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争执

第五十章 争执

()被捆在树上的鲁澹见到凌月缘暂时离开之时,本来还心存侥幸地眼巴巴看向前方的道路,但是良久之后都未见到那远方的黑幕中扬起半点飞尘,便也不得不接受自己已被抛弃的事实。

身为一个马贼,鲁澹当然知道这种职业的高风险性,所以他才会努力地练习马术,以免跟其他人一样不幸落得个终身残废乃至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但是,就像夜路走得多总会见到鬼,老马也有马失前蹄时,在此刻阴沟里翻船的他便也只好老实认栽。

若是那种谋划许久的劫货行动,王虎还会带队如狼群潜伏于黑暗中一直尾随直至捕获猎物,那么即便自己失手被擒或许还有被救的机会。而像这种临时起意的拦劫,且王虎身边又没有几个人手的情形,自己的失误所造成的后果便只能由自己来承担,而没有人会冒险来为他埋单。虽然鲁澹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但还是难免有点心寒。

既然兄弟靠不住,那便只好靠自己。鲁澹只能这么想着。他现在的情况还不算坏,起码他是坐着被绑在树上的,姿势还算比较舒服。他再度挣扎过一阵后,双手也能够在小范围内挪动,而伸直的手指也能勉强触碰到地面。

最重要的是,他的怀里还藏有一把套在鞘子里的匕首。那么,只要自己把匕首抖出来后,再让手腿配合挪动掉落在地的匕首,争取能让单手倒持匕首,便能割断绳索……构思出解套路线图的鲁澹,欣喜之下立即开始摇动肩膀猛抖起来,好一阵后还真把匕首的握柄抖出前襟之外。

快要成功了!可是,就在此时,正低头看着从前襟渐渐露出的匕首、抖蚤子一样抖得煞是欢喜的鲁澹,忽然惊觉似有什么阴沉的气息逼近了自己,压得他心中一颤,下意识地停止了所有动作。

鲁澹心慌慌地抬起头,见到眼前正站着一个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凌月缘;再一瞧见对方手里正握着一根暗光横溢、凶气毕露的粗黑长鞭时,他顿时惊恐而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此时什么事都还没发生,鲁澹却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肉痛,仿佛身上每寸肌肉都在使劲地收缩,以逃避那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恐怖事件。他感到眼前好像站着一头杀气腾腾的狮子,下一刻便要把他撕成碎片,但他仍想作最后的努力进行沟通:

“大哥,有话好说啊。”

……

凌月缘不听则已,一听更是生气,当场便一鞭子抽了过去:“你拖着我走的时候,有没有好好说话啊?啊!”

气愤归气愤,凌月缘的鞭子也只是落在鲁澹的身上。他不喜欢打脸,或许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对方那血污满面的恐怖模样,所以便只是往鲁澹的大腿上鞭去,且还略微控制了下力度。

即便如此,那凶悍的鞭子仍如一团烈火,瞬间便烫翻了鲁澹裤子上细小而密集的絮毛,透过脆弱的织物如烙铁般压过他的大腿,炸出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声响:“啪!”

“啊!”鲁澹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慌忙大声叫唤:“我错了,我错了,大哥!”

“谁是你大哥!”凌月缘不但不接受鲁澹的敬称,反而加大力气抽得更狠,忿怒之下甚至爆粗:“你大哥就是个鸟!早飞了!”

“哇!”鲁澹哀叫得更是大声,真是被打在身上、痛入心扉,他情急之下便瞎嚷起来:“对!对!他就是个鸟!哇!别打了,大爷……!”

“鬼才是你大爷!”凌月缘越听越恼,更加卖力地抽起鞭子。他最烦别人对自己大哥大爷地乱叫,因为这会让他想起被封为男人婆时期遭人戏弄和调侃的情景。就算自己再怎样荡然和无谓都好,被耍弄得多了也会心烦啊,更别说是在此刻心情糟糕的情况下!而且凌月缘本来还计划着升上高中后要好好地改变自己的形象、做一个循规蹈矩、知书达礼的窈窕淑女,现在可好,莫名其妙地掉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又变成一个莫名其妙的男生!

