已蹲下来,迅速扒掉了她的左鞋。
“是右脚啊……”林馨音简直哭笑不得。
“啊?哦,哦……”凌月缘尴尬地把左鞋重新套上去,这才脱下林馨音的右鞋。这次的动作,变得轻慢了些。
“是这儿么?”凌月缘指了指那红肿的脚踵。
“嗯。”
于是,凌月缘倒出一些跌打水在右手心上,左手轻托起林馨音的右脚,左手轻揉起那受伤的脚部。
“舒服了些吗?”
“嗯,嗯,不错,不错……”林馨音露出颇为享受的神色,心中暗想:凌月缘颇有做按摩的潜质啊,哈……
清清凉凉的感觉掩盖过原来的痛楚,实在舒畅至极。林馨音不禁闭上了双眼,尽情享受起凌月缘的服务。
确实很舒服。简直让人昏昏欲睡……呃,有点痒……怎么回事?越来越痒了!
“你在干吗啊?”林馨音赶紧睁开双眼,却看到了一副嬉皮笑脸模样的凌月缘。
“嘿嘿!怕你睡着,挠下你!”凌月缘嘻笑着,弹着右手食指,又滑了滑林馨音的脚底。
“别,别玩了……”林馨音下意识地一缩脚,却是动弹不得,顿时眉头紧蹙:这家伙,不出三分钟热情就使坏!
“好啦,好啦。”凌月缘开心过后,重新轻揉起林馨音的脚踵:“不玩啦,嘿。”
这次,林馨音再也不敢闭目养神,双眼眨也不眨地紧瞪着凌月缘的一举一动。
盯了一会后,林馨音撇到凌月缘那被划破了一道大口子的衣襟,顿时愧意连连。
“小缘。”
“嗯?”
“你前衣那条裂口……我帮你补补?”
“终于良心发现啦?”
“呃……”
“嘿。不过,你会针线活么?”
“可以学学么……”
“拿我做试验?”
“这个嘛……”
“嘿嘿……”
“呵呵……”
凌月缘轻笑着,继续揉搓着林馨音的脚踵,手法已变得细致了许多。
林馨音微笑着,两手按着椅面,目光再次飘向那无尽的星空。
点点繁星,坚强地闪烁不休,仿佛要照亮整片黑暗。
幽静且舒心的夜色之下,那祥和而安宁的小山村,犹如一处远离尘间的世外桃源。似乎只要身处其中,时间的流逝,日月的变迁,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银白的月光倾洒之下,那对少年少女的身上,宛若笼罩着圣洁的光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