梦想完全破灭的凌月缘,想到自己刚刚居然还像个麻袋一样被眼下这个混蛋拖着跑,再联想起这段日子的非人遭遇,他的脸色顿时沉得更加阴暗,更是咬牙切齿地一边挥舞着赤焰鞭一边悲愤地喊道:“让你乱叫,让你乱叫!”

他一鞭一鞭打得很是用心,就像在拿拂尘用力地拍散讨厌的灰尘和蚊虫。有些疲累的他抽打过几下后便开始喘气和冒汗,但他的表情依然满是憎恶、严肃且认真,伴随着那划破夜空的可怖鞭打声和惨烈的哀嚎声中,仿佛他所挥洒的每一滴汗珠都在无言地诉说着自己内心的苦楚、郁闷和委屈,直如他现在心中的自我其实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悲泣道:我那里大爷了,我那里大爷了……

仿佛在这场惨绝人寰的鞭挞中,叫得最响亮和最欢乐的只是凌月缘手里那根鞭子。

“啊!哇!呀!!!别打了,大……哦,不!大侠,大侠!”被捆绑得无法动弹、只能拼命蹬腿的鲁澹叫唤得很是大声,他现在空有一身力气却无济于事,只能用来使劲嚎叫和哀求,全然没有了适才骑马奔袭时的凶悍和强横。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软硬不吃的倔石头,更何况现在他只是一枚被绑在树上任人宰割的软蛋,所以他迅速开动脑子后便即刻换了一个称呼,而这次似乎做对了,因为他看到凌月缘终于停止了挥鞭。

大侠。凌月缘觉得这个称号还比较悦耳,便暂且收好赤焰鞭。事实上他也感到自己的状态不佳,或许是这数天来缺少正常休息的缘故,难怪此时鞭打得虽然也算畅快,但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现在发泄得差不多了,心情也稍微平复了点。当他随后仔细一想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群马贼一开始似乎也不是专门冲着他来的,为何忽然折回来抢劫他的包裹?甚至还想谋财害命?于是,凌月缘便蹲下来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倒提着鞭柄敲打着鲁澹的鼻子讯问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竟敢半夜拦劫?!老实交代,否则……后面还有你好受的!”

明明对方并未用力,鲁澹却觉得鼻梁仿佛要被那沉重的鞭柄压断。他现在那里还敢说个不字?小鸡啄米般地点过头后,他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知道的跟凌月缘有关的情况都说了出来,只是仍隐瞒了王虎等人去月浦的真实目的,免得这位“大侠”听悉后赶去撞坏广宏帮的好事,那他可担当不起这个后果。

而经过这番问话,凌月缘才知道原来他还因为当铺事件得罪了广宏帮,所以才会在今夜被认出自己的马贼寻仇。他一听罢便冷哼过一声,却也半点也不在乎。虽然不知道广宏帮是什么组织,但想想遭遇过的那些只会偷袭暗算打游击的下三滥流氓地痞,他便认为这不过是个普通的黑社会帮派罢了。

对于见识过飘云居高手的凌月缘来说,又怎会把这种街头混混的组织放在心上?而且,当他听到鲁澹所言,以为王虎等人是去月浦“收数”后,便想到自己也是要去那里寻人,那说不定还会再度遭遇!

若真如此,那便可夺回包裹!凌月缘仍是对那支金步摇耿耿于怀,虽然他已经夺得了对方一匹马,但还是觉得吃亏。一会后,他无意间瞥过一眼对方的前襟,却看到一个短柄。

“这是什么?”凌月缘很轻松地便把鲁澹抖了好久才抖出个头的匕首掏了出来,定眼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嘿,还在新阳镇外码头的小木屋墙上刻字的时候,他便想着日后要准备一把匕首放在身上才好,这会可巧了,竟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

他唤回赤焰鞭后,将匕首拔出鞘子,挥舞了半圈,感觉这东西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仍可堪一用,顿时便开心了许多:既然有了这把匕首做补偿,那就勉强算是不亏不赚!

再把玩过一阵匕首后,凌月缘便在心中萌生了一个主意,顿时嘴角翘出一道坏笑。只是当他再瞥过一眼被绑得严严实实的鲁澹时,却见到对方那面如死灰的绝望表情。

“干什么?有意见?”凌月缘收回了笑容,严酷地握着匕首、以其冰冷的刃身轻轻地敲了敲鲁澹的鼻梁。

“没,没。”鲁澹紧盯着那离自己双眼仅有数寸的刃尖,虽然鼻梁上不似被鞭柄压着那般沉重,但取而代之的冰冷却令他全身寒毛直竖,逼得他赶紧从僵硬的面容上勉强挤出一丝媚笑:“大侠若喜欢,拿去就是,拿去就是……”

“好。”凌月缘老实不客气地接收鲁澹的匕首。他觉得自己已经够仁慈的了。本来,他是准备像当时在马水镇对付尾随跟踪自己的家伙们一样,启用魔眼让鲁澹老老实实地交出身上所有的财物当做赔偿。只是他现在觉得之后再捆绑一次太麻烦,但他也不愿意直接在对方的怀里乱搜一番。再加上现在时间紧迫、他又急着赶路,便就这么罢了。

所以这个马贼应该庆幸才是!不过,也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他!凌月缘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实在没什么合适的布料,便干脆挥起匕首割断鲁澹的腰带,再皱着眉把它挑了出来。

鲁澹顿觉腰间一松,再联想起凌月缘适才的神秘笑容,顿时一惊,却不知对方要作甚,便也只能恐慌地哀道:“大侠,大侠……”

“你以为我愿意啊!脏死了!”凌月缘先放下匕首和鞘套,双手各抓住腰带的两端,颦着眉伸直两臂,尽量让那貌似有异味的东西离自己的鼻子远点,同时又命令道:“张大嘴巴!”

“好,好,啊……”鲁澹不敢违令,照着凌月缘的吩咐行事。其实就算他不愿意,那对方还有鞭子、有瞳术,有的是让他就范的法子……

于是,凌月缘便先绕到树干后,估摸好大概位置后,就将腰带绕到前方,调整得差不多了,就横着套入鲁澹的口腔,直至压紧他的两边嘴角,再拉紧腰带头尾两端往后用力一扯,把他的后脑勺狠狠拉撞在树皮上,最后出力地把在树后的腰带两端紧绑着打了个死结。

“嗯……嗯……!”鲁澹顿时见势不妙,他虽然能合上嘴巴,但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着急地蹬了几次腿,却已是无济于事。

而凌月缘却是轻松地拍了拍手,重新绕到鲁澹的眼前,捡起地上的匕首和鞘子,思索了一会后,便在树干上刻起字。

这匕首不是特别锋利,在树上刻字也颇费力。好一阵后,才有一排歪歪斜斜的难看字体竖排着刻在树干上,只见上书:恶贼凶猛,生人勿近。

末了,凌月缘觉得似乎还少了点什么,于是便大大方方地在留言的下方落款:凌大侠字。

而在这排字下,就是那一直在“嗯嗯”叫的鲁澹。

这歪歪斜斜的十二个字刻得极其难看,但凌月缘仍是像在欣赏什么艺术品一般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还微笑着点评道:“不错,不错……”

接着,将插入鞘子的匕首没入怀中后,凌月缘最后看过一眼那仍在尽力使劲地“嗯嗯”叫的的鲁澹,看着对方那焦急和惊恐的眼神,他却笑着说:“嗯,你也觉得这字写得不错,是不是?好,赏你一支花!”

说罢,凌月缘便偷笑着摘下附近丛中的一支野花,将其插在缠绑着鲁澹嘴巴的腰带缝隙间,微笑着看过几眼后,才转身离开。

“好啦,那我就先走一步咯,拜拜!”

这时候,心情总算好了些的凌月缘,嘻嘻笑着一蹦一跳地走开几步,解开系在另一株树上的马缰绳,牵着夺来的骏马欢欢喜喜地返回牛车附近,全然不顾背后那正变得越来越弱的“嗯嗯”声。

……

凌月缘牵着马往回走的时候,还不忘朝着路旁的远处望过一眼,但尚未见着欧阳小零的身影,也不知她究竟隐藏在那处角落。于是他便径直走到牛车的旁边,看到那头适才发疯乱跑的老牛此刻也安静了下来,而那个赶车的老汉则在四处查看和敲敲打打似有些松垮的板车。特别是当看到那个右侧的车轮甚至有点摇晃时,凌月缘便问老翁是否需要他帮忙做点什么,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不用,不用。”仍是乐呵呵的老汉谢绝了凌月缘的好意,不过他笑过一会后便忍不住“哎呦”了几声。他轻轻捶过几下有点摔伤的腰椎,连声叹气道:“老了,老了,不经摔了。刚才差点连这条老命都摔没了……”

“这群马贼真是太嚣张了!”气愤的凌月缘远远地望着那被捆绑在树下的鲁澹,看着那个似乎还在顽强挣扎的影子,一下子便想起自己离开之时所听到的呻吟声,顿时反怒为笑:“不过,我也抓住了一个混蛋。要不然,阿伯过去踹他几脚消消气好了!”

“免了,免了。”老汉赶紧摆手。他可不像凌月缘这么潇洒能够打了就跑、百事无忌。他是要在五华、新阳和月浦三地来回固定跑运输的,若今晚出了气,可将来某一天被这群恶贼认出来,那他这副老骨架还不给拆成灰?他大致也能猜到这群马贼似是冲着凌月缘来的,这会凌月缘虽然暂时打跑他们、捆绑了一个贼人,还反而抢过来一匹马,但他还是不免替凌月缘担心:“这群马贼看起来可不好惹啊,小伙子以后还是要当心点的好。”

“哼……我才不怕。”凌月缘满不在乎地哼过一声。他恨不得这群马贼现在便折回来报仇才好,那他就能乘机夺回步摇、再将这群野蛮的东西一个个捆绑在路旁那间隔得像路灯的树上,再分别刻上“恶贼A、B、C……”云云,就当是一道特殊的陈列风景线,那样才好玩呢!

想着想着便又笑出声的凌月缘,转头再看过一眼牛车上仿佛要掉出来的轮子、以及车旁那一直在捶腰的老汉,便再次关切地问道:“阿伯真的没事么?看这车子好像也不能跑了……”

“没事,没事,还挺得住。”老汉挺直了腰,看着那牛车松垮的车轮,想了想说道:“好在这里离月浦不算远,应该还能坚持到那里才对。而且这车子本身也有些年头,总之到月浦后再去修理好了,只是这会就载不了人咯。小伙子,你们呢……”老汉看过一眼凌月缘,又看了看他身旁的那匹马。

“我,我们么……没事,刚好有这匹马呢。”一听到“我们”,凌月缘便又有些烦恼。这也是他刚刚在考虑的一个问题:马只有一匹,却有自己和欧阳小零两人,要怎么分配座位啊?

以前他跟林馨音两人共骑一匹马从来都没感到有什么问题,如今却觉得很是别扭。他刚才甚至还想着既然不知道那个猪头还要忙乎多久,那便干脆自己骑马走人算了。不过人家今夜好歹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么做也未免太不讲义气了。但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他就这样站着盯住这匹马一阵发愁,心想着如果那群马贼能回来再进贡一匹马给他该多好。而就在他正想得出神之时,却忽然惊觉身旁似乎悄无声息地多站了一个人,吓得他内心一震,下意识地跳开一步,转头便见到不知何时已站在旁边、同样看着骏马一阵沉思的欧阳小零。被吓了一跳的凌月缘不免抱怨道:“干什么忽然像个鬼一样冒出来,吓死人啊!”

“哦!难道我还要大声地高喊‘我回来了么’?!你这个……这个,这个……”仿佛被点燃了火药桶的欧阳小零脸上尽是未褪的羞怒,只是她狠狠地转过头后刚说不到几句话,便注意到牛车旁还站着一个看似在观察车子伤痕、却又似在竖起耳朵偷听的老汉,顿时她便立即硬生生地截住自己那本欲开闸倾泻的口水,瞪过凌月缘一眼后,沉着脸转而继续看向骏马,勉强让语气变得平和一些并换了个话题:“只有一匹马啊……”

凌月缘被欧阳小零忽然爆发的激烈反应再吓了一跳,随即就感到有点不满:他又不是受气包,凭什么她不爽就要拿自己撒野啊!只是当他也想发作时,却又注意到欧阳小零的明显变化,便意识到在有第三者的情况下似乎不便就此问题进行激烈争吵,免得不小心扯出刚才自己的失言事件,影响到自己的名声……

与此同时,凌月缘便想起以前自己在每个月固定的那几天里也是一样的心情烦躁和易怒,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会毫无预兆地突然对着身边的林馨音发脾气。现在凌月缘一想起那时候的林馨音一脸无辜、彷徨和不解的表情,便顿时充满了愧疚。作为一个出气筒界的后起之秀,他现在终于能明白扮演这种角色的郁闷和无奈,相信那时候的小音一定是很委屈的,对不起……凌月缘在心中默默地对着不知在何方的林馨音真诚地道歉。

而就在这一刻,凌月缘其实也蛮能体谅欧阳小零的烦闷,他自是知道这种没完没了的苦痛折磨的滋味。话说回来,自从变身后,他便告别了这种定期来袭的生理蹂躏,按理说应该觉得庆幸才对,但不知为何他却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失落感。简直就像是被那个不讲理的神不经自己同意、便强制剥除掉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似的!

想到这里,凌月缘反而对欧阳小零产生了深厚的同情。他看向对方的双眼里充满着意味深长的感慨和顿悟,因为不便明言说出口来,他就在心中轻轻地哀叹道:有一种东西,当它第一次拜访你的时候,你会感觉到慌张和害怕;而当它以后每个月都定期来访的时候,你便会逐渐地习以为常。你会越来越厌烦它、抗拒它、不想再见到它……但当你真的再也见不到它,你又会重复最初的恐惧。这种东西,只有在你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它的珍贵,才会想念它的存在,才会回忆和它战斗时的每一分每一秒。而它,就是会勤勤恳恳地陪伴你度过大半个人生、对待你甚至比世间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忠诚的好朋友……你懂吗,猪头……

欧阳小零发觉自己的说话良久也未得到回应,郁闷之下转头一看,却对上凌月缘那满溢着同情和真诚的双眸,她能明显感到对方那奇异的灼热眼光,这让她突然有被圣光普照的奇特错觉。她不知道他这样看着自己究竟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但她却敏感地感到莫名其妙的恶心和厌恶,顿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极不舒服,忍不住便沉着脸问道:“干吗呢……?”

“哦,哦,没事。我想说的是,现在已经有一匹马了,正好用来赶路,不过我们却有两人,该怎么骑才好……”凌月缘赶紧收回惹人误会的目光,停止所有错乱的遐想,转而探讨起现实的骑马问题。他发现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欧阳小零共同骑在马背上,不论是谁前谁后都很尴尬,便本着尊重对方意愿的想法,试探着询问她的意见,顺便把这个麻烦的皮球踢了过去。

欧阳小零一愣。她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却没想到凌月缘会把这个决定权丢给她。这让她一个女生该如何说得出口?她一恼,瞅过一眼旁边的牛车,正要说话,却又听到凌月缘的补充声音。

“对了,阿伯的牛车已经载不了人咯……”

“……”欧阳小零听罢,再次打量过骏马后,便忽然温柔地对凌月缘笑了起来:“这不简单嘛……你看这匹马也挺高大健壮的,要不然你就委屈点,抱住马腹不就行了?实在抱不住,那便找条绳索把自己捆紧在马腹下,也是可以的啊。”

“那算什么啊!”凌月缘一听脸就黑了:“好歹这马也是我辛苦找来的!我还要赶去月浦找人的!要不我干脆就骑马先走一步好了,你慢慢走去月浦!反正你也不急!”

“什么找来的,根本就是抢来的!”欧阳小零的声音开始激动和来劲,好像一早就预谋着吵架:“我现在这样子……能走路吗?!你也好意思说呀!”

“好嘛,那你就坐前面,我坐后面,一起骑,行不行啊?!”凌月缘不得不自己将方案说出口。他不想说的原因就是觉得对方会以为自己想占便宜。果不而然的,欧阳小零接下来的反应就是如此。

“我才不要!谁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个,你个……”欧阳小零开始脸红,但她看过旁边似乎正在偷笑的赶车老汉,终究还是没把后续的形容词和名词说下去。

“要不你就坐后面,我坐前面呀!我的姑奶奶,你别折腾了行不行啊?!我赶时间的!”凌月缘几乎就要抓狂,他耐着性子再说过几句,便已准备行动。

“谁是你姑奶奶啦!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怀好意……”欧阳小零也知道时间紧张,可她就是没办法明明白白地说好,而就在此时,却偏偏有一阵大笑声倏然响起。

“哈哈哈……”开口大笑的正是老汉,他看着这对正在毫无意义地争执中的少年少女,忍不住调侃说:“两个小娃娃,都同乘一辆车三天四夜了,为何不能同骑一匹马呢?”

“这能一样吗,阿伯!”欧阳小零羞恼地看了一眼正在看戏的老汉,忽然发觉旁边似有一阵风起。她再扭头一看,便惊见凌月缘已不声不响地直接翻身上马,顿时愕然:“你……”

凌月缘眼见这无聊的争吵有不知何时了的趋势,便干脆再决断一次,骑上马背后才对着欧阳小零下达最后通牒:“反正我已经先上马了,你上不上?不上,我就先走!”

欧阳小零没想到凌月缘会果断造出既成事实,那她自己根本就没选择的余地。但起码这个结果不是她先提出的,所以她想了想,便咬着牙、低下头、硬着头皮跟着翻身上马,坐在了凌月缘的后面,低声说道:“好了!快走……”

只是,话音未落,她却突然叫了一声:“啊!”

她刚一上马,凌月缘便迫不及待地扬起缰绳、喊过一声后便驭马急奔。这巨大的惯性力让淬不及防的欧阳小零差点倒摔下去,情急之下,她慌忙伸出双手抓紧凌月缘的后襟,身躯往前一挺,便在这一倒一冲的动作中不自觉地贴上他的后背。

“……坏蛋!”好不容易稳下身子、回过神来的欧阳小零,又慌慌忙忙地跟凌月缘挪开距离,愠怒之余,便抬起拳头狠狠地捶打了一下凌月缘的肩膀:“别太快!”

欧阳小零这一下打得很是用力。凌月缘即刻感到肩膀传来一阵入骨的疼痛,但他也无心去解释什么,反正说得再多也是错。他很想声明自己既不是蕾丝更不是色狼……可是谁信呢?

便在这急促且响亮的马蹄声中,载着两人的骏马迅速消失在前方的夜幕之中。

跟接着,那老汉便也直接骑在了老牛背上,挥过一记响亮的长鞭后高喊了一声:“咱们也启程咯!”

于是,摇摇晃晃的牛车再度向前出发,慢悠悠地爬向远方的月浦。

当道路重新恢复静寂之时,路旁的某株树下却传来一阵轻微且无力的“嗯嗯”声,只是很快便被那沉重的夜幕所吞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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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镇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